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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玫瑰花海 ...

  •   陆程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一直吸烟的杜若。

      得益于车里的防窥膜,外面看不到里面,陆程能看到杜若一身标准的导演服,坐在一块光滑圆润的道具石头上。

      一只脚踩在上面,另一只脚点地看着监视器。

      此时片场早已搭完,墙角堆砌着朵朵玫瑰花团,花瓣均匀洒在高台上,香气就连坐在车里的陆程都能感受到,一切都准备就绪,陆程想起之前在D国时,杜若坚决要走文艺路线,说什么不能为世俗所累。

      现在还不是一样,陆程让座椅后仰,坐得更舒服了一些。

      “小吴,打个电话催催。”杜若盯着远处行车道。

      真不知道刘方泽是上了哪条大船,还是视合同为无形,接二连三迟到。

      “已经打了杜导,说是在路上了。”吴副导捏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

      “在路上,在路上,永远都是在路上。”杜若猛吸了一口烟气,生生将嗓子呛得痒,“算了,把闫恪己叫来,让他先把这场戏演了。”

      “导演,这场戏用的玫瑰花是花大价钱买的,用过一次之后再用第二次还得花钱,还不一定能买到。”

      吴副导斜倪了旁边一眼,示意杜若去看远处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他记得清楚,那是陆程的车子,虽然不确定陆程在不在里面,但是杜若和陆程的关系现在不明确,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可惜的是杜若显然心思都不在上面,压根看都没看。

      “去叫吧,出事我担着。”杜若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

      闫恪己一直呆在角落里的地方,静静等待着。

      他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在裤袋里,鸭舌帽的阴翳挡住了他半个视线,也让他完美地隐匿在人群里。

      如果帽子可以穿透看到他的面庞,就会发现眼神一直盯着那玫瑰花,只是看的没有焦点,香气四溢。

      可惜的是,这些玫瑰花都是为真正的演员准备的。

      他和真正的演员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是一个马里亚纳海沟的千倍,有的人一辈子默默无名当一个群演,有的人却可以凭借一个契机一飞冲天,鲤鱼跃龙门靠的不只是机遇或者运气。

      按照玄学的说法就是命里有,命里无时也莫强求。

      闫恪己心里轻笑,如果机会来了,他会抓住,就算是手上沾满鲜血他也会抓住。

      吴副导演又说了一遍让他过去,看到那男人没有反应,应该是在想事情,他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甚至眼神都没有向他看一眼。

      背后是片场的杂物,组成一片黑色的背景墙,将他整个人笼罩黑色的氤氲里,整个人长身玉立,倒有点显示出孤独的哀怆感。

      本来想呵斥几句,面对他却说不出口,只是说道:“闫恪己,换上衣服,过去试戏。”

      试戏?

      话音刚落,闫恪己方才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他整个人像是从黑色的泥沼中爬过来,头瞬间抬起来,恢复他一贯的笑意,盯着吴副导演笑着,“我吗?试戏?”

      “对,就是你。”

      吴副导演看着他前后的样子,竟然觉得在和两个人说话。

      如果非要形容,一个游移在高不可攀的黑暗悬崖边上,浑身写着生人勿近。

      一个又在人间闹市,热热闹闹的热络劲随时都能笑出声来,静止和动态像是两种人格,连带着那笑都生生给人一种诡异感。

      吴副导骤然想起来什么,刚想要说话,就见到闫恪己已经过去,只得作罢。

      这场戏是和女主表白的戏,人鱼上岸之后在和女主相处过程中生了情愫,逐渐浓烈,所以他学着人类的方式买了很多玫瑰,在一片玫瑰花海中一方面对着女主含情脉脉。

      人鱼是个坦诚的男友,他知道这个时代已经不像古代,会被抓去做实验的,但还是想要和女主坦白自己的人鱼身份。

      但戏剧就是让不可能发生,女主心有所属,根本没有接受,离去之后下起大雨,男主跳入河里,心如死灰。

      重头戏是大雨。
      毕竟,一厢情愿的大雨就是标配。

      玫瑰花海中落下大雨,妖艳和哀戚融合交织,尤其男主还是人鱼,是剧中的虐点。

      不同世界的融合,来自大海和陆地的交|合,一出不可能上演的虚幻是不可能之上的可能。

      闫恪己换上衣服,在镜头一站,男主的感觉扑面而来。

      摄像机后面的杜若握住对讲机的手逐渐用力。

      此时一身白衬衫西装裤站在玫瑰花瓣的中央,他看着前方,目光凝聚在一个点上,之后逐渐变得模糊,眼眶湿润,镜头拉近,泪水打转却迟迟低落不下,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有一场大雨。

      那本该代表着浪漫与玫红火热的玫瑰此时转为阴暗,红色变得颓丧,迅速枯萎下去,他嚅动着双唇想要说什么,却生生卡在喉咙里,一桩一厢情愿,一桩自以为是,一桩阴差阳错。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当初遇到她就好了。

      那他就会自海洋中出生,像先祖一样深眠海底,不再归期。

      高大的身影踉跄着,一步步走向河边。

      雷声打下来,大雨倾盆,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颓废着心如死寂,玫瑰花被他踩碎脚底,发出异样的渗着血色的红,那片水域在黑暗中失去了本有的颜色,黑寂的难以想象。

      他似乎失了魂魄,一步步,每一步都将花瓣变成碎片,直到最后,他唇边漾起一抹笑意,苦涩的带着决绝。

      眼底的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然。

      哗啦一声,身影消失不见,只有大雨滂沱而下,岁月生生不息。

      “卡!”

      杜导在闫恪己跳进河里之后喊了卡,让人去捞人。

      自己则在这反复看着镜头,胸中有什么在激荡。

      有人需要走路去罗马,而有的人却早已到了罗马。

      按照他先前的设想,只拍一个背影和身形以及氛围即可,剩下的近景留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刘方泽。

      但是在拍的过程中,那股想让闫恪己取代刘方泽的感情愈发冲动。

      就算这是一个商业片,但也是杜若的作品,是他的孩子,他想让它夺目,想让它更好。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镜头,天生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面,就应该享受众人的拥簇,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

      闫恪己天生就应该靠脸吃饭,这是上天的恩赐。

      他拍戏这么久,从未遇到这样的人。

      但是今天,当以一个主角的身份看待他的时候。

      他发现,他遇到了,而且还是块金镶玉。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杜若心里起了清涛骇浪。

      他决定尊重自己的艺术,他想启用闫恪己这个新人!

      就算是蜉蝣撼大树,石头碰鸡蛋。

      可他不知道的是,刚刚拍戏的全部场面包括监视器后面的他们都被陆程,这个投资人看在了眼里。

      陆程坐在车里,视线不在杜若身上,他看着刚捞出来的闫恪己眼神晦暗不明。

      后座冯徵余光细微盯了一会陆程。

      他靠着车门,透过车玻璃看向闫恪己,场景还没有撤去,他情绪没有从剧里走出,身子完全湿透。

      嘴唇紧泯着,眼睛黯淡,口中习惯性说着谢谢。

      冯徵打了个激灵,他盯着闫恪己褪去往日嬉笑的面庞,视线到了前方陆程身上。

      在同样的黑色光影之下,两个人的面容在某种意义上有着强大的巧合。

      陆程手指点着方向盘,倒是少有的不发言论。

      “去,让杜若过来见我。”

      “没听到我说话吗!”

      冯徵收回思绪,忙应了一声,“好的,陆总。”

      他慌张的拉开车门走过去,扑面而来的水汽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刚才人工降雨后工作人员一直在收拾场面,他看着前方那个被两个人围着的裹着毯子的人。

      闫恪己的个头要比周围人高,颇有些鹤立鸡群。

      冯徵想,所以,他总是一眼就看到他。

      他可以想象在毯子里面的躯体是多么紧致,也知道这样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生都会喜欢,他应该按照之前的方式。

      站在暗处,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和黑色融为一体,变成一片背景,看着那个瞩目的存在规整却循规蹈矩的生活。

      之后转身,不再见。
      他也有自己的人生,有的人就应该是过客。

      “杜导,陆总让您过去见他。”

      冯徵走到杜若面前,对方正盯着监视器出神,视线没有分过来,单凭他的外貌看,就像是一个大学生,丝毫不像在导演界很久的新人导演。

      此时,他的发梢被水浸湿,帽子摘下来,几缕头发黏在一起,才稍稍抬起头看向冯徵。

      不过还没有说话,就打了一个喷嚏,旁边的人给他递了毯子,“你刚刚说什么?”

      “陆总他……”

      “不行,今天晚上的戏很重要,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杜若喉结滑动了一下,听到陆这个字就难受,盯着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抖。

      掏出手机,不经意划开屏幕,之后又关闭,继而专心致志盯着监视器。

      监视器反反复复播放着刚刚的镜头。

      闫恪己站在一片大雨里,他的身后是遍地的玫瑰花瓣,组成一片妖艳的海洋,却只是为了衬托一个黑色西装的男子,就连背影都带着一丝被分手之后的怆然和无助。

      那男子跳进河里,只余一片玫瑰海。

      是血色的浪漫。

      冯徵也盯着看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来的目的。

      他想起陆程那张脸,和闫恪己存在某种相似。

      但俗话说的好,丑陋的人千奇百怪,帅气的人千篇一律。

      陆程虽然脾气差了点,样貌却没得挑,之前还有商业杂质想要陆程成为封面人物,被陆程狠狠的拒绝,理由是他要保持神秘感。

      如果他也像闫恪己这样演戏,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此时,杜若丝毫没有理冯徵的意思,“杜导演,是陆总让我过来和你说。”

      “你不要再说了,让我静静。”

      上一个拒绝陆程的人此时估计在某个车间做工人……

      “杜总,要不您还是过去看看,陆总是真的有事和您说。”

      “要是有重要的事他早就通过电话说了,还用你过来传话?”

      杜若抬了抬眼皮,指着监视器屏幕问旁边的吴副导演,“联系一下刘方泽,要是他一个小时不能过来,就不用过来了。”

      “知道了,他说现在堵车,正在往这里赶来的路上。”

      “和他说,不管他和哪个金……总之,催一下。”

      杜若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行吧,你刚才说什么?”
      “陆总在车里等您。”

      “车!”杜若眉心重重一跳,“冯徵啊,你还真是你们陆总的好助理。”

      冯徵礼节性笑笑,不置一词。

      杜若去了陆程车里,冯徵自然不敢回去。

      他缓慢地往那个身影走去,那模糊的线条在步履间逐渐清晰起来,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头发都是湿的,不过今天没有戴美人鱼的假发套,反而是一头利落的短发,此时被水浸湿,闫恪己在用毛巾擦头发。

      其中一滴水珠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淌,落在了他饱满的唇珠上,淡粉色偏白的嘴唇瞬间多了水润,冯徵出了神,连什么时候闫恪己同他讲话都不知道。

      “是你啊,冯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冯徵回答。

      “我演的怎么样?冯哥?”

      “很好,我刚刚在后面看来着。”

      “那就好,演戏可真是一件艰辛的事,阿嚏。”闫恪己打了个喷嚏。

      冯徵随着他象征性笑了笑,控制不住深深看过去。

      若是在以往,闫恪己一定会先笑,之后再和人说话,但此时应该受到刚才那场戏的影响,眼角湿润,眼眶里含着湿意。

      但话语依旧是轻松的,“你说我们在北海,能遇到同一个县的人也是缘分,等过年的时候要是回老家,我们可以一起买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停止了擦头发的动作,“差点忘了,你上次给我的咖啡真挺好喝的,你们公司这个熊猫屎咖啡挺独树一帜的,我也请你喝点什么吧,奶茶行吗?”

      “不用,那是公司的产品,是赞助剧组的。”

      冯徵盯着他的眸子,移开了视线,也许演员天生便有一种魔力,处处含情,他差点以为他拥有深情,这种感觉不是很舒服。

      “哈哈哈哈,也是,我请你喝奶茶可不需要理由。”

      闫恪己裹紧了浴袍,“一会我去问导演,要是没有什么事,我请你出去吃饭吧,这附近也有不错的饭店,可以尝尝。”

      “我是投资方,怎么说也得我请你吃饭。”

      冯徵本来是低头看着坐着的他,结果闫恪己一站起来,他被迫仰头,他本身不矮,但面对闫恪己还是矮一头,而且他还是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无形之中,距离拉近,他甚至觉得闫恪己身上的热气蒸腾到了自己身上。

      周遭嘈杂,一隅宁静且悸动。

      “等我。”闫恪己声音清亮,扯了毛巾,转身进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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