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90、工具

　　维清虽已清醒过来，身上的药性虽然解了，能够维持清醒不再陷入昏睡，但却也被下了禁制，封起了他的修为灵力。
　　是妖力所下的禁制，对方修为远在他之上，妖力又不同于他所修行的灵力，凭他自己几乎没有破解的可能。
　　而这禁制精巧得很，并不是种在他体内，而与阵法符咒有些相像，是以妖力为引以他周身大穴之气构成的。在如今这片伏泽山脉深处的营地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约也只有先前一直闭关并不如何出来走动的刘陵了。
　　若只是这禁制，就算此时此刻维清在阵法符咒上的造诣比不得经年日久一直在钻研的刘陵，多摸索一段时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解开的。只是给他下了禁制的人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地用的是他根本不了解和熟悉的妖力。
　　还是即便在妖族之中，也处于最顶端的妖族王族血脉的浑厚妖力。
　　若没有妖族出身的人相助，凭着被封了灵力并不能真的调动力量的维清，却是几乎将路堵死了。
　　研究出这个禁制的是刘陵，而动手给他下了这个禁制的是瑶妆。
　　但维清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令夷。
　　在那日醒来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这个禁制之后，维清就在短短的眨眼时间内想了许多。
　　令夷显然，将许多事，尤其是自己的特别之处，告诉了瑶妆和刘陵。
　　至于周潋……
　　那日之后，维清也再没有见过周潋。
　　即便被封了修为灵力，被妖族人看守着困在自己的木屋之内，外面发生的一切消息都不能传进来，可维清仍旧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并不算多大的营地之内，气氛的变化。
　　在那次跟令夷几乎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的交谈后的第三日，维清再次见到了令夷。
　　守在他屋子外面的众多妖族，丝毫不去阻拦。
　　她进门的时候，维清正坐在屋内的木桌边上。
　　阳光从门边透入，逆着光，她的面容全隐在阴影之下，无法看清。
　　她并没有再开口，没有与他说哪怕一句话的意思。在门边顿了一顿之后，干脆利落得踏步过来，轻易地用法术制住了如今与常人无异的维清。
　　这不是维清第一次被令夷拉着踏上她的法器，御风而行，但这一次的心境，不管是维清的还是令夷的，却与以前的每一次，都截然不同。
　　“令夷。”他在她身后看着她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你要带我去哪儿？”
　　令夷并未转身也没有回头，声音从前方传来，透过耳畔划过的猎猎风声，有那么两分的模糊：“……去你……最能发挥出作用的地方。”
　　维清闻言皱起眉头，却是没有再多言。
　　很快，令夷便落了地。
　　这里仍在伏泽山脉的范围之内，却已经算是有些靠外，附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妖兽活动，也并非什么灵脉之所，甚至就景观而言也极为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落地之后维清的脸色却有些沉了下去。
　　这里也许先前的确普通得不值一提，但是此刻却……
　　维清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裂开的地缝，那里正向外逸散着浊黑色的魔气，恶浊的气息越是靠近越是浓重，如今被封了修为灵力无法护体阻隔的维清，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不适。
　　令夷也看着那地缝皱了皱眉头。
　　这便是先前瑶妆找到带她来的地缝，也是几日前她带着并无意识的维清来试验所想的地方。维清第一次来这里并不清楚，但令夷却是看得分明，这处地缝，比之几日前，又宽了几寸，从中逸出的魔气也多了不少，附近的土地植被已经在魔气的熏染影响下失去生机。
　　“令夷，你——”
　　维清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突得一闪，原本还站在他前面两步的令夷眨眼间便来到了他身后，而后维清只觉得腰间微微一紧，脚下腾空了一息。
　　她被令夷揽着跃起，正正好落在了那处地缝的边上，正对上了从地缝之中汩汩冒出的魔气。
　　维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不少，这魔气虽并未在这骤然的接触之中伤到他，但带来的不适却无法轻易忽视。
　　下一刻，他却已经再无暇顾及这份不适：
　　“令夷！”
　　他背对着令夷，被牢牢制住根本无法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将双掌按在他背上的令夷的模样。
　　他身前的魔气突得像是受了什么吸引一般，汇聚到一处，直朝着他而来，十分顺遂地没入他的身体。
　　魔气入体，维清感觉到体内一阵阴寒之感，除此之外却并未感到疼痛滞涩，只是这没入他身体的魔气并未在他体内停留，而只是“经过”而已，很快便朝着正贴在他背上的双掌所在的位置流动过去。
　　到了这个地步，维清已不可能猜不出令夷想要做什么了。
　　只是他却根本无法阻止。
　　“令夷！停下！”
　　“……”
　　“令夷！”
　　等令夷的双手终于从维清背上移开，令夷双眼中闪烁着的紫金色流光也黯淡了下来，只是她的双眼并没有恢复先前的黝黑清澈，反而满布鲜红的血丝。
　　她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体内充盈着魔气化成的魔力，与灵力截然不同，气劲在经脉之中翻滚不息，震胀得她浑身都蔓着一种钝钝的疼痛。这疼痛并不剧烈，与她第一次在瑶妆面前尝试将魔气引入体内的时候相比，简直可以说得上不值一提。
　　只是……
　　令夷抿了抿嘴。
　　这是她没有告诉过瑶妆的事，先前在维清昏迷时候的测试吸入体内的魔气的量要远比今日的少，她当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异样，所以连懂得一些医理的瑶妆都没有察觉到这点儿异样。
　　令夷慢慢地放开手掌又攥紧，几下之后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令夷，令夷！”
　　令夷听到维清有些焦急的呼唤声，脚步才刚刚踏出半步，又收了回来，手指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眼睛。
　　下一瞬，她猛地抬手，一道强力的攻击法术打出，原本该是浅色的灵光之中充满了恶浊之意横生的黑气，而后轰然巨响——
　　维清面对着的方向，几丈之外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巨木猛地从中段炸开，飞扬的木屑碎叶也并没有飘飞出多远，在炸开散入半空的过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缕一缕的黑烟彻底消散。
　　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被制住了全身不能动弹的维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令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带着一丝丝令人隐约有些心慌的陌生感：
　　“四大仙门的人费尽心机分离体内浊息，又一次又一次地花了大力气培养容灵之体，却是只为献祭，为了封住这些因为他们想追求更高的修为更快的修行速度，分离出体外而变成的魔气……”令夷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些透出恶意的阴冷：“可是你瞧，若真有容灵之体在手，这不是……更快捷地获得强大力量的方法么？”
　　维清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令夷……”
　　“哦，我忘了。”令夷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们不是我，他们做不到。”
　　维清深吸了一口气：“令夷，别做傻事。”
　　始终站在维清身后的令夷闻言怔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透出一种维清从未在令夷身上感到过的疯狂。
　　“令夷！”维清的脸色十分严肃，只是始终只带在他身后并不肯绕到他面前来对视的令夷看不到：“你已受了魔气的影响。”
　　维清身后的令夷勾了勾嘴角，却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通过你，魔气转化为力量积累修为，却是比以灵力修行快得多啊……”
　　“令夷！”
　　“况且如今的九州大陆之上，寻找魔气厚重的地方，可要比寻找上好的灵脉要容易得多。”
　　“令夷，今日之事不可再为！”维清又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是他极少会有的音量：“我不知你与瑶妆他们说了什么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你该明白此事对你绝非益事！”
　　令夷笑：“怎么会不是益事？能极快得令实力上涨，好出去寻仇报复，想做什么也能让人阻拦不成，我是觉得快意得很的，很愿意为之一试。”
　　“令夷！”
　　“只要足够强，足够厉害，又有什么，一定做不到呢？”令夷深深地看着维清的背影，满是血丝，正泛着刺痛的眼底却是一片无从动摇的坚定：“所以，我得试试。”
　　“令夷，你不能……”
　　“维清。”令夷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恍惚之间让维清觉得这是今日他们相见之后，唯一的一句，以他熟悉的语气语调说出来的话：“你想做什么的时候，并不肯听我的。”
　　维清：“……”
　　令夷沉默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又是让维清有些心惊和心慌的语气。
　　带着一些冷漠的疯狂执着。
　　“所以，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听你说什么呢？”
　　维清：“……”
　　“今日起，你就得做……我提升修为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