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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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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土的大竹篮被清空,载着两个幸存者先上去,随即再把脱力的几个人也拉上去。
二叔家客房里,章壁用温水小心地擦拭章停身上的泥土,不幸中的大幸,章停没受外伤,昏迷应当是憋闷得太久,也不晓得会不会损伤大脑。
冯山萎靡地靠坐在床脚,他也想帮忙,可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手上血肉模糊的,刚上过药,还没包扎。
二叔的手也受了伤,加上腿也不利索,被二婶强制关在屋里消停待着,二婶一个人忙活着烧洗澡擦身的水,再专门杀一只鸡炖汤,等章停醒了就有得喝。
另一个被救上来的也是年轻人,个头跟章壁差不多,人却瘦得像畸形,穿了件又脏又破看不出什么款式的褂子,半截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只能用皮包骨来形容。
脸上的脏污掩盖不住精致的容貌,高挺的鼻梁,形状厚度都堪称完美的薄唇,瘦得尖尖的下巴颏,长长黑黑的头发。闭起来的眼睛像是画了眼线,眼尾微微上翘,睫毛长得谁见谁嫉妒。
二婶忙不过来,请了邻居家读高中的闺女来帮忙,给这个漂亮的女娃娃擦身换衣服。
没两分钟,闺女红着脸跑出来,吭哧着说:“婶儿,他,他好像是个男的。”
“啊?”
二婶惊了,听见声儿的章壁惊了,连没精打采的冯山都来精神了。
众人挤进章壁的房间,围观这位好看到被认错性别的仁兄。
仁兄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皮肤细嫩幼白连个毛孔都没有,一点血色都没有的面皮衬得浓墨似的五官更加亮眼夺目。胸前的衣襟半敞,唔,是个男人没错了。
冯山看看仁兄的脖子,避开伤指用手背摸了摸,再看看章壁的,摸摸,再摸摸自己的喉骨。发育中的章壁喉骨看着不明显,但摸起来形状鲜明,仁兄就过于平滑了,更像女人或比章壁年纪更小的男孩,再加上他这一头过腰的长发和这张雌雄难辨的脸,也难怪大伙认错了。
“既然是个男的,你俩就给他收拾收拾吧,先看看骨头有没有断的。”
二婶找了身章壁的衣服放到床头,退出去继续忙活了。
章壁按了按仁兄的四肢和胸骨,都很完整,才算是松口气。
冯山不能沾水,就坐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念叨。
“你说他是哪冒出来的,停子下井的时候底下可没人。”
“我听王叔说井底连着另一个坑道,他会不会是后山那个村子的人,说不定他们也在挖井?”
“咱先不说挖井能不能从后山斜挖到你们村,就说他这体型,他们村没活人了才会让他干这活吧。”
章壁瞅瞅那堪比枯树杈的胳膊腿,他刚才按的时候都没敢太使劲,生怕本来没断再被自己按断了。
“那你说他哪来的?”
冯山蹭蹭下巴上新长的胡茬:“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
章壁的嘴张成了“o”形。
冯山摆出高人模样,老神在在道:“停子说后山那个村子从不与外界往来,这会不会是他们的障眼法,其实他们暗地里在搞人口买卖,这哥们长这么好看,指定是被拐回来的,到手才发现是个男的,砸手里了。你看看他瘦的,肯定没少受虐待。”
被拐的少年忍辱负重,在暗无天日的小土屋里,靠着一把小勺挖出一条逃生的隧道,好巧不巧和村里挖的井通到一块了。
章壁挑起大拇指,对冯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山洋洋得意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我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停子就没了。”
章壁红了眼圈,使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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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停的胸膛憋闷得厉害,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呼吸,跟学游泳时把脑袋扎进水盆不一样,这种窒息铺天盖地包裹着他,他动不了也逃不脱,只能眼睁睁等待体内最后一点氧气耗尽,带走他最后的生机。
他不甘心地喘气,在经过几千几万次的失败之后,他竟然在令人作呕的土腥味中嗅到了淡淡的清香,很罕见的气味,他却很熟悉。脑海中的火红一闪而过,他贪婪地猛吸起来。
急促的呼吸刺激着全身的神经,章停猛然睁眼,坐了起来。
短暂的失神被身上碾压般的剧痛撕裂,章停蜷缩成一团,咬紧了牙关没吭声。
人们对疼痛的忍耐程度远比人们想象中更高,疼着疼着也就适应了。
章停尝试活动手脚,能动,这让他欣喜不已,他撑着炕想靠墙坐直,却发现自己的左手紧紧攥着。他疑惑地张开手,掌心躺着一朵火红的凤凰花。他攥得那么用力,花体依然未曾变形,只是从他张开手掌开始,那朵花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短短几秒便成了枯黄的干花。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将干花带离章停的手掌,章停下意识去捞却落了个空,眼瞅着干花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章停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悲伤又不是,似解脱也不是,唯有那股盘亘不散的怅然若失如此真实。
他没有在这种情绪中维持太久,因为房门一开,冯山走进来,一脚正踩干花上。
章停连句制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冯山就扑了上来,抱住他哇啦哇啦大喊大叫。
其他人被这动静吸引来,见他醒了也都激动地问长问短。
章停脑仁有点疼,他连发生什么都没搞清楚,只好虚弱地笑着回应。间隙瞥一眼地上,干花连碎片都没得了。
章停心底叹气,怅然变成了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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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鸡汤的章停已经能下地走路,一家人小心地护着,生怕他摔着。
章停看看浑身伤的二叔和冯山,心知他们为了救自己费了不少心力,他很真诚地道了谢,让二婶把二叔带回屋休息,冯山也被他勒令躺炕上待着。
章壁给他详细讲了事发经过,章停后怕之余对跟他一起被救上来的人产生了兴趣,去那屋一瞧,清理干净换了新衣服的人直挺挺躺在床上,肚子上盖了条毯子,四肢各有半截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
章停问章壁:“怎么不给他找一件大点的衣服?”
被埋过的人才会懂全身被禁锢的痛,穿这么小的衣服只会更难受。
“换那么大衣服干嘛,他又不合身……”
被章停挡在后头的章壁绕到前面一瞧,顿时惊掉了下巴:“他他他刚才不这样!”
只见床上的人还是那样一张脸,身量却长了一大截,脚快抵到床尾的架子上了,换上时正合身的衣服像是童装,勉强算是七分袖。人还是很瘦,但已不是皮包骨的干枯,白净的皮肤下面是有肉的,喉骨也已明显到无法忽视。
章壁吓得抱住章停,瑟瑟发抖。
“他,他不会是个妖怪吧?”
章停觉得好笑,哪个妖怪会被地震埋地底下,要靠一群村民挖出来,未免太丢妖怪的脸面。
“先去找件大点的衣服吧。”
章壁还死扒着他。
“他要是还长怎么办?”
章停揉揉他脑袋。
“他要是能长到几十米,你家再打井就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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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兄没有再长,身长定格在一八七。这是冯山和章壁拿皮尺费劲吧啦精确量出来的。
冯山摩挲着下巴。
“停子跟你一样,他不会是你的复制人吧?”
章停无比佩服冯山的想象力,一会被拐人口一会复制人,怎么不说这是个还魂的兵马俑呢。
章壁离床老远,还是很怕这个突然长高的怪人。
冯山调侃:“要是他刚挖出来就这样,谁还能把他认成女的。”
章壁无助地望向章停:“哥,现在怎么办啊?”
章停拍拍他的头顶:“静观其变。”
总不能把人扔去山里,这要真是个身体异状的普通人,会闹出人命的。
他用小勺往仁兄微干的唇上点了点儿水,问冯山:“你挖到我的时候闻到香味了吗?”
记忆中的香气萦绕不散,可惜花谢无痕。
再进林子也不晓得能不能找到那棵落单的凤凰木了。
“还香味呢,我只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还以为你被压烂糊了呢。”
冯山心有余悸拍打心口,天知道他一捧土一捧土把章停刨出来时是什么心情,地下独有的土腥气突然混进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要不是晚上没吃饭他非吐章停一身不可。一同挖人的大叔点了支土烟,刺鼻的烟味都没能完全盖住那股恶心的味道。
“对,你手里还攥着朵花。你可真有意思,被埋了不想着护住自己的脑袋,拿个破花干嘛,那手掰都掰不开。”
冯山嫌弃地打量章停,像是在找他又把花藏哪了。
章停无言:那花已经葬送在你脚底下了。
章壁给章停清理时看到过那朵花,便问:“哥,那花你哪来的?”
听章停说了花的来历,章壁的嘴巴又张圆了。
“咱去那片林子没有凤凰木,而且你拿那个也不是凤凰花。”
章壁跑回屋拿手机,虽然村里没信号,但去镇里上学时就用得上了。
“这是我拍的许愿树,你自己看。”
章停看着视频里大片火红中夹带着点点黄颜色的凤凰花,确实跟他那朵不太一样,他那朵红得更纯粹,叶片更纤细,花蕊更纤长。
冯山再摆高人范儿:“要我说啊,你那个更像彼岸花。”
章停对彼岸花具体什么样没概念,也没法上网搜索,不过。
“彼岸花也长树上吗?”
“呃,应该不是吧?只听说黄泉路上开满彼岸花,可没听说黄泉路上全是树的。”
章停想了想黄泉路两侧种满树的画面,那不成国道了。
“小弟,明天带我去那林子里转转。”
他倒要看看那到底是棵什么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