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97、石殿

　　短短几日之间，天门山脉最深处，这处近万年来都被九州上的大多数人认作死地的地方，建起了规模不算小的人族驻扎的地方。
　　有了这里，令夷这个魔尊为首的众世家联盟的势力，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彻底成型。
　　也第一次在九州大陆上，有了正经的名号。
　　魔殿。
　　名如其实，名副其实。
　　由以魔气修行魔力为基的魔尊带领，“山门”驻地在天门山脉最深处魔气最盛最浓郁之所。
　　在九州大陆的其他地方，还在震撼于魔殿传出的与四大仙门对战后的战绩，还在恐惧于能驱使魔物杀死数个四大仙门高阶长老的魔尊的力量的时候，天门山脉的中段已被魔殿人驻守的地方，却是格外平静。
　　魔殿中人，除了仍留守各地各家族本家之中的之外，有一部分驻扎在天门山脉的外围，守着数个能够直通天门山脉核心之处附近的传送阵入口，而另外一部分，主要是各家各势力的精英，则驻在了传送阵通达的位置，正是天门山脉最核心之处。合众人之力，在因令夷的存在而免于魔物侵扰的情况下，建起了范围不算小的法阵防护，将天门山脉最中心之处游荡的魔物阻隔在外，保证了在这范围之内的众多人族的安全。
　　只是除了令夷和瑶妆，其他任何人都被约束，并不曾进入最为中心之处。那里原本是有仙门布置的结界，在被魔物兽潮冲破之后虽已没有了阻隔之效，却是化成了破碎的浓雾遮挡了外间众人的视线，让他们并不能够窥见其中情状。
　　在刘陵被带来之后，这一层结界又很快由他亲自动手修复起来。
　　偌大一片结界的空间，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令夷本人，也并没有将自己的魔殿主殿建在那结界之内。对于在这儿的魔殿众人而言，这片结界的空间便是一处近在眼前却又被明令禁止靠近和尝试进入的禁地。
　　令夷这个魔尊的主殿，是唯一一处紧贴着这处结界，紧靠着这块禁地的建筑。
　　虽然时间很是仓促，天门山脉中心之地也并不适宜取材，但令夷这个魔尊的主殿，仍旧建得算得上壮观。石砖石块皆是从天门山脉之外通过传送阵运来，在这驻地之中除了瑶妆带领的仍旧隐着身份对许多人并未透露的妖族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是修为不低的修仙者，有法术在，建起这石砌成的大殿也并不困难。
　　当令夷这个魔尊已经在众人的恭敬之态中入住这石殿的时候，驻地之上还有许多房屋仍然在建。
　　石砌成的魔殿主殿是这里最大也最庄严的建筑，殿内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摆件装饰，显得有些空旷。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魔殿”的“气质”，这处主殿之内仅有的布置都是暗沉的色调，让这本就没有足够明亮光线的地方显出有些厚重的压抑感。
　　瑶妆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倒是令夷本人，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偌大的石殿，并不是只有令夷一个人，还有不少原本联盟世家之中被挑选出来送到令夷面前，供魔尊驱使的侍候的人选。瑶妆原本还想过阻止一二，却不想令夷直接点头应下，甚至根本没有再去筛选，送来的人全都收下了。
　　就在瑶妆以为令夷恐怕太过疏忽的时候，令夷转头却与她讨要了几个妖族的好手，也一样留在这主殿之内。
　　主要负责保护会在主殿之中住下的另外一个人。
　　瑶妆便也在令夷这个要求之后明白过来，令夷也并不是不知道众多世家杂糅而成的魔殿中人成分太过复杂，并不都信得过的。毕竟他们起初的共同目标就只是报复仙门，获得翻身的机会，与瑶妆都不甚相同，到了今日这般地步，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别的心思。甚至……这些世家对于仙门的仇恨也多只是在年长的一辈那里，年轻的子弟很难感同身受，若在这个过程中有了私心，不是没有被看似被重挫但底蕴仍极为深厚的仙门趁机渗透收买的可能的。
　　令夷知道，却还是全盘接下了那些她甚至并不认识几个的人，就是存着将计就计，引他们动手暴露的心思。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最为担心，或者说唯一担心的没有十足把握的，就是有关维清的事。
　　她对维清的特别态度在联盟，如今的魔殿高层众人之中并不是秘密，甚至这其中有不少是从她的行为，尤其是她之前曾刻意带维清在仙门面前“演戏”的举动之中猜出了她以魔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这样强大力量的关键之一，就是维清。
　　这种情况之下，不管是想要借维清来胁迫令夷，还是将维清捉回仙门，或者是魔殿中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试试自己能不能借维清走令夷的路，对现在还被禁锢着修为的维清而言，都绝不会是好事。
　　但既是要引蛇出洞，既是要继续演下去，令夷就不可能自己动太多的手，只能将此交给她最为信得过的瑶妆。
　　想明白了这些的瑶妆犹豫片刻，也算是同意了令夷的想法，明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痕迹，暗中派妖族人伪装成从其他小家族被选上来的人，送入令夷的魔尊主殿。
　　至此，这处才建成的石殿，在维清被妖族人从阮家一路低调带来天门山脉中心的时候，已经“热闹”起来了。
　　从先前令夷瑶妆带着联盟精英不见了踪影之后，维清的心便一直并不平静，尤其是后来刘陵被人赶来接走前后，甚至两度从梦中惊醒。
　　等他终于等到有人来带他前往天门山脉的时候，虽本心里迫切地想要见上令夷一回，好亲眼判断她的情形状态，但他却以为令夷怕是会跟先前一样，除了在需要以他为引吸纳魔气的时候之外，都会避开他。
　　但他猜错了。
　　他被安排入住属于令夷的魔尊主殿的第一日，便见到了令夷。
　　自令夷开始以魔气修炼，开始自称魔尊，维清与她极少的几次见面，瞧见的都是一身厚重黑衣的她。她像是有意强调自己的决心，有意表示……她沉于魔气堕于魔道的坚定一样，在那之后维清再没有见过她穿上旁的颜色。
　　可这一日在魔殿主殿内的相见。
　　令夷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繁复长裙出现在他面前，门边两侧侍立着的人纷纷恭敬地弯腰冲她行礼。维清甚至还是在听到那两人压着声音称呼“魔尊”的时候，才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上这样的颜色。
　　她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步伐并不算快，却气势十足，令人感觉到难以忽视的压抑感。尽管令夷只是穿着这一身长裙，身上并没有多少华丽配饰，整个人仍旧透出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张扬。
　　令夷在维清面前站住了脚步，微微挑起唇角，露出的笑意却不是维清曾经最为熟悉的洒脱或是温和。
　　门边侍立的两人忍不住侧过头偷偷往里面张望。
　　即便已被选入这里伺候几日了，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魔尊令夷，难免……有些好奇。尤其是……虽然魔尊身上的气息很有几分骇人，而联想到这位魔尊之前的战绩也足以令他们两个胆寒，可好奇被勾起却没那么简单放下。
　　令夷他们不敢盯着看，便偷偷地多用眼角去瞟才被送来就被送到主殿的维清。
　　他坐在这间偏殿的窗边木榻边上，穿着一身蓝色的简洁长袍，颜色绝算不上鲜艳，但在暗沉一片的室内却已经是最清晰的亮色。他的眼睛是一种罕见的清透色泽，如同清澈的湖水，是泛着一点儿轻蓝的浅淡灰绿。柔长的头发束起整齐的发髻，即便在这样一般的境地之中，他仍旧保持着一种克制的端方仪态，连发丝衣角都一丝不乱。
　　只除了此刻，见到魔尊时露出的惊讶神情。
　　然后，他们听到了这位昔日的乾华派最杰出的年轻弟子，开口唤出了如今在这天门上的中心地带已没有人胆敢直呼的，魔尊的名字。
　　“令夷。”
　　维清皱着眉微仰着头看着令夷，乍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的脸色，和此时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格外深沉的眼睛。
　　这一声轻唤之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令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角挑着一个微带嘲讽的弧度，静静地看着他而已。
　　维清抿了抿嘴，略动了动，似是打算站起身，却不想——
　　在他面前沉默地站了这么一会儿的令夷后退了一步，而后转开眼不再看他，一言不发地又转身离开了。
　　她暗红色的背影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正如她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维清保持着半立的姿态在原地对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又站了许久，面上的表情虽浅淡，却还能依稀辨出其中的复杂和疑惑。
　　而门边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虽然不解魔尊特地来此一趟显出了重视关心却又一言不发什么都不做的举动，却都没有多话，伸手将维清面前的门扉合上。
　　门内的维清看向大殿通道的目光被木门遮挡，微撑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