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真君做个人》青草糕

6、第 6 章

　　妲己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助理。

　　“总算醒了，总算醒了！”助理双手合十，长舒一口气。

　　“我……”

　　“小苏姐啊，你怎么不吃早饭啊！”助理忍不住道，“还以为是道具出了什么问题，你不知道你昏倒在那个火场里的时候，我看整个片场吓都要吓死了！差一点要出人命了！”

　　妲己抿了抿舌底的糖块，闭上眼睛，脑袋仍有点发晕。

　　“你好好休息，这几天都不会给你排戏了。导演也说最近你压力有点大。”助理道。

　　“那我那场戏……”

　　“导演安排替身拍了，现在已经拍完了，你就放心吧！”

　　妲己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里。

　　她长叹一口气，问：“我的手机呢？”

　　助理把手机递过来，妲己给导演发了个消息，为自己没有好好照顾身体，影响了剧组拍摄而道歉，导演也很快回复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先休息。

　　她滑着屏幕，问助理：“怎么这么多人来问我有没有事？”

　　助理道：“拍摄场地又不是完全封闭，外面都是狗仔围着，当时你晕倒了，我们不敢乱来，就叫了救护车，那可不得传得沸沸扬扬。不过你放心，你就是低血糖，公司已经去安排公告了。”

　　妲己揉了揉眉心，问候消息一下子拉不到头，她出于礼貌，一一回复过去，等回完最后一个未读消息，才发现杨戬的对话框就压在下面，没有任何新内容。

　　她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对自己这个短暂的愣怔感到好笑，杨戬当然没有必要来问候她，她先前态度不好，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当然，妲己觉得他大概压根就不知道片场的事情，毕竟工作忙得很，怎么会有空看娱乐新闻。

　　她关掉手机，从助理递来的杯子中喝了两口水，然后道：“我们回去吧。”

　　“不再休息会儿吗？”

　　“回酒店休息吧。”妲己道，“别占用医院位置了。”

　　坐到车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窗玻璃，呼吸一顿。

　　拍戏的时候，她就是站在窗玻璃边，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倒映出的火光和自己的影子。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血糖而产生了幻觉，那时候仿佛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倒影，没有燃烧的沙发地毯和一身黑衣劲装、马尾高束的特务，只有燃烧的雕梁画栋与长裙委地、鬓发散乱的宫妃。

　　她晃了晃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清除出去。

　　大家说得对，最近给自己的拍摄压力太大了，她得好好歇歇。

　　晚上助理陪她吃了一顿清汤小火锅，确认她已经恢复正常后，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妲己一个人早早洗漱完，八点不到便上了床，点上助眠的熏香，眼罩一戴，便沉沉坠入了梦乡。

　　——她没有想到自己怎么又在做这种梦。

　　这一回她依然是被困在九尾狐狸精的身体里，睁开眼，便是摇摇晃晃的马车车厢。

　　她掀开车帘，车帘外的仆人立刻道：“小姐有何吩咐？”

　　“还有多久到朝歌？”她问。

　　“还有两日。”

　　她放下车帘，重新坐直身子。

　　她现在是顶了苏护之女的名义，嫁往朝歌的商王宫。

　　她还记得被招妖幡招去了女娲宫，她跪在地上，听着女娲的话，讷讷不敢言。

　　“方才我说的，你们可记住了？”

　　她把头埋得更深：“小妖记住了。”

　　“事成之后，会予你们封神之位。”女娲幽幽道，“但你们切记，这件事，不可让外人知晓。”

　　想起玉鼎曾说过的，“你是妖，他是人，往后或许还可飞升成神，非同道，终究殊途”，她不由长叹一口气。

　　她大约知道真君近来究竟在忙些什么了。

　　若是他成了神，那她和他能见面的时间只会更少罢。做弟子和做真君已然大有不同，再上一个台阶，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想总是留在原地等他来找自己，她也想要去找找他。

　　正胡思乱想间，马车突然停住。

　　“怎么了？”她问，却没有人回答。

　　她觉得奇怪，撩开车帘，就见周围的仆从和卫队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表情生硬，手足

　　僵滞，就连马的鬃毛都停在了半空。

　　她抬头望去，逆着日光，她看到了黑衣玉冠的青年人。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也吹迷了她的眼睛。

　　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她听到他问，“你为什么要嫁给商王？”

　　“你为什么来？”她反问道。

　　人影一闪，他站在了车辕上，弯腰盯着她，声音再也不似从前一般温厚，而是近乎质问的逼迫：“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妲己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直看不清模样的清源妙道真君，在这一次的梦中，终于有了脸。

　　是杨戬的脸。

　　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梦！她怎么还不醒来！

　　可她却无法抗拒，只能地按着既定的剧情说道：“我想嫁，便嫁了。”

　　“你喜欢他？”

　　在人间，若是男女互相喜欢，是肯定会成婚的。于是她点了头。

　　真君脸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来，似嘲非嘲：“我不信。你上次不过同他第一次见面，还说他轻浮。”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和他再见面呢？”妲己取下腰间的玉佩，“你看这个，便是他送给我的。”

　　只一眼，她就从真君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暴戾之色，她立刻把手缩了回来，不让真君碰到它。

　　“我早就告诉过你，商王喜好女色，不是良人！你人世经验尚浅，只怕是被他哄得晕头转向，可他后宫佳丽无数，不可能给你想要的！”杨戬低头看她，手指搭在她的肩上，骨节都握得发白。

　　妲己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生气。她想告诉他，她没有被商王蒙骗，她只是要借商王完成女娲的任务，为自己的成神机会铺路，可她不能说出口。她只能说：“你弄疼我了。”

　　真君深吸一口气，手指一松。

　　“他后宫佳丽无数，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妲己慢吞吞道，“她们凡人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真君压下眼底的凶厉，“像他那样的人，见一个爱一个，他的心会分给很多人，哪怕你是真的喜欢他，也不应该嫁给他！还是说你觊觎他的龙气？你若是想靠他的龙气修炼，我……”

　　“不是。”妲己打断他，“我和那些妖精不一样，我喜欢他，我要成为他的王后。”

　　“他有王后了！”

　　“我会成为他的王后。”

　　她如此斩钉截铁，让他面色愈发惨白。

　　“若我跟你说，商王命不久矣呢？”良久，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望着她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无妨。”妲己很平静，“他寿命远不如我，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真君似乎想再说什么，却又不得不强行忍下。

　　“你就这么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他后宫美人如云，与你争风吃醋，哪怕你从此被困深宫，再也无法纵情山野？”

　　“是啊。”妲己说。

　　他蓦地冷笑出声，眼底的期望烟消云散。

　　她答应了会等他，可他却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妲己疑惑地看着他，“你若想见我，依然可以来找我，只是从轩辕坟变成了商王宫而已。凭你的本事，完全可以躲开那些凡人。”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笑得有些惨然，“你都要嫁做人妇，那还见我作甚？”

　　妲己纳闷：“难道你也要遵守商王宫的规矩？”

　　半晌，他才再次开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什么？妲己当然答不上来，只好信口胡编：“他虽是君王，但却很有耐心，我每次同他见面，他都会陪我很久，给我讲很多故事，带我看人间的景色。”

　　“就这样？”

　　“还要怎样？”妲己问，“没有别的男人会这样对我了呀。”

　　她敢说她从来没见过真君还能有如此难看的脸色。

　　“真君，你到底是为什么拦着我？”

　　他闭了闭眼，没有办法把真相告诉她。

　　“倘若有一天……”他低声道，“倘若有一天，商朝要覆灭了，商王注定要亡，你会如何？”

　　“会有这样一天吗？”妲己不动声色，“我不知道。”

　　“答应我，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保全自己，不要管他了好吗？”

　　妲己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真君看她这幅模样，便知道她是根本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不由心如死灰，转身离去。

　　“杨戬！”她脱口而出叫道，叫完自己心里就是一惊，她怎么会在这梦里对着真君喊杨戬？

　　——没想到真君竟然真的顿住了脚步。

　　“那你还会来看我吗？”她期期艾艾道。

　　他没有回答，身影消失在了风中。

　　一路舟车劳顿，她顺利进入了商王宫。

　　她在殿上行礼，那君王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惊愕从君王的眼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是一阵大笑：“好！好！”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肌肤，笑道：“早闻苏护之女貌若天仙，如今一看，果然是仙子下凡！仙子，可还记得我是谁？”

　　妲己望着他，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这、这，怎么今日做梦，一个两个面容模糊的都有了脸！方才是杨戬，这回变成了殷辛！

　　可她面上却纹丝不动：“您是大王。”

　　帝辛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伸手一拽，便拽了下来：“这是何物？”

　　“民女的玉佩。前阵子某日午睡醒来，不知怎的就出现在了民女身边，父亲觉得是上天恩赐，是福兆，便让民女一直戴着。”

　　帝辛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福兆！”

　　他一把揽过妲己的肩膀，将她往偏殿带：“你可知，这是孤遗失已久的一块玉佩？如今却在你身上出现，可见你我是天定的缘分！”

　　妲己抬起头，杀气从殿外漫进，几乎是瞬时，她一把拥住了帝辛，在他背后伸出手，撑开了一道透明的法术屏障。

　　尖锐的箭矢碎在了屏障前，化作光点消失不见，而帝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甚至对她的投怀送抱颇感惊喜。

　　“没想到爱妃是如此主动之人。”他顺势将妲己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偏殿。

　　妲己搂住他的脖子，看着回廊外半空中那一抹玄色的身影。

　　不能让真君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否则女娲的计划就会被完全打乱。

　　而她也清楚，他今天定然是私自动手，完全没有经过阐教的同意。

　　一只乌鸦落在回廊的檐上，凄厉地叫了起来。

　　偏殿的门关上了。

　　杀气散了，大约是他已经走了。

　　“爱妃为何如此安静？”帝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张了张口，可不知怎的，外面那乌鸦的叫声竟越来越大，嘈杂得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妲己惊醒过来。

　　定了定神，她还在酒店的床上，而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在无休止地震动。

　　来电显示“杨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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