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61、计划

　　祭奠，或者说怀念过故人之后，瑶妆便与另外几人说起了她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特特找来的目的。
　　“时机本不该是在这个时候，但……不知是不是天门山脉越发压不住的影响，伏泽那边……时机提前了。所以我来找……找你们，与我一同前去伏泽山脉深处。”
　　瑶妆说这些的时候，令夷注意到，她在“找你们”三字之前略有的那一下停顿，目光是落在了周潋身上的。
　　不过令夷并没有来得及深想并说出点儿什么，维清便开口了：
　　“我以为，在此时特地冒险来寻，瑶妆是有旁的安排。”
　　瑶妆微一挑眉，看向维清：“你的确是关键，但我此刻并不需要你帮上什么忙。”
　　维清没有说话。
　　“虽有田光珉一事，损失不算小，各处已暂时蛰伏起来，但多年准备并不是假的，尚有余力继续计划。”
　　瑶妆说得也算信心满满，底气十足。
　　令夷却问道：“你说‘此刻’不需要？”
　　瑶妆朝着令夷看过来。
　　令夷还是那个敏锐地极会抓重点的令夷。
　　“不错。”瑶妆也不藏着：“献祭一事我必不会让之成功，但我却需要在千年一次的关口，趁着仙门近万年来早已布置周全的核心大阵开启的时机，彻底摧毁以后再成献祭封印的可能。”
　　话，虽是令夷开始问的，但在瑶妆坦然说出这个想法和计划之后，率先开口的却并不是愣了一下开始思索的令夷，也不是尚且未能回神的另外几人，而是处于中心的维清：
　　“你没有看过宗梧长老的那封信。”
　　维清态度算得上很是笃定，只是目光却仍牢牢地定在瑶妆身上，关注着她在听了自己这话之后的反应。
　　过去了千年岁月，在回到妖族之后也经历了许多，早已不是当年还能在顾汐和容瑾的庇护照料之下天真纯粹的小丫头，可即便如此，对于如今的瑶妆而言，宗梧这个名字仍然是特别的。
　　宗梧并不是千年前惨剧的罪魁祸首，也并没有真的参与一千年前的那场死伤惨重的献祭仪式，但对于瑶妆而言，宗梧反倒是她最恨的一个人。
　　就像先前瑶妆对令夷说的那样。
　　越是亲近的朋友，背叛之后捅出的刀子，伤人才格外鲜血淋漓。
　　在听到维清在她并无准备的情况下，再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瑶妆有十分明显的情绪波动：
　　“信？”
　　瑶妆深深看了维清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一旁也静静听着的钟久。
　　巨大的魇灵银狐趴在一旁，在瑶妆看过去之后慢慢点了点头，道：
　　“当年之事后，他给林喆写过信，林喆留下来了，就在那边的屋子里，你若去，就能看到。”
　　“哼！”瑶妆冷笑了一声：“写给林喆？他怎么有这个脸？林喆的性子……竟能收下还留到如今？”
　　钟久虽也痛恨宗梧，并不将宗梧那信上的解释当做一回事，但认真说来，情绪并不如瑶妆这样激烈，此时面对着这样的瑶妆，反倒能平静地说上几句客观一些的话：
　　“林喆当年能将那封信留下，与宗梧那个人无关，却大概是因为觉得那信上写的东西有些用处，或者至少值得一看的。”
　　瑶妆闭了闭眼：“……是什么？”
　　钟久看了一眼一旁神色毫无异样，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的维清一眼：“他说……浊息，也就是魔气，早已沿天门山脉渗入九州地脉之中，若不以秘法献祭以稳固地脉封印……九州不稳。”
　　瑶妆身后分外寡言，始终并不如何与他们说话的冬守在听钟久说到这里，而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过去的时候，注意到对面站着的几个，其中那个小丫头，也是他之前曾奉命用心调查过却并没有查到什么有意义的结果的，妖族的小丫头，在听到钟久说出的这段宗梧写在给林喆的信中的内容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冬守心中存了疑，在这个时候却也并没有多言。
　　而瑶妆。
　　在听了冬守的简短总结之后，瑶妆却是极为讽刺地笑出了声：
　　“呵……说得真是动听，是为全天下大义一般……”
　　周潋心头叹息着，开口问道：“瑶妆似乎不信？”
　　“信？这等没有信义可言的小人，随手写上几句看起来冠冕堂皇的话，想用来粉饰自己做过的龌龊之事……难道你们信了？”
　　“我们……”
　　“不管他是为了自己找个说法让他那……如果还在的良心能安宁，还是想要用这样的说法来骗当年之事后家破人亡的无辜者……宗梧这等小人的话，都不值得相信！”
　　“……”
　　瑶妆的目光扫过对面的几人各异的神色：“不论如何，我不会为了这种家伙的诡辩改变我的计划。”
　　瑶妆此时看着他们几个的目光绝说不上柔和。
　　她的目光是隐隐带着压力的，似乎在告诉对面包括维清在内的几个人，不要妄图改变甚至破坏她的计划。
　　她筹谋多年，付出许多的计划。
　　其他几人都沉默了，令夷却在这个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下开口对瑶妆问道：
　　“你方才说，要趁着天门山脉深处核心大阵开启的时机动手摧毁……想要大阵能够被启动，你又说要维清配合……所以，还是要让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成为那个仪式的阵眼？”
　　瑶妆看着令夷：“是。”
　　令夷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周身的气息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时，瑶妆身后的冬守开口替瑶妆解释：“许多年来，我族与其他世家的人也数次潜入天门山脉研究，天门山脉核心之处的献祭祭台正是联结和能一定程度上操控地脉的关键，那里若不能毁掉，莫说千年一次的献祭，四大仙门仍旧能以那里为依托，借助封魔鼎不断将浊息灌入地脉封存。但祭台位置与当初炼制材质极为特殊，若不借千年一次大阵开启时最为脆弱的时机，寻常办法怕不能撼动。而且……四大仙门到时也需要许多人手维系大阵稳定，那时动手，阻力也是最小。”
　　维清抿了抿嘴，虽脸上仍旧看不出太过明显的情绪波动，也并没有开口说什么，目光却是往身旁的令夷身上瞟了过去。
　　而令夷……仍沉着面色。
　　令夷并没有去看冬守，她一直紧盯着瑶妆的眼睛。
　　而这时，瑶妆呼出一口气，终于在冬守说了那一段之后开口补充了两句：“封魔鼎亦是其中一环，四大仙门本应各有一个，而到时大阵开启，献祭仪式之上的封魔鼎助力越少，越是不容易成功。”
　　冬守看了一眼瑶妆，而后也又多看了一眼令夷。
　　维清便罢了，冬守一直都是知道维清便是这个千年之中被仙门找到培养起来的容灵之体，是对他们的计划至关重要的人物，所以瑶妆一直很是看重。可其他人……冬守先前隐约感觉到了瑶妆对于周潋这个人的重视，却并不十分理解，而等后来……尤其是在攻上崇阳派之前跟瑶妆再次汇合之后，瑶妆口中会更多提及多有赞誉的人，便又多了一个令夷。
　　冬守在瑶妆身边也已有七百余年了，即便是在寿元普通悠长得很的妖族之中，这也是不短的时间。虽然冬守一直规规矩矩恪守本分，但他也的确算得上妖族中最为了解瑶妆的几人之一。
　　他看得很清楚，维清的身份虽让瑶妆极为关注可却也同时让她难以以平常之心相交，而周潋……冬守虽说不明白却也感觉得出瑶妆并不是将对方当做友人相处的。只有令夷是个例外。
　　所以对于令夷这个称得上特别的人物，冬守也愿意在为了瑶妆考虑的基础上，多解释上几句：
　　“冒险盗仙门的封魔鼎，便是为了这个计划能够更加周全，对为祭入阵之人……更加安全一些。”
　　“也有别的目的。”瑶妆突然接口道：“我也是后来从仙门里‘暗桩’们传出的消息里推测出的……四大仙门以强行逼出体内浊息短期内大幅提升清气灵力的方式，走捷径修行，可浊息不是那么容易逼出来，就算尝试着逼出来……若无法想办法快速净化或者封存，带着本人气息的浊息极容易返回体内，反倒引起清浊震荡伤及根本。封魔鼎，就是四大仙门想出的封存逼出体外的浊息的办法，没有封魔鼎，他们便不能继续以此法修行，也便不能将更多的浊息魔气送入地脉封存。”
　　令夷：“……封魔鼎没了一个，不能再造新的？”
　　瑶妆：“封魔鼎与天门山脉核心处的祭台是同样的材质，刘……我们猜测，是天门山脉深处还不曾被魔气污染之前的特有矿石，在天门山脉已遍布魔气之后便再也寻不到，所以那祭台和现存的封魔鼎……便再无可能再造，已是最后的东西了。”
　　说来，这也算是四大仙门自己造成的。贪心不足，封存浊息，令天门山脉不稳溢出魔气，魔气又将天门山脉污染再无法寻到特殊的矿石……
　　不过……
　　令夷仍有最后一点疑虑：“除了封魔鼎，当真就没有其他的方法？”
　　瑶妆勾起嘴角讽刺一笑：“若是他们有，千年过去，这封魔鼎便不会仍是只剩三个了。”
　　令夷微微睁大眼睛，却也很快反应过来。
　　维清说过的，那一排她不曾踏入的房屋里面，有一块封魔鼎的碎片。
　　所以……
　　千年前，顾汐他们曾成功，毁掉过其中一只封魔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