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反应》罗德塞塔西亚

18、18，

　　云生二中坐落在西城城郊，南临一条无名河，据说以前这条河清澈见底，时常有人下河去游泳，后来有一次河水涨潮，结果出了溺水事故，死了人，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都被泡得变了形，看不出谁是谁。这事儿影响不好，所以没过几年这条河就被封了，现在又被改成了水库，拿栏杆围了，不让大人小孩进去，怕再出意外。但栏杆挡的住实实在在的人，却挡不住人造出来的流言蜚语以及和所有学校一样流传甚久影响深远的“鬼故事”。

　　那条河闹鬼——这没什么好争论的——但关键是这条河闹的是什么鬼。

　　有说是白衣女鬼的，有说是黑衣男鬼的，有说是红衣厉鬼的，还有说是长发水鬼的……总之各种版本层出不穷，至今也没取得一致。

　　“要我说，其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姑父边把车停在学校外面是停车位上，边冲旁边的林贝贝说，“真闹鬼肯定是闹溺死鬼，什么女鬼男鬼厉鬼的，多半都是杜撰出来的。”

　　“什么闹鬼不闹鬼的，”林贝贝扭头朝林鸣看了眼，笑着说，“小鸣啊，你可千万别听你姑父这不正经的乱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

　　“哎哎哎，话可不能说得太死，”小姑父打断林贝贝的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你不知道，这种事越说越玄妙，本来没鬼，咱们这么一说，鬼说不定要找上门来了。”

　　“要找也是找你，”林贝贝嗔怪地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在对方开口反击前忙抬高声音道，“是你起的这个话头，也是你议论人家的是非，人家不找你找谁？亏你还是受过国家高等教育的，居然也满脑子封建迷信，小鸣啊，咱们俩得统一战线，绝不跟你姑父同流合污，省得他把咱们给带到阴沟里去了。”说着又转过头朝林鸣看了过去。

　　林鸣走神走了大半天了，这时突然被叫，登时有种上课打盹结果被老师当众抓包的感觉。为了避免说多错多，林鸣只好抿起唇，很矜持地冲小姑点了点头。

　　小姑便像得到了某种承诺似的，心满意足地转过头继续跟自家男人斗嘴去了。

　　林鸣脑袋倚着车窗，朝窗外看去。车窗玻璃是深灰色的，以至于窗外的人，车，景都变得发灰发暗起来。人声和车声稍稍被隔音玻璃隔得不那么确切了，林鸣听不见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但那些声音密密麻麻地搅和在一起，像某种巨大的机器，正在“嗡嗡”作响。

　　林鸣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像是被闷得有些透不出气，他按了按“怦怦”乱跳的太阳穴，忽然觉得眩晕。

　　天气很热，太阳像被自己晒焦了似的，软塌塌地瘫在天边。柏油马路被日光照得亮闪闪的，碎石子折着光。树荫下站满了人，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也有身着便装的家长，总之都凑在一起，或兴奋或忧虑地说着些什么。

　　林鸣看了片刻，然后又把口罩拉了上去。

　　停好车，林鸣拿上书包下了车。

　　这时人声忽然变盛了，像是水沸腾了起来。

　　林鸣浑身不自在起来，他从小姑父手里拿过行李箱——尽管后者根本没想叫他拿——太阳穴一直“扑扑”地跳着，混着心跳声，响在他耳畔。

　　林鸣在心里嘲笑自己，从小到大他搬过那么多次家，怎么这怕生的毛病还是改不掉？但自嘲没能缓解他的紧张，他发现自己在出汗，从额头到后背，神经似乎紧绷成了一根弦。周遭的一切忽然变得空旷又拥挤起来，那些声音挤压着他的心脏，同时又变得无限遥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林鸣蜷起手指，跟着小姑和小姑父穿过人群，进了学校。

　　二中很大，打眼便能看见沿路矗立着的几栋红漆教学楼和树木掩映下只能遥遥瞥见几处边角的学生宿舍。学校路面很宽，路旁栽着各种各样的小花小草，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人很多，报名的队伍很长。好在林建华有门路，林鸣刚排上队，一个戴着眼镜，扎着马尾的中年女老师就和他小姑一起走了过来。

　　“小鸣，这位是秦老师。”林贝贝热心地跟林鸣介绍完，又转向那位秦老师，向人家介绍起了林鸣来，“秦老师，这就是我家那孩子，他叫林鸣。”

　　秦老师扶了扶眼镜，随即打量了林鸣一眼。她像是不大爱笑的样子，冷淡地朝林鸣点了点头：“你好。”

　　“您好。”林鸣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口罩下响起，大概是心情的缘故，那声音听起来稍微有些闷。

　　两人不冷不热地打完招呼，然后就没话说了。气氛眼见着就要往尴尬的方向发展，幸好两人旁边还有林贝贝和林鸣那小姑父帮忙张罗——这对夫妻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似的，从教学楼外一路“表演”到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愣是把那气氛救了回来，没叫它冷场。

　　办公室门虚掩着，秦老师敲了两下门，直到门内有人应了声“请进”，然后才带着林鸣几人进去了。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看着有些年纪了，高个儿，方脸，微微有些发福，正站在桌旁慢悠悠地喝茶。另外一个则是个半大少年，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瞧着约摸跟林鸣差不多年纪。林鸣进门的时候，他正歪歪扭扭地坐在真皮椅子上，神情委顿、不情不愿地写着什么东西。

　　直到这会儿，秦老师脸上才带上了点儿笑意。

　　“江主任。潮生也来啦？”她走过去，冲年级主任和那少年打了声招呼。

　　不知是不是林鸣的错觉，他竟从那几个字里听出了点热络来，便没忍住，抬头朝前面看了眼。

　　只见那少年眼睛一亮，方才还愁眉不展的脸上忽然由阴转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轻轻笑着，眉舒眼亮：“秦阿姨，您来救我啦？”

　　秦老师抿唇笑了两声，正要说什么，话却被旁边那个被她刚才称为“江主任”的男人给打断了。

　　“别嬉皮笑脸的了，赶紧写你那保证书。”江主任声音不大，神情语气也不严肃，但寥寥两句话却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那少年听了，扁着嘴应了声“哎”，然后拿着笔帽在桌子上不徐不疾地敲了几下，似乎是在表示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江主任根本懒得搭理他。

　　少年只好认栽，继续坐没坐相地对着那张名曰“保证书”的纸抓耳挠腮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鸣忽然觉得那个男生在故意无视他——从林鸣进门到现在，他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可这种无视又并非那种因为不感兴趣而生发出来的无视，反而像是克制之下，不得不表现出来的无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林鸣突然有点好奇。

　　但他还没来得及好奇上几秒，这种情绪就被那位“江主任”给打断了。

　　“你是林鸣？”江主任放下茶杯，翻了几页秦老师递给他的资料，然后动作一顿，偏头朝林鸣看了眼。

　　林鸣点点头，礼貌地回道：“您好。”

　　江主任很轻地“哦”了一声，随即又转过头瞥了眼手里的资料，隔了片刻，才斟酌着说：“选了文科啊……你理科成绩那么好，怎么选了文科？喜欢文科？”

　　林鸣动了动唇，想解释自己的选择无关喜欢或是不喜欢，但转念又想起前天晚上他一时兴起在日记本上写的那两行字——后一行字已经被他划掉了——登时舌头打结，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了。

　　默了片刻，只好撒了个无关紧要的谎：“对。我喜欢文科。”

　　哪知江主任听了却笑了。他笑起来不复先前那副端着的严肃样子，反倒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他右手在茶几上轻轻叩了几下，随即冲林鸣几人笑道：“那正好，这位秦妍老师——”他说着，一只手朝秦老师指了指，“她就是带文科尖子班的，能力很强，带出来过好几个状元。”

　　秦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见她拘谨地扶了扶眼镜，但却没否认。

　　应该是真的。

　　“我看这孩子的文科成绩也不错，是个好苗子，”江主任对着林贝贝和王程旭笑了笑，然后转头，看着秦妍道，“秦老师，不如就把这孩子排进你那个班吧？后勤那边也说说，最好找个里面都是你们班学生的宿舍。”

　　秦妍应了声“哎”，然后就被江主任轻描淡写地打发去带着林鸣三人安排报名住宿等相关事宜了。

　　秦妍虽然看着不苟言笑，十分严肃，但办事效率的确是一等一的高。不到下午两点，林鸣就已经报好了名，收拾好了宿舍，放好了行李，准备跟着自己小姑和小姑父打道回府了。

　　然而他刚朝门口走了两步，就听见门外有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微有些冷淡，但仍然带着合乎分寸的温度。

　　林鸣蜷着手，掀开眼皮朝门口看去。

　　五秒后，一只手推开了半掩着的宿舍门，紧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但林鸣只看见了前面的那个。

　　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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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个新人物出场了。但本文是1V1，没有多余感情线的~
昨天晚上感冒了，全身无力，脑袋晕得不行，哪里写得不好，请大家批评~我会努力改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