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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温润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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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
贺朗被一阵孩童的哭声吵醒,他倏地睁开双眼,就看见之前那长着对大角的鬼童正被母亲抱着大哭,而那位白发老鬼正在冲那妇女说:
“好了,你先带阿童出去,让阿齐把药煎好了就端来,殿下我来照顾就行了。”
“是,阿公。”
那妇女带着孩子出去,贺朗终于觉得耳朵清醒了些,却依然觉得胸口憋闷,体内涨得难受。
“咳咳!”
贺朗忍不住咳嗽两声,老鬼立刻朝他走了过来。
“殿下,您终于醒了?”
白发老鬼扶他坐起身来,又给他端了碗水喝。贺朗觉得牙齿麻痒难忍,便用舌头舔了舔,却惊愕的发现自己长出了四颗尖牙;又慌忙去摸耳朵,果然也是尖的;再去摸头顶,竟多了只尖尖的鬼角。
白发老鬼见他那惊慌失措的神情,不免笑道:
“殿下,你吃了沾有鬼王之血的混元丹,魔族血统瞬间觉醒,自然就会显露鬼相。待你慢慢适应之后便可收放自如,任意隐藏和显露鬼相了。”
贺朗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忍不住又摸了摸鬼角,环顾着四周询问:
“前辈,我这是昏了多久?”
老鬼诚惶诚恐道:
“老朽不过是青面鬼王麾下一名小将,殿下叫我老周即可。殿下已经昏睡一整天了。”
“周伯伯,鬼王......我外公呢?”
周伯深深叹了口气道:
“我等遵从鬼王遗愿,已将他葬在魔尊坟侧。哎,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太突然了,我等还没来及为鬼王殿下设宴接风,谁曾想,他就......不过幸亏还有殿下您,您既然成为新任鬼王,以后我们就全都是您的臣民了!我们定不辱鬼王之命,辅佐您重振鬼族!”
周伯激动的跪拜在床前,贺朗连忙挣扎起身冲他道:
“周伯快快请起!玄英可受不起您这一拜。”
周伯皱着张老脸感叹道:
“你受得起!别说你现在是鬼王,就算只是个小孩,老朽也该跪你!当年你外公青面鬼王救了老朽一家性命,对于老朽可谓再生父母!因此我才加入鬼王麾下,发誓以命效忠。别说是我了,这整个鬼域哪一个人没受到过鬼王的恩惠?他可是个大大的好人呐!可惜老天不长眼,让他独自一人在这世间受苦受难,有家不能回,只能与那些人间恶鬼纠缠了三百年,没想到最终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着实令人扼腕叹息啊。”
周伯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贺朗心理也十分难受,没想到自己外公曾经是个如此善良的好人,最终变成那样疯狂的性格,全都是被世人所逼,着实是个令人同情的可怜人啊,遂又对他更多了份惺惺相惜之情。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原谅花裴墨对自己做的一切,为什么要如此逼迫于他?为什么就不能以亲人的身份早点找到自己坦白一切,再慢慢商量如何报仇如何重建家园呢?如今他自己死了,解脱了,却留下自己背负如此沉重的这一切,让他情何以堪?让他何去何从?
“周伯,恕我直言,灭仙门为族人报仇我可以,哪怕与世共焚也在所不惜,这是我现在还选择活着的唯一目的。可若叫我带领你们重振鬼族,恕晚辈无能。我本孑然一身,无论结局如何,哪怕灰飞烟灭,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如今,外公把你们这么多人托付给我,叫我如何还能再了无牵挂的去报仇?”
贺朗痛心疾首,所言皆发自肺腑,周伯闻言无奈摇头道:
“殿下,既然鬼王选择你成为我们的领袖,让你成为这鬼域之主,自然有他的道理。鬼王相信你,我们也绝对相信和拥护你。殿下放心,您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您该做的事,无论殿下作何选择,最终鬼域的结果又是如何,我们鬼族都无怨无悔,死生相随。”
“可是......”
“殿下,您累了,好生休息,老周去把煎好的补药给您端来。”
周伯告退,贺朗无力的躺了回去。痛苦,纠结,迷茫,沉重,疲惫,他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做,只盼能有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可以钻进去躲起来,什么杀母灭族之仇,什么重振鬼域之责,统统都与他无关。
花焚天和鬼族在逼他,仙门百家在逼他,皇帝在逼他,烨明尊与魔教在逼他,太虚真君在逼他,甚至师父和师娘也在逼他,连他贺玄英自己都在逼自己,整个天下都在逼一个叫贺玄英的人背负责任承受一切,逼他做出一个无论如何选择都会万劫不复的结局。
究竟有没有一个人,能够不这么逼着自己,让自己卸下一切,无忧无虑?
放过自己。
我说不再做掌门是认真的。
只要你肯放下,我愿与你归隐世外,不问红尘。
是否有这么一个人,曾对自己说过这番话?那是他听过的这天下间最美丽动听的话。
他现在好想将说过这番话的人立刻拥入怀中,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这么静静的让自己抱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贺朗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一枚同它主人一样温润如玉洁白无瑕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君子兰,花已盛开,还是他在酒楼里从店小二手中抢过来的。
“景行君子,温润如玉。”
贺朗对着玉佩温柔一笑,他从未想过,世人眼中冷峻严肃的华清君,竟是这天下间最温润如玉,与世无争之人。
他紧紧将玉佩握在手中,你的主人,是否现在一切安好?是否和自己一样,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华清君跪在堂前,九华尊端坐于堂上,将手中的书卷重重砸于案上,抬眼对他怒目而视道:
“你还记得之前答应过为师什么?潜心修道,不问世事,什么都听为师的。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月就被你抛诸脑后了?君子一诺,在你华清君这竟成了笑柄?!那个贺玄英究竟对你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法!你非要为了他落得个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徒?!”
华清君向魏几道拱手拜道:
“师尊,徒儿并非此意,我只是想去见父亲一面,请他不要出兵焚天宫。魔教虽然祸乱江湖,却只是针对仙门,并没有危害朝廷与百姓。魔教与百家,只是我们仙门内部之间的恩怨,为何非要扯上朝廷?一旦朝廷派兵围剿,势必战火不熄,民不聊生,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会死于这场非难?师尊济世救民心怀天下,难道您真的想再看到二十多年前的赤霄宫悲剧重演吗?为什么就不能找个折中的法子,化解这场始于三百年前的恩怨?”
魏几道愣了一下,突然起身道:
“这场恩怨由来已久,又岂是三百年的时间能化解的?这场恩怨,说白了自天地初始,仙魔人共存起,就一刻也不曾停止过。非我族类,吾必杀之。你以为,若不是因为花焚天和贺玄英是魔族人,天下人就非要杀了他们?朝廷可以招安,仙门也可以共处,并非只有剿灭这一条路啊。”
“所以,只要玄英不是魔族人就可以了对吗?”
“你要干什么?!别做出和你师叔他一样的蠢事来!”
“太虚真君说,混元丹可以让魔族转化为人类。”
“荒谬!那不过是个传闻,根本无籍可考!”
“当年青面鬼王花裴墨就是吃了混元丹才成为人类潜伏人间直至今日。”
“太虚那个老小子,你怎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他独自守了鬼域之门三百年,难道就没有被那鬼王收买同流合污?说不定他早就成为了鬼王的走狗,编出这么个仙魔大战的真相出来诓骗你们无知小辈,也不知安的什么歹心。”
华清君皱眉道:
“可是师尊,太虚真君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仙门百家为了赤霄剑可以围剿赤霄宫,为什么朝廷就不会为了长生不老药剿灭魔族?”
魏几道捋了捋胡须,看神情似乎有所动摇。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缓缓道:
“这世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并非你我所能参透,更非你我之力所能决定和改变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你这孩子从小就执拗,这本是你过人之处,却也阻碍了你参悟人生道法。罢了罢了,你想去就去吧,为师只希望你不要逞强,更不要为了强行扭转结局而伤害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原本也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将你拉入仙门,才让你扯上这仙、人、魔三方之间的恩怨。你若真有什么不测,为师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更愧对太尉夫人的托付之情啊。”
魏几道情真意切,想到母亲华清君更是动容,遂感激道:
“徒儿知道,师尊都是为了我好。请师尊放心!徒儿一定竭尽所能保护上清派,努力化解这场三方恩怨。”
华清君又深深朝魏几道拜了拜,起身决然而去。
唉,傻徒儿,你叫为师如何放心?当局者迷,你早已陷入这场叫做贺玄英的迷局,再也无法自拔了啊。
为师答应你母亲保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看来恐怕是要食言了。
望着那挺拔卓然的背影,似乎与曾经那个玄英殿的主人,他的师弟敛华君重叠在了一起。
“愚不可及!冥顽不灵!”
魏几道骂完后笑了笑,轻声道:
“银鞍照白马,少年意气时。还真是老了!这天下,也该是年轻人的了。”
感叹一声,魏几道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陈旧的酒葫芦,叹道:
“老头子就该归隐山林醉生梦死,罢了!去找那老酒鬼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