《落入纯真陷阱的影帝》晓千城

15、希望和绝望

　　杜若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被一口烟气狠狠地呛了喉咙，自己抽烟的时候倒是不觉得，但旁人抽起来真是感天动地，眼眶生生逼出一滴泪来。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没来得及戴上眼镜，面前就涌来一团子热气。

　　“杜若，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陆程说话声音很慢，和之前在公司完全两种感觉，慢吞吞的敲鼓点，现在像是在套话，一只手按住杜若即将戴眼镜的手指上。
　　杜若只得眯了眼睛看他。

　　杜若心里咯噔一声，之前在国外和他住在一个屋子的时候，有一次同学聚会晚上回来晚了，不仅没有给他做饭，连上厕所的规矩都忘了，轻车熟路的推开门直直看到一片蒸腾的玻璃浴室门，干湿分离的屋子骤然一体，他鬼迷心窍以为进了贼，毫不自知的推开门进去，结果就和高一头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好在当时没戴眼镜，看到的是一片白净的肉|色和粉红，大脑一片轰然，借着酒劲出去神不思属回到房间，后来陆程消失了几天，之后谁也没有提起那件事。

　　现在同样是在封闭的空间里，陆程又离的这样近，杜若做好了迎面接他一拳的打算。
　　之前他们电话里说过，这部戏他是投资方，自然拥有很大的话语权，刘方泽做主角无可厚非，但现在刘方泽迟迟不露面，他戏台子搭好就得有人来演，不是他想换人，实在是形势所逼。

　　但陆程话里的意思是，用谁都行，就是不能用闫恪己。

　　那个替身丝毫不知道导演和投资方因为他吵了一架，现在还吵到了车上。

　　“杜若，你为什么非要用闫恪己，他给你了什么好处？”陆程按住他手指的手动了动，将他的眼镜抽了出来，亲自给他戴在了鼻梁上。
　　于是本来模糊的一切骤然清晰起来，陆程那种酷似闫恪己的脸就在杜若面前，杜若脖子一梗，向后一仰，生生咣当一声撞在车上，他捂住头，好在拉开和陆程的距离。

　　“陆总，不是我想用闫恪己，而是现在他很合适，演员不是去买菜，不是想吃什么就能买到什么。”

　　车厢里的烟味散去，陆程身上带着辛辣尾调的香水味显出味道，“还是说，您必须用刘方泽？”

　　之前吴副导演多次和杜若说过刘方泽傍上了一个金主，只是不知道金主是谁，现在看来谁最在意刘方泽出演谁就是嫌疑人，看来，就在杜若面前。

　　“我负责投资，主角是谁我不在意，除了闫恪己。”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今天本来应该让财务打款，但现在我想改变主意。”陆程挑眉，语速很慢，丝毫看不出来平时他是怎么一个急语速的人，他在等，等着一条鱼上钩。
　　投资方有多重要是业内公认的事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有再高的宏图伟业没有钱也是白扯。

　　但陆程今天这样的举动，他说出的话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闫恪己无权无势，没有任何背景，能得罪面前这个人说明背后的传言还是有一定说服力。
　　估计陆程自己也觉得有蹊跷。

　　杜若深吸一口气，谁都不能和钱过不去，就算他自己想要明哲保身，维持自己心中代表无上荣耀的艺术，也不能放着整个剧组吃不上饭，可以饿死他一个人，不能连累一个剧组的工作人员。

　　“我该怎么做？”

　　“我哪需要你怎么做，不过，杜若，你在国外的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是最好的室友，我怎么会为难你呢。”

　　“不如这样……”陆程状似无意笑了笑，沉声说道，“刘方泽或者其他主演一个月之后进组，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就让闫恪己演主角，和他说他就是主演，方方面面都要做到最好。”
　　等到一个月之后陡然换角，给他最大的希望，同时也赐予他最大的绝望。

　　不过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不过谁都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都知道一个月的蜜糖之后是怎样的砒霜。

　　陆程用薄唇轻描淡写地吐露恶毒的话来，“年轻人就应该受到社会的鞭笞，最好一蹶不振，带着他破旧的行李箱回到他的老家，不在北海有一点踪迹。”

　　不看那份报告不是陆程的性格，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光年集团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多年的老品牌被新生力量冲击危机四伏，他的董事长坐得稳不稳和他老爷子的作风有直接的关系，在危机关头闹出幺蛾子的行径脱胎于现实，终结于电视剧，这样的事最好不要在他的身边发生。

　　DNA检测十分容易，他父亲本来就有自己的血库，防止因为心肌缺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至于闫恪己，随便片场一根头发就可以，都不用他亲自出手，他那个好员工冯徵就会毫不知情的递上毛发。

　　只是基因吻合系亲生的字样红色醒目，像是层层叠叠的虫子在上面爬，血淋淋地黏成一片碍他的眼，恨不得把报告撕碎摔到他父亲面前，生生质问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但显然打草惊蛇的行为不是他能做出来的，说不定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要是知道了，没准第一时间就接回到老宅，让这个底层的家伙做少爷。

　　他不做善事，他只做心中所想之事。
　　闫恪己，是问题的根源。

　　闫恪己这张脸，冯徵警觉，杜若有好感，周围的人怕是以为他陆程自己没有意识。要是上了荧幕活跃于网络指不定什么时候真相大白，光年集团变了天，老爷子颤颤巍巍认亲，母亲痛哭流涕控诉，到时牵扯出一桩豪门狗血，他还要以宽容大量的姿态收尾，热切异常的去接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进家门。

　　这种事陆程做不出来，他能做的就是让闫恪己这个人自卑微处来，从卑贱处走。
　　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已经是最大的极限。

　　其实现在让他离开北城是最好的选择，无声无息，没有任何风浪。

　　但他管不住闫恪己两条腿，要是不受到挫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怕是还打着追求梦想的旗号想要做出一份大事业。

　　血脉有点关系，陆程从他走进办公室的一刹那窥探了他的野心。
　　卑贱。
　　泥垢的家伙。

　　他不配。

　　闫恪己之前演戏带来的苦涩感褪去，重新变成那个阳光的大男孩，他换上白色半袖，站在路边招呼出租车，“看来还是不行，这个片场比较偏僻，出租车太少，我叫个车吧。”

　　“不用，我来叫吧。”冯徵刚才在出神，今天陆总的表现有点奇怪，不知道他和杜若说了什么，杜若大概是因为他们之前的关系很听他的。

　　“不用叫了，来车了。”闫恪己傻笑，挥手拦下，“上来啊！”

　　他伸出手，修长的腿率先跨上去，一个挺身坐在椅子上，招呼冯徵。

　　冯徵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型三轮车，上面还放着卖菜剩下的菜叶子，泥垢不少，敞篷……高端。

　　“吃饭重要，上来吧。”闫恪己丝毫不觉得坐三轮车有什么奇怪，“这个时候是饭点，走吧。”

　　冯徵差点两眼一黑，这种车在小时候简直占据了他的生命，他努力学习考出县城的时候就在庆幸自己有一天终于不用再去挤这种车，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还是站在了车的面前。
　　不同的是，车上坐着帅哥。

　　冯徵看着闫恪己伸出的手，终于握上，一瞬间酥麻的质感从手指开始卷席到手臂，接着占据他的胸腔，无可言喻的电击感随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他感受到闫恪己施力，自己被这股力量带到车上，天旋地转，之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那种大吉岭茶味道的香水裹挟而来，带着初次见面的层次多姿悸动，距离陡然拉进，混合着海边潮湿的风，公路青草的清新，泥土的芬芳，午后的阳光醉人微醺，车子颠簸在泥土道上，时不时击碎几个挡路石，碎裂的伴随着他的心跳声。

　　他掌心是汗，有些迟疑松开闫恪己的手。
　　他的手刚好可以包住他的，很有骨感。

　　“天气很好啊。”冯徵脱口而出，这又不是在国外，他到底为什么要说话掩饰自己的紧张。

　　“是很好啊，转眼就要入秋了，一年又一年，我来北海有些年头了，”闫恪己自顾自说着，“要是今年还挣不到钱，我就打算回老家了，在我父母的山旁边盖个房子娶个媳妇过小日子，既然不能追名逐利，就只能安慰自己淡泊名利了。”

　　冯徵眼神躲闪，听到他要离开娶媳妇的话又觉得很怆然，人与人皆过客，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未满。

　　“大老爷们你有时候怎么扭扭捏捏的？”闫恪己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第一次你见到我也是，我不过没穿衣服而已，你去过大澡堂没？东北的大澡堂，那里都不穿衣服，打麻将泡澡说说笑笑，也没见你这样的。”

　　“没……去过。”

　　“没事，赶明儿去一次你就好了。”闫恪己哈哈大笑，仰头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眯着眼。

　　“我之前说等这部戏拍完你去我家住是真的，我家很空，离哪都近，北海还有很多机会等你。”冯徵脑海里出现他老婆媳妇热炕头的画面，更觉得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抓不住面前的影子。

　　冯徵仰起头，看到他的下颌线。
　　锐利的线条渡上一层金光。

　　他是普度众生、坦坦荡荡，自己确实肮脏龌龊、不堪入目。
　　他看到裸|体是哥们，自己却看到欲|望。
　　他看到男人是爷们，自己却炽热地悸动。

　　截然不同，没有交集，只因一个人的心思变得荼蘼不振，变得猥琐小心翼翼。

　　可感情的事又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冯徵仰起头，落日的风吹过，拂过他的发丝，他也眯着眼，去看和闫恪己一样的落日。

　　长烟落日孤城闭，将军白发征夫泪，有人的地方才有故乡，有人的地方才有亲情，或者追求一场永无归期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