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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地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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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宫除却三两烛火,几无其他光亮。
三两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林焉有些烦躁地掀开眼皮,只觉格外发沉,“别吵。”
“您可终于醒了。”一旁拿着灵戒在泥土地上涂涂画画的施天青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来看看我画的阿焉。”
林焉扫了一眼地面儿上活色生香的春宫图,把目光从那交缠的一双人影儿上挪回来,抬手便要施法。
施天青就看着他也不躲,直到林焉诧异地看着掌心,“灵力还未归体?”他抬眼看向施天青,“现在什么时辰了?”
修仙者都对时间颇为敏锐,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对时间流逝有所感知,距离他服下丹药怎么也该过了十二个时辰。
果不其然,施天青印证了他的感知,“辰时已过,”他笑道:“阿焉,看来我们真得死同穴了。”
林焉微蹙着眉站起来,几番调息依旧觉察不到任何灵力的流淌。
“不如我们游出去?”施天青指着先前用作防护的深潭道:“放心,我护着你。”
林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微微抬手,那潭水便化作一点蓝光,缓缓落入了他的灵戒之中,露出了原本的地面。
“这是灵器在所触及的平面上制造的虚拟空间,而非真实贯穿地下。”林焉解释完,径直往前走了,“先查查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灵药不会无端失效。”
“你不怕那火人又来?”
林焉没回头,带着三分愠色道:“那就再跳一次水。”
“哎——”施天青追上去,笑意渐浓。
方才虽被那火人追逐,林焉亦分心记了来路,想再回连佩动手的地方查探一二。那地方漆黑无比,若是寻常男子来此,极难与因习武而有着较强夜视能力的连佩抗衡。再结合那比别处更浓厚的血气,大致能推断出那便是入宫男妃身死之地。
却不料按着他记忆里的位置,走了好一段路也没寻着那地方。倒是发觉了这地宫构造与刚才连佩带路时的四通八达不同,俨然变作了一间复杂无比的迷宫,而他们方才休憩之所便是迷宫中的一条死路。
且迷宫的布置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停地变化,他试图在心中画出这迷宫的地图,却发觉同一个位置的路一段时间后就会改变,且变幻的时间并无定数,长短皆有。
“那美人杀手身上定有什么法器,能让这地宫显出本来面貌。”施天青忽然出声,倒是与他的念头不谋而合。
迷宫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连佩手中逃出,因而混淆视听,能将人困死在此处,或者,亦是为了藏住地宫内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焉原本还想按着记忆里的位置去寻入口,现下看来,大抵也不会有结果了。
“你觉得是什么?”林焉抬眼。
“阿焉自己分明发现了,缘何还来问我?”施天青笑道:“难不成那时你瞧的不是那美人腰间的令牌,而是那盈盈一握的弱柳细腰?”
“我亦只是推测,”林焉不理会他的打趣,“这地宫的运转,没有灵力操控极难做到。那令牌微光虽弱,倒像是与灵力相反应的模样。”
他这头正思索着,肠胃却并不给他面子。话音刚落,一点微妙而不和谐的声音默默从林焉腹中传来,他抽了抽嘴角,就听施天青轻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饿不饿?”
饥饿有时是种颇为玄妙的感受,无人提起时,若是专注于眼前事倒极少觉得饿,可若是一旦有人提及,那感觉便如同排山倒海一拥而上,再难回避逃开。
神仙是不会饿的,只是肉体凡胎脆弱,林焉叹了口气,“你有吃的吗?”
施天青顺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递过去,“刘仁给我的。”
林焉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几时和他这般熟了,当真不是你抢来的?”
“啧,沁水阁那一顿饭花了我多少银两,”施天青道:“他是知恩图报,还能给我个馒头作答谢,不像某些仙君大人……”
林焉接过馒头掰了一半,干脆利落地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施天青伸手拖住馒头咬了一口,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林焉垂眼看向手里的另一半白馍馍,一时有些沉默。
他向来不喜这种全无味道又干硬粗糙的食物,无奈这会儿看着施天青鼓鼓的腮帮子,腹中愈发难忍,只好一边嫌弃着,一边飞快地咽下了馒头。
施天青就着他的窘迫也三两口把手里的馒头吞吃入腹,一双眼睛染着笑意,“有这么难吃?”
林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你若喜欢,等离开这儿,我日日请你吃上一百个。”
“那便是要日日同我在一处的意思了?”施天青惊喜道:“阿焉都规划起我二人结为夫妻后的生活了,当真是天赐良妻。”
“闭嘴。”
林焉横了他一眼,猛地抬手止住他话音,施天青原还想再侃几句,却见林焉屏住了呼吸,他有所悟地收了话音,便听见一点若有若无的金石敲击声。
林焉可以肯定,这绝非虫鸣或是什么动物弄出的声响。
林焉微蹙着眉,周身精力全数用于聆听,直到那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林焉笃定道:
“东南方位,十七丈。”
随着他话音落下,施天青几乎是同一时间化为青蛇急蹿向前,循着他指示的方位跃去。
地宫中的路隔一定时间便会改变,唯有抓住时机以极快的速度飞身上前,赶在道路改变前来回才能破除干扰,防止迷失。
人没有这样的速度,蛇却可以。
林焉一时有些诧异,未曾明说便懂他心思的人,从前除了问寒之外,找不出第二个。
就连问寒,也是同他一起修炼了几百年才有的默契。
却没想到与施天青遇见不过几日,对方已经对他的意图如此知悉。
“青蛇。”林焉看着一晃而过的蛇影,勾了勾嘴角。
他在原地不过等了须臾,就见那青蛇复又归来,嘴里果不其然叼着什么东西。
林焉定睛看去,却发觉那竟是一个孩子,只是已经瘦骨嶙峋,面容凹陷,如同骷髅上附着着人皮一般,十分可怖。
施天青笑着化为人形,称赞道:“阿焉好耳力。”
林焉却无暇回应他的称赞,忙去探那孩子的鼻息。那孩子意识已经模糊,手心里还死死攥着一个银镯。
“这孩子真是聪明,”施天青评价道:“我刚去看时,这孩子正把自己挂在烛台上,拿那镯子敲烛台。”
“施天青。”
“嗯?”
“这是刘仁。”
“什么?”施天青那张惯常清风拂面的脸少见出现了几分裂痕,方才咽下的馒头这会儿如鲠在喉,他讶异道:“刘仁?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林焉掀起他那身宫女的袍袖,发觉刘仁的小臂内侧正贴着一块石牌,正散发着徐徐的黑雾。
那石牌通体鲜红,似乎已经长入他肉中似的,连边界都变得模糊,仿佛贪婪地大口吞饮鲜血的妖兽。
没有分毫犹豫,林焉从灵戒中取出一把漆黑无光的匕首,沿着那石牌与皮肉的连接处一刀削下。
鲜血喷溅,石牌滚落,伴随着一声惨叫悲鸣,少许黏在石牌上皮肤飞速发黑萎缩,如同腐朽的枯木,顷刻间化为尘埃。
空气中浓烈的焦臭与血腥混杂在一起,那石牌在地面上不停的跳动,仿佛挣扎的困兽,须臾之后,终于停下了翻腾,颓然的落在地面上,通体红色褪去,露出其原本的黑色。
林焉握着刘仁的掌心,伴随着淡青的光芒环绕,无数兰草缠绕在刘仁狰狞可怖的伤口之上,直到完全覆上匕首削出的切口,不再有新的血液涌出。
灵力随着兰草向刘仁的心脉传递,他被石牌抽吸干瘪的皮肤终于重新有了光彩弹性,只是看着仍有些羸弱,已然陷入了沉睡。
施天青见状双手交叠一展袍袖,温柔的深水幽静将三人覆盖在其中,他笑着扫了眼指尖,“你怎知这石牌削下,灵力就会归来?”
林焉的神情却不像施天青那般轻松,并无召回灵力的喜悦。
他紧蹙着眉,用藤蔓托起那化灵石牌,正反面各查验片刻,眼里的情绪愈发复杂。
“此物名化灵石牌,”他向施天青道:“将此石牌贴于皮肤,石牌便会以被依附者肉身为食,化解被依附者周身灵力,同时截断其所在密闭空间内所有的灵力流动。”
施天青了然,“所以带着石牌的刘仁一进地宫,我们的灵力都被封锁了。”
林焉的目光落在刘仁昏睡的脸上,指间藤蔓飞舞,将方才混乱之中坠落在地上的匕首拾起,递回到林焉手中。
他示意施天青看那匕首,“这石牌一旦贴上皮肤,除此暗夜匕首,无一刀刃可将其分离。”
“这匕首与石牌本就是一对?”施天青问。
“可以这么说,”林焉道:“这石牌原是白玉京司土的碣石君偶然炼出的法器,天帝觉得不错,便做了白玉京上的刑罚之术,用于惩戒犯错的仙君或是作乱的妖魔鬼怪。”
“因着所犯之错恶劣程度不同,这石牌贴身的惩罚时间亦不同,碣石君闭关数年,穷尽苦思,方寻出了能克这石牌的原材料,并将其练成了匕首,交于掌刑官,在规定之期结束刑罚。”
“有几块石牌,几把匕首?”施天青点出了其中关窍。
“五块石牌,一把匕首。”
作奸犯科者众多,可需要用上化灵石牌的罪犯,均为灵力深厚,难以驯服者,如今放眼三界也并不多,且这材料难寻又珍贵,铸造颇耗精力,因而只做了五块。
“每块石牌均有编号,可反复使用。”林焉垂眸看了一眼刘仁,复又抬眼看向施天青,“刘仁身上这块没有。”
“皇室出现这样的石牌本就是天方夜谭,”施天青笑道:“不知是谁胆子这般大,竟敢把这种东西拿到人间来。”
林焉没有出声,兀自陷入了沉默。
原本若是灵力深厚者,用上这化灵石牌怎么也得几百年方能致其身死,原是种漫长的刑罚。可怜刘仁不过一介凡人,年纪尚小,这石牌附身不过几个时辰,俨然已经到了临近身死魂消之时,好在救助及时,总还是堪堪抢回了一条命来。
施天青见他对刘仁露出不忍的神色,忽而笑道:“天下只此一把匕首,我倒没算到,菩萨心肠的阿焉竟是掌刑仙君。”
林焉不置可否,伸手去把刘仁的脉。
石牌由碣石君所铸,因而此类刑罚亦由碣石君一脉所掌,掌刑官并不是他,而是碣石君座下头号大弟子,问寒。
白玉京上许久不曾有需要用到化灵石牌的妖邪之辈,因而这匕首是问寒领命随他下人间时交由他用于防身的。
只是问寒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生来便适合藏拙,林焉也不打算替他暴露太多。
眼见着刘仁短时间内似都无法苏醒,林焉起身对施天青道:“我想先离开此处。”
女皇已经用了化灵石牌,显然已经发觉了异常。他无法保证后续会不会还有超出他意料之中的杀招出现。
连佩的令牌已经烧毁,此时无法寻得令牌,在这地宫周旋也是徒劳。眼下又带着个精疲力竭的问寒,实在是不宜在这诡谲莫测的地宫之中继续滞留。
“阿焉几时学会和人商量了?”施天青打横抱起刘仁,嘴角挂着笑。
林焉扫了他一眼,“我只是不与地痞流氓商量。”
言罢,他拔出木簪,随手掷出,那木簪被裹挟在青光之中,如有破风斩云之势,一路劈开泥壁。
施天青楞道:“我当你想怎么出去,竟未料到阿焉是这般暴力的美人——”
话音未落,他衣领便被一把拽住,强大的力量拖着紧随木簪拓出的道路飞出,呼啸烈烈的疾风擦过脸颊,半晌,缓缓落与地面之上。
木簪重新飞回林焉的发髻之间束起,方才被它凿开的大洞却无声无息地合上了,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施天青抚平领口褶皱,又摸了摸被风打痛的脸,就见林焉化为本来面貌,正了正发髻,笑若朗月,“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