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司康》前子言

18、混乱

　　林思异牵着安柯的手上楼梯回父母家，他慢吞吞的在前面磨时间，安柯也就配合他在后面像软骨病一样不使劲。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思异就问安柯见客户明明中午就解决了为什么要说下午再去见安妈妈，安柯轻描淡写的说就想和他在外面多玩一会。林思异听完这话饭也不想吃了只想冲到隔壁便利店买点必需品回家。

　　安柯咬着后槽牙把他摁在座位上，狂倒茶水警告他赶紧洗一洗脑子里的脏污。

　　之后两个人回了家门口附近的公园安安静静的坐着，林思异在长椅上望着面前的人工湖说“等咱俩老了，就每天互相搀着来这儿呆坐着，看湖看鸭子看别人家的小孩，然后再拎着茶壶去外面吃宵夜，最后困到睁不开眼，再黏着你回家。”

　　安柯看着他得意的侧脸说“你还没开始挣钱就忙着想退休了？”

　　林思异难得正经了一回，沉默了一小会说“不是临时想出来的，”他低头握住安柯的手说“很早以前，一直憋到现在才敢说出来。”

　　安柯笑声更大一些，打趣道“那你以前是想和谁看湖看鸭子看别人家的小孩？”

　　林思异手更握紧一些“笨！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

　　安柯咂摸了一会回过味来，“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远处太阳正一点一点往下掉，空气里的鸟叫声和孩子的嬉笑声变得明显起来，一些以前没想过、想不到、不敢想的事正慢慢的发生着，仿佛明天便是世界末日一般。

　　两个人好不容易蹭到家门口，安柯搓搓脸说“你回家吧，我这里结束给你发消息。”林思异抬手捏了捏安柯的手臂，温声说“嗯，去吧我等你。”

　　安柯悄悄长舒口气拿出钥匙开了门。

　　林思异在心里默念我不是变态三遍才扒到门上试图听墙角，老式防盗门说厚不厚，楼上打麻将楼下打小孩都能听个差不多，偏偏他扒的门一点声音也没有，跟里面是真空环境似的。

　　他扒着门听了半晌，实在是无法捕捉到什么有效信息，转身靠在门旁边的拿出手机开始刷晚上给安柯投喂什么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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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柯进门没换鞋，径直走进客厅发现没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径直走向关着门的书房，敲了门听见安妈疲惫的“进”才走进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那么苍老的人。

　　周覆因坐在轮椅上转头看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蕾丝的连衣裙，看着很得体大方。

　　安柯听见他心脏过速的声音，他稳了稳，带着点微笑的说“周先生好。妈。”

　　他看到周覆因浑浊的眼睛暗了下来，偏过头去不和他对视。

　　安菱叫他坐到身边，他搬了一个他小时候常坐的木凳子坐在安菱的老板椅旁边，隔着一条宽大的木桌子仔细打量他的父亲。

　　周覆因肚子很大，双腿因为肌肉萎缩看着很细，穿着军绿色的衬衫和米白色的裤子，整个人滑稽的像只青蛙，手只要抬起来就会发抖，头发全白了，眼袋下垂，整张脸上零散的分布着老年斑。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周覆因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小......柯......”

　　安柯好像明白了旁边这姑娘跟着是干嘛的，周覆因已经口齿不清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了。

　　他抬眼看着周覆因。

　　周覆因缓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手指了指安柯。

　　女孩会意，把手里的一个袋子拿到安柯面前，脆生生的说“哥哥好，我是你妹妹周旅倾，这个文件袋是一些户籍更改需要的手续，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办一下落户的事情。爸爸比较重视这一块，希望能早点办妥也好去公证遗嘱。”

　　安柯转头看了一眼安菱，安菱闭着眼睛捏着鼻梁靠在老板椅上，一脸的不耐烦。

　　安柯瞟了一眼那个文件袋，抬头盯着周旅倾的眼睛说“我妈妈应该说的很清楚了吧，我不接受，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解决。”

　　周覆因眉头紧锁坐在轮椅上，张大嘴好像要训斥什么，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周旅倾继续微笑着说“哥哥，不管如何，你也是周家的人，爸爸希望你能回来，也是希望你能在公司主持大局。现在公司正在发展阶段，今年人才也短缺，不管之前如何，我们都很愿意看到你回来。爸爸这些年总去寺庙祭拜，就是希望你健康平安，妈妈这几年也开始吃素念经，这个家真的需要你。”

　　安柯闭了闭眼站起来，和周旅倾平视，把文件袋推到对面桌沿，平静的说“第一，我不是你哥哥，不用那么客气；第二我姓安，这里就是我家，我不清楚这个周家的人是怎么来的；第三，我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裁缝，不是你们庞大公司需要的人才。”他眯了眯眼扫了周旅倾一眼，“你身上这件衣服原版是我设计的，但你穿的是仿版。”

　　周旅倾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拽了拽裙角回头看向周覆因。

　　周覆因明显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大声的吐着字
　　“没......出息！”
　　“不.....孝。子！”

　　安柯冷眼看着周覆因“我从出生起就姓安，到我死，也只会姓安。如果你想找所谓的接班人，我建议你去人才市场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应聘这个岗位。”他转头又看着周旅倾说“带你父亲回家吧，他这身子实在不适合在外奔波，至于什么财产什么公司，你们关起门来慢慢分，那么多资产，分两家不太够吧。”

　　“你妈妈做过什么事你应该也知道吧，她吃斋念佛肯定不是为了我，还有，这些话背的很顺，但感情实在不够充沛。别白费劲了，我不会改主意的。”

　　他顿了顿，提了一下声调“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别再来骚扰我妈。”

　　他扭头轻声问安菱“妈，林思异还在外面等我，我能先走了吗？”

　　安菱还在他一长串的话里没反应过来，回了一下神说“嗷，你先走吧，剩下的我来。”

　　安柯点点头准备走，安菱拉住他又补了一句“明天，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

　　安柯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嗯了一声潇洒的走出门了。

　　林思异拿着手机刚点开软件推荐的正数第三家餐厅，安柯就从门里冲出来了。林思异差点被挤死在门后，把身子往旁边一闪。安柯故意把门重重一甩，木头似的面对着楼道站着。林思异看他耸着肩喘气，怕吓到他没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安柯仿佛回神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林思异从他背后轻轻拽了拽他大衣衣摆。安柯猛地回头，脸色煞白，眼睛有点发红，眉头紧蹙着。

　　林思异看他这状态吓坏了赶忙问“怎么了？”

　　安柯松了气整个人晃了晃，嘴角抬了抬哑声说“回家.......”

　　林思异赶紧搂住他怕他站不稳朝后仰下去，也不敢多说话，半搂半抱的下楼打了辆车回家。

　　直到进家门坐在沙发上，安柯也没说一句话，一直急促的呼吸，眼睛睁的很大，全身都在颤栗，手握拳使劲的压着大腿。林思异除了去厨房烧水，其余时间都搂着安柯轻轻地哄他。

　　“宝儿，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没事。不想了不想了，慢慢呼吸，慢慢来。”

　　安柯就像屏蔽了自己的五感，什么反应也没有。

　　两个人一起在沙发上坐到屋子变黑，安柯突然喊了一声“林思异！”

　　林思异搂着他的手臂骤然用力，大声安慰到“我在！我在！我在这呢！”

　　安柯像是回了魂紧紧闭上眼睛，身上的力道都卸了，头疲倦的靠在林思异的颈窝，小声说“好黑.......”

　　林思异感觉他好像清醒点了，安抚到“嗯，我去开灯好不好？”

　　安柯伸手用力拉住林思异的衬衫说“我跟你一起，你抱着我去。”

　　林思异温柔地摸了摸安柯的头发说“好，好，我抱着你。”

　　然后一对连体婴一步一挪去开了灯。

　　开了灯安柯就不动了，头依然枕着林思异的肩窝，林思异又试探的问“我们回卧室好不好？”

　　安柯手抓的更紧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思异又把他俩一起挪近卧室，他掀起被子把安柯放进去，回手开了头顶的一盏小灯，准备起身给安柯找件睡衣，安柯死抓着林思异的衬衫下摆有点生气“你又要走是吗？”

　　林思异无奈的笑了一下，挨着安柯坐在床边，安柯艰难的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示意他再往身边靠一点。

　　林思异脱了鞋把一条腿搭在床上舒展开背靠着床头，小心翼翼地把安柯抓着他衣服的手掰开握在手里轻轻揉搓。假装无奈道“怎么这么粘人？”

　　安柯看着他在昏黄的灯下一点一点搓热他的手，接他的话“好久没见你了。”说着闭了眼把头又贴近了一点，他声音听着十分疲倦“上次梦到你都是上个月的事了。今天是情人节吧？街上好多人，我从老师的工作室出来想去吃咖喱，但是人太多了根本排不到。转头看见了一家装修很漂亮的蛋糕店，本来想随便买点面包，但是人家生意太好了面包都卖光了。我走到收银台那边看到展示柜里有芝士蛋糕，就切了一块回家。拿回来我又不想吃了，家里好冷，还很黑。我怕黑你知道的，但是你不在，又没人知道我会怕。刚才偷偷骂你来着，不对，我明目张胆的骂你了，反正你又听不到.......妈妈又给我网购了好几件衣服，我拆开试了试，不是上衣太短就是裤子太瘦，我不好意思拂她的面子，只能拐弯抹角让她别买了。前几天我又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北方菜，等你回来我就带你去。也不知道你还回不回来了，在發国定居也不错，就是太远了叔叔阿姨大概会担心你。我下次再梦到........”

　　安柯自言自语了好半天，说着说着就没声了。林思异抓着他的手不敢抬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袖子上，水珠在麻料上洇成一片。他哽咽了一下，转头看着已经呼吸均匀的安柯，心口扎针似的疼。

　　之前安柯出现过一次类似的记忆混乱症状，但是很轻微。就是那次被绑住院之后第三天，林思异提着粥去病房看他，看他在睡就没叫他，刚把粥桶放下他就把眼睛睁开了，看见林思异一脸奇怪的问“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啊？你早读要迟到了。”说着就挣扎着要起来。林思异赶忙把他摁回床上“现在是中午，我放了学来的，你别瞎动还打着点滴呢！”

　　安柯好像是思考了一下说“我......受伤了？”

　　林思异摸了摸安柯的头“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安柯一把拉住他“不用不用，我没事，我我我想一下。”

　　沉默了一会安同学就恢复正常了。

　　之后林思异去偷偷问过医生，医生的意思是有可能是精神问题导致混淆梦境现实，不排除头部轻微撞击的后遗症，继续观察有没有类似症状再沟通。

　　后来安柯就没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林思异慢慢挨着安柯躺下，看着他紧阖着的眼皮上泛青的血管，嘴巴微微张着好像还要说什么，他抬手轻推开安柯逐渐蹙起的眉头。

　　被子很厚，林思异却还是感到冷。为自己一走了之心生寒意。

　　异位处之，他早在心里把自己剐了一万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