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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老城在城南,多年前曾是主城区,后来城北荒地被开发成了高新技术发展区,从此城南城北经济发展间的差距日益增大,大多数人都从城南搬到了城北。人走了,地方便腾开了,渐渐有人在老城投资起了商铺,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有卖文具的,有卖美食的,有卖旧书的,还有专卖古玩字画的。这些小而多的商店撑起了老城的经济发展,政府也觉着喜闻乐见,便由着这些小摊小贩自由发展,城管除了会对个别极其恶劣的摊贩进行惩罚外,对其他商贩大都态度温和,有时遇见了还会聊上两句。

      总之,老城和城北的开发区不同,这里更像云生。

      但饶是如此,城南城北还是很近的——在任一车站乘坐826路公交车,然后在槐化路下车,再沿着槐荫路直走八百米,拐都不用拐,就能看到那条商铺大道的入口。

      入口有门,旁边竖着两根柱子,柱子撑起来一块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老城文化。”

      林鸣停住,抬头,把那四个字非常认真地看了一遍,随即忽地想起了先前徐周留给他的那两张便签,便转过头,明知不可能却还是问了:“这几个字是你写的?”

      问这话的时候他左手还指着那块匾,像真心怀疑似的。

      徐周便笑:“对啊,我写的,厉害吧?”

      林鸣看了徐周几秒,居然也跟着笑了。他笑自己竟然会问出这种啥问题,更笑徐周明知他是在开玩笑却还顺着他的话头回答,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是他将了徐周一军还是徐周反将了他一军。

      “敌我阵营”突然就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但林鸣心情很好。他发现自己喜欢老城——从公交车开到槐化路的前一站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老城植株丰盛,路边处处是树,绿荫遮地,透着股生机勃勃的阴凉。槐荫路附近是座公园,长椅阁亭影影绰绰,树影婆娑蹁跹。空气中有叶香,木香和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日光把这种气味蒸得很暖,像软糯的棉花糖。

      两人从入口进去。徐周对这片儿熟悉,便自觉地当起了导游,他先带着林鸣去了一家古色古香的文具店——坦白讲,林鸣起初真没想到装潢得那么古旧的铺子竟会是文具店,还以为这里是卖什么玉器古玩的,直到进去看了,才知道这里真是个文具店,店主不仅卖书包笔袋,还卖文房四宝,各类毛笔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玻璃柜里,瞧着丰盛又珍贵——两人各买了个书包,很大,能装很多很多书。除此之外,林鸣还顺手买了盒黑色水笔并一盒黑色笔芯装进了书包里。两人从文具店出来,徐周又带着林鸣绕进了另一家文具店里。

      林鸣奇怪:“咱们不是刚从文具店里出来吗?”

      徐周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跟林鸣解释:“刚才那家店本子不多,没什么好挑的,这家本子实惠,种类也多。”

      林鸣心说不就是本子么,随便买几个质量差不多的不就行了?有什么值得费功夫挑的?想着想着便在心里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心想男人就是麻烦。想完又觉得不对,于是又在那“男人”前面加了个定语——姓徐的。

      姓徐的男人就是麻烦。

      不错不错。林鸣很心满意足地跟上前面的徐周。徐周已经帮他把门撑开了。他见林鸣笑得颇为“不怀好意”,心里一“突”,直觉没有好事。

      “怎么了少爷?”徐周看着林鸣,下巴微微抬了抬,下颌线棱角分明,“又在心里埋汰我什么呢?”

      林鸣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心说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然而徐周却像看出来他什么意思了似的,有些无奈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有时候能看懂你什么意思。”

      “看穿我?”林鸣挑了挑眉。

      徐周摇头:“那不能,我既没有读心术,又不会算命——行了,不说这个了,先进来,不然等会儿人都来了,挤得慌。”

      他说着又把玻璃门拉开了个更大的幅度,门上的风铃“丁零当啷”响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里,店主坐在柜台后面,闻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不咸不淡的:“价格都在上面标着,看准了再买,我这儿不讲价。”说完就移开视线,继续埋头削起了他手里的那根木头。

      林鸣从小到大见过不少老板,有安静的,有聒噪的,有精明的,有大智若愚的,有胖的有瘦的,有年轻的有年老的……但这些老板不论私下里脾气如何,对待客户都是实打实地热情。虽说林鸣也知道他们的热情大都是装出来的,但能装也是本事啊,没成想这次他居然碰上了个连假装热情都懒得假装的老板,林鸣登时肃然起敬,觉得这人不巴结顾客,该怎么就怎样,挺好。

      便真跟着徐周去挑。

      说实话,林鸣不大能看得出那些本子之间的差别来,所以虽然他自称自己是在“挑”,但其实是在照葫芦画瓢,看徐周买了哪种他也就跟着买那种的。

      高二一开学就要分科,分了科就只上六门课,按照一门三个笔记本,一个纠错本的标准,他应该买二十四个本子。另外还得买两个小一点的记事本,平时记个作业什么的。对了,还得给数学专门准备几本草稿纸——毕竟写数学不仅费脑子,还费草稿纸么。

      林鸣边想边踱到另一边,从一摞厚沉沉的草稿本里拿了三本。不得不说,这家店的本子种类,式样以及数量的确比上一家店要多上不少。林鸣满满当当地抱了一大堆本子放在柜台上,转身正要去拿剩下的那三本草稿纸,这时徐周拿着几个本子走了过来。

      “草稿本我帮你拿了。”徐周冲林鸣看了眼,然后把手里的那两个草稿本放在了林鸣那一摞,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欲言又止起来。

      林鸣正在找付款码准备付钱,见徐周神色为难,有些不大对劲儿,便停下手里动作,忙里偷闲地问了徐周一句:“怎么了?”

      徐周起初有些吞吞吐吐,后来便说顺溜了:“那个,我说……虽然咱们是来淘文具的,但也不至于买这么多吧?”

      说着,他指了指林鸣放在柜台上的那一大堆本子。大抵是空间兼角度的问题,那堆放在狭小柜台上的本子竟看起来颇为壮观。

      林鸣心说老子有钱,爱买多少就买多少。但顾忌到眼下还有第三人——也就是店主——在场,他想了想,决定换个更委婉的措辞:“我缺本子,但不缺钱。”

      此话一出,连沉迷于削木头的店主都忍不住抬头看了林鸣一眼。倒不是出于恶意,大概只是觉得奇怪。

      徐周愣了两秒,忽然笑出声来。

      林鸣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也不知道徐周为什么笑成那样,只是他一向脸皮薄,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耳朵根发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有病。”林鸣搁心里骂了一句,随即低头继续去找微信付款码,好像那付款码突然失踪了似的,怎么找也找不到。

      店主看了看柜台前的这俩少年,仍旧是不咸不淡地问道:“就这些东西了,是吗?”

      林鸣偏头朝他点了点脑袋:“嗯。就这些。”说完又往那堆本子上扫了眼,然后腾出只手,把其中一本放得歪歪斜斜,看不清是左边还是右边的本子拎到了左侧。他指着空出来的那截儿空间,对店主说,“这里以左,本子是我的。右边的不是。”

      店主点本子的动作略顿了顿,他看了林鸣一眼,问:“分开装是吧?”

      林鸣点头。

      店主就也不多说了,他对着那泾渭分明的两叠本子,很熟练地计算了起来。

      趁这功夫,徐周转过头,忙向林鸣示好:“我不是嘲笑你,更不是讽刺你。我只是觉得吧,你这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质……还怪可爱的。”

      林鸣一顿。

      长这么大还被人形容“可爱”?林鸣莫名觉得憋屈,像被面前这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人给小看了似的。

      于是看也不看徐周,脱口便呛他道:“您可别这么说,可爱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您要夸也换个这辈子的词夸。”

      徐周:“……”

      不得不说,林鸣正儿八经骂起人来,他还真有点儿不适应——他还以为林鸣就会骂两句,一句是“滚”,一句是“走开”。

      没办法,徐周只好半路易辙,换了个策略:“林鸣,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也特别特别特别爱钱,当有钱人是我人生最大的梦想。”

      林鸣:“……”

      好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鸣额角抽了抽,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呵呵。”

      账算好了,林鸣和徐周分别付了钱,然后开始装本子。徐周家里还有以前买了没用剩下的,所以没买多少,很快就装完了。林鸣买得多,稍微慢一些,店主大概是觉得林鸣确实买了不少,对整个店的资金周转以及经济发展还算有些贡献,便主动抬头,问了句“要塑料袋不?”

      林鸣动了动唇,正要说“不用”,这时徐周抢先他一步替他应了:“麻烦您了。”说完又转头看向林鸣:“放心,东西我帮你提。”

      林鸣心说自己有手有脚,干么要叫你帮我提?但不知怎么的,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他没有兄弟姐妹,长这么大,也好像一直没遇上什么朋友,和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以及之前的高中同学大都没什么联系了。唯一还能偶尔发上几条微信,聊上几个来回的似乎也就林易那么一个。但林易是亲戚,却不是朋友。

      那种脱离血缘关系而存在的感情,林鸣好像总是入不了门。他想起有一次他看一个纪录片,主持人问:“你有一个可以随时打电话过去,不是为了说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的人么?”

      你有那么一个人吗?

      林鸣摇摇头,他想,我没有。我从来没有。

      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被感情孤立成了什么样儿,仿佛周身全是关卡,他出不去,他们进不来。但他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为此难过。

      可如果不难过,不介意,眼下这一瞬即逝的眩晕与默认又是因为什么?

      林鸣沉默下来,他看着徐周把那几本装不下的本子塞进塑料袋里,看着徐周的手指按在那本子封皮上,骨节微微绷起,呈现出一个极其利落好看的弧度,然后他看着徐周提起塑料袋,转过头朝他看了眼。

      徐周的喉结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林鸣没听到,但直觉认为徐周说的是“走吧。”他省略了主语,只留下一个谓语并一个语气词,林鸣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但他知道他省略的那个主语是“我们”。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在一瞬里忽然变得如此重要,以至于林鸣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徐周走了。

      离开文具店后他们去了一家旧书店。书店在街头拐角,稍有些远。但酒香不怕巷子深,等他们两个到书店的时候,书店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林鸣见人多,就不想进去了。徐周也不强求他。两人说好半个小时后在书店门口碰面。然后徐周进了书店,林鸣背着书包走到一个路边摊,买了根糖葫芦,边吃边歇脚。

      糖葫芦块儿大味儿甜,实惠又正宗。

      林鸣吃完,在原地晃荡了几分钟,见不远处有几个女生正说说笑笑着朝这边走过来,他突然警觉地往那插着糖葫芦的木棍上瞅了眼。

      就剩两个了。

      说时迟那时快,林鸣忽然几步走到摊贩那儿,付钱把两根糖葫芦全买了。

      “老……”“板”字不及出口,女生就把话咽回去了。

      这这这……还有这么寸的事?女生们简直目瞪口呆。

      得到糖葫芦的林鸣胜不骄败不馁,颇为平静地瞥了那几个女生一眼,大概是人性完全尚未泯灭的缘故,他想了想,还是从两根糖葫芦里抽出一根朝女生递了过去。

      最先回过神的女生目瞪口呆又受宠若惊地把糖葫芦接过去,好半天才说:“……谢谢。”

      林鸣点了下头,然后朝着一处凉亭晃荡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徐周从书店出来,一扭头机会看见站在门外既当门神又当壁花的林鸣边玩手机边把一根糖葫芦递了过来。

      “送你的。”他口气淡得不行,“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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