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2、人情

　　绵长蔓延开的天门山脉横亘千里，常年笼着迷蒙的烟云。越向深处迷雾越发厚重暗沉，像是没入另外一个地域，烟雾带上不详的浓郁灰黑色，将山脉最深处的天空浸染得浓墨一样的漆黑，仿佛能够吞噬一切，更滋生出许多可怖凶悍的伤人魔物。
　　也不知是另有其他险地也出了魔物，还是天门山脉出的魔物游荡去了其他的地方，整个九州大陆上都有这种魔物活动的踪迹。
　　近几百年间，天门山脉最深处那片久远就存在了的暗黑天幕，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慢慢地向外扩散开，范围越来越大，带着不祥之气的浓雾漫出，越来越多地被外围蔓延出的淡灰色雾气笼罩的地方被日渐侵蚀，随着时间的流逝雾气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黑，而被雾气侵蚀质地作物枯死生灵绝迹，慢慢变成一片死地。
　　越来越多的凶悍魔物从这些地方出现，甚至许多是过去从未见过的模样。
　　整个九州大陆，魔物的数量日渐增多。
　　于是整个九州大陆，尤其是天门山脉周边的人族，并未踏入修行之途的普通人，活得越发艰难了。
　　在魔物频出之时，九州各地的修仙者，在四大仙门的倡导带领之下，在自身的修行之余，游历在外时多会选择猎杀害人魔物，庇护并无抵抗之力的普通人们。
　　四大仙门的弟子更是会经常涉足魔物最多也最为凶狠的天门山脉附近，救助山脉外围或因故土难离或因迁徙不易而没有轻易离开，还定居在此的为数已经不多的普通人族。
　　一时之间，普通人眼中的“仙师”们的地位越发崇高起来。
　　此时——
　　一个身着深褐色利落劲装模样年轻的女子速度极快地御风前行，双手倒握着一对有半人高的宽刃长刀，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仿若灼烧起来一般的赤红，显然并不是寻常兵器甚至不是普通法器。细看过去女子双足之下浮着若隐若现的流光以供借力，不晓得又是什么稀罕地修者宝器，使得她凭风而来的速度极快，莫说普通人，便是修者修为若是不够高也甚至瞧不清她的身影。
　　疾行地女子身后不远，另一个看起来略显娇小的身影紧紧跟着，尽管似乎有那么点儿吃力，但一直不肯轻易被落下。这是个橘金色裙装少女模样的姑娘，手上不像前面的女子那样拿着兵器，脚下细看也不见什么异样，很是不同地仅凭自己的能耐便能在空中飞行。
　　一前一后两人急急赶去的方向，淡淡的灰黑色烟气一缕一缕升起，伴随着震耳的嘶吼声，大地都轻微地震颤起来。
　　那烟气并不陌生，嘶吼声也并不陌生。
　　正是九州大陆上多少年来从未断绝过的祸害。
　　魔物。
　　从此刻的动静看来，两人奔赴方向的那处所有的魔物怕是大家伙，甚至恐怕还不止一只。
　　这里是天门山脉的外围，与最近的这些年来已经萧条了不少的城镇不过十数里的距离。
　　疾行在前的女子咬了咬牙，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焦急，但她此刻的心情却并没有特别沉重。
　　虽然匆忙，但她却并没有失了冷静。
　　魔物的嘶吼声她很熟悉，眼下传来的这种带着怒意甚至还有些惧意的吼声她也很熟悉。
　　很显然，魔物并非是正在那处普通人的小村落里毫无顾忌地肆虐杀戮，而正在与什么人，多半是恰好经过的修仙者对战，还落在了下风。
　　既如此，那村庄和村庄里的人……
　　大约还有希望的。
　　如果正猎杀魔物的那位道友来得足够早足够及时的话。
　　所幸，她心中这点儿希冀是实现了的。
　　虽然看着距离很远，但高阶修者借法宝御风的速度极快，只是眨眼之间甚至念头都还没多转几下，女子便已赶到一个修士与魔物对战之地。她并未来得及仔细去看以凌空而立，正以一人之力对抗整整三只有数丈高的魔物的道友的模样，提刀在手的她没有半点停顿，借用着急急御风而来的力道冲至离那位猎杀魔物的道友稍远了一点儿的魔物脑袋边上，左手手腕翻转，先前还只是浅淡的赤红流光一瞬间暴涨而起，四周的空气都仿佛一瞬间灼热了几分，左手握着的长刀裹着耀目的红光在半空中划出锐响，携万钧之力直朝着那立时察觉到她地魔物转身挥过来的漆黑长爪砍了过去，刀刃迎着利爪而去，生生将魔物的爪子从中劈开，直落到了魔物硕大的需要近十人才约莫合抱得住的脑袋上，虽因劈开爪子卸了不少力道，却仍是在寻常法器伤不得的魔物脑袋顶上砍开了几寸深的口子。
　　魔物的痛吼声尖锐刺耳，当即抬起另一只完好地爪子朝脑袋边上的女子狠狠抓过去，却还是慢了一步，手持双刀而来的女子的左手劈出的第一刀声势浩大也的确威力十足，让本就已经与人缠斗早就力有不逮的魔物重伤，但真真正正的杀招却是紧随而来的第二刀。握在她右手掌心中的长刀虽也流动光泽却因前一刀的张扬一时被忽视，就这样悄无声息极为迅捷地顺着前一刀劈开地裂口狠狠地再次砍了下来——
　　双刀汇在一处，火光大涨。
　　大地一颤，伴随着沉重之物摔在地上的钝响。
　　同时，空气中弥漫开一点儿带着余温的焦糊之气。
　　耀目的火光退去之后，跟着这手持双刀的厉害女子后的小姑娘才堪堪赶到。
　　正瞧见倒在地上黑漆漆已经不成一个整个的“东西”。
　　而站在这被劈开的魔物残骸旁边地上的女子双刀虽仍在手却已散了红光和热度，显然已经没有战意杀意。
　　顺着她面朝着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之外，一个身着浅青色竹纹长袍的男子，面前也倒了两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倒并不如女子这边的这么“零碎”，不过……也是死透了的。
　　小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挪到了拿双刀的女子身后不远处乖乖站好。
　　稍稍靠近些细看，男子身后浮动着极浅极易忽略的流光，竟是一个庞大的阵法结界的模样，一明一灭的频率与男子手中托着的一个三个巴掌那么大的石青色的阵盘相合。
　　在她们看过去的这会儿，阵法将将完成。
　　也便是说，在她们一路赶来之前，眼前这个男子竟是在一边分出大量心神灵力周全阵法的布置的同时，还在与三只明显高阶的魔物缠斗之中居于上风。
　　阵成，本就浅淡的流光彻底隐去踪迹，对面的男子也收了手中的阵盘，抬眼望过来。
　　他面容生得俊朗疏阔，虽脸上并无多少柔和神色，却仍旧叫人颇有种赏心悦目之感。而最特别的……
　　是他的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是一种罕见的清透色泽，如同清澈的湖水，似浅蓝又似乎带了一点灰绿，清透而又瑰丽。
　　持着双刀的女子在看到他与常人不同的眼睛的时候抿了一下嘴。
　　“多谢。”
　　先开口的却是对面那个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看着有些冷淡的男子。
　　女子挑了挑眉，双手一松，手中的一对长刀霎时消散。
　　她往前走了两步，瞥了一眼男子身后再次被阵法结界庇护起来的一片地界，眼光闪了一闪，而后勾起嘴角微笑着朝男子拱了拱手：“道友客气，道友本就只消再有片刻便能灭杀了这三个，我插手不插手都是一样，当不得谢。”
　　也只是当不得谢，倒不用为自己贸然出手表示歉意什么。
　　魔物与妖兽甚至灵兽一类不同，浑身上下皆是浑噩瘴气，于修行者而言全无好处，一点儿能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因而修行者猎杀魔物还当真是并无回报的“义举”。这也是通常而言念叨着大义行善的仙门弟子比自扫门前雪的散修们猎杀魔物的次数更多的主要原因，仙门弟子还能当做是门派任务来完成，散修们……还是更乐意去杀杀妖兽弄些材料。
　　所以就算她突然出现横插一杠子，却也没有坏人的事抢人的东西。
　　而对面的男子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多客气，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女子并没有介意对方的态度，笑了笑继续道：“倒是道友今日及时赶到，免了你身后……被魔物袭击，是我该谢你的。”
　　本欲动身离开此地了的男子闻言，转头再次朝她看过来：“此地原本的阵法是你布的。”
　　她点头：“是。”
　　虽然方才不过片刻功夫，也足够她感受察觉出她原本设在此处的阵法并没有完全消失，该是才被破开还没等彻底消散就赶上了眼前的男子过来，干脆利落地接手再次重新布置，在魔物冲击下令那原被阵法庇护的村落完好无损。
　　男子微微侧过头：“你也是这村子里的人。”
　　女子呼吸一顿，目光闪了一闪，却没有回答对面这人光听上去就没有少好奇的问题，转而抬手取出一物，朝着对面的男子凌空推了过去。
　　是一枚传讯符。
　　“令夷，虽只区区一个散修，也还有些能耐。今日之事我承道友的情，来日若有需要的地方，凡令夷可为之事，必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