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14、那对夫妻

　　令夷三人在梧家梧清瞳的带领之下，顺利地找到了如今的梧家。
　　离梧家已经变成废墟的千年前驻地所在很有些距离，靠近普通人所居的城镇，但却仍是独立于城郭范围之外的，并不像乾州许家那样在城内与普通人们混居。
　　梧家的范围并不比许家大上多少，建筑院落看起来也并没有多么气派，与先前令夷她们才看到过的废墟残垣几乎完全不能相比。
　　千年前也是煊赫一时的一方势力，如今却沦落到这个模样。
　　令夷没有显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瑶妆也一直都是板着脸的，只有葳蕤，根本掩不住带着失望的唏嘘情绪。
　　好在瞧见的梧清瞳心胸宽广并不介意，瞧见了也只是爽朗一笑：“如今梧家在九州大陆的确没什么名气，在臻州一州之内听过的人都算不得多的。先前叔公他们说起以前的梧家多厉害的时候，若不是因为见过那边的废墟模样，大概会没有人信的。”
　　而实际上，即使是看见过那废墟，也有许多人是不信的。
　　梧清瞳自己，就是半信半疑的那一种的。
　　毕竟修仙家族的传承，并不在占地的范围，不在那些规模宏大华丽的建筑，难得一求的灵脉地利之外，更多的在家族之中的人，和家族世代流传下来的各种典籍。如果曾经的梧家真的那样辉煌过，就算驻地毁了建筑塌了，也不该沦落到如今这般只比寂寂无闻好上一点儿的尴尬境地。
　　听梧清瞳这样说，令夷的目光闪了一闪。
　　所以……梧家就算留下了后人，却还是没能保下最为珍贵的典籍传承么……
　　只是来的这一路上令夷已经旁敲侧击跟梧清瞳试着打探过了，如今的梧家的确是没落了，自然，在许多并不知道千年前梧家曾经辉煌过的人眼中，是用不上“没落”这个词的。梧家并没有足够镇住场面的高阶修士，细数下来甚至不如乾州的许家，如今家族之中修为最高者是梧家当代的家主，年岁也不过四百有余，若是前面的几代家主并没有刻意将家族秘事传下来，这位家主怕是对于几代前的千年前旧事所知不会很多。便就是历代家主真能口口相传留下些消息，怕也不会详尽细致。
　　除非，梧家也有像乾州许家那样的记事阁，一代一代，一点一点，将曾经发生过地事情都记下来，以便后人查阅。
　　但……
　　令夷觉得希望不大。
　　臻州梧家的情况跟乾州许家不同，乾州许家千年前大约是并没有卷入那场浩劫之中，所以所受的影响更多也是在不被允许记录下一些“真相”，和之后有意无意地被仙门压制不得顺利发展。可臻州的梧家却跟中州白家一样，是当年仙门重点打击的对象，连曾经的家族驻地都被魔气毁了，眼瞧着就是奔着要斩断传承去的，就算梧家和梧清瞳口中也离得不远的穆家比白家似乎幸运一点儿，到底留了后人下来，可在仙门的虎视眈眈之下，根本不可能真的发展起来，恢复昔日荣光。这种情形之下，关于梧家究竟因何没落怕是梧家人都不敢记载，四大仙门的人也不会允许他们记载，否则……
　　那就真的是灭族之祸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令夷对能从梧家得到什么，并不抱很乐观的希望。
　　虽不像之前去乾州许家那样，有维清和周潋两个四大仙门的弟子代表的分量，但令夷和瑶妆毕竟是梧清瞳看不透修为的高阶修士，来到梧家拜访，仍是得到了梧家家主的招待。
　　梧家的家主四百余岁，看着是个中年人的模样，唇上留着短须，倒有那么几分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看着，并不比许家那位有旧伤在身的家主显得精神。
　　梧家的家主对三人很是热情，令夷是以散修自称的，梧家家主看不破瑶妆的妖族身份便以为瑶妆与令夷一样也是一位人族的散修前辈，倒是葳蕤，他瞧出葳蕤的妖族身份之后怔愣了一下。
　　也是见了梧家主之后三人才知道，她们碰巧遇到的这位梧清瞳，年岁其实与令夷维清和周潋三人相仿，但修为水平却是不足三人一半，即使这样，梧清瞳也已经是如今的梧家最为出色的年轻子弟了。
　　瑶妆口中千年前还能数得上名号的梧家之没落，再次在令夷心中画下不轻的痕迹。
　　梧家家主在令夷，尤其是瑶妆的面前姿态放得挺低，话里话外似乎有心多留她们几日，若是又可能，能让族中子弟得她们一些指点就更好了。不过令夷表示她们还有事在身，不过路经此地，碰到梧清瞳，以前又隐约听到过一点儿梧家穆家的名头，所以冒昧拜访，不会久留。梧家主听后虽略有失望，热情却没消退多少，还是盛情邀请几人在梧家歇脚两日，他本人也会为两人引荐同在臻州的穆家家主。
　　令夷注意到，当她说起她们听说过梧家和穆家的时候，梧家主忍不住看了一眼葳蕤。
　　就这样，三人在梧家的客院暂且住下。
　　入夜，睡醒了一觉的葳蕤睁眼发现令夷并不在屋内，想了想爬了起来推门出去。
　　令夷果然站在院子里，微仰着头看着天。
　　葳蕤也顺着仰头朝天空看去。
　　乌云蔽月，不见星光。
　　葳蕤缩了缩脖子，觉得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抬步走到仍微仰着头的令夷身边，伸手扯了扯令夷的袖子：“姐姐？你睡不着么？”
　　令夷收回目光，侧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鬓发睡得微有些凌乱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笑，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
　　“姐姐没事，你睡你的，连日赶路的确辛苦，有了机会就好好歇歇。”
　　葳蕤弯着眼睛过去抱令夷的手臂：“姐姐谁不着是在想维清哥哥么？”
　　令夷：“……”
　　葳蕤笑道：“姐姐你放心，你想维清哥哥，我不吃醋的！”
　　令夷好笑地抬手轻敲了一下葳蕤的脑门：“你啊……我只是想起些事，需要琢磨琢磨罢了。”
　　“琢磨什么啊？”
　　令夷想了想，对葳蕤道：“你可还记得我们跟周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葳蕤点头：“记得呀！姐姐雪中送炭，冲出去帮了他的大忙呢！”
　　令夷忍不住摇头：“说过好些次了，我那可算不上雪中送炭，以周潋的能耐，虽一时被那些人牵住手脚不方便，可缓过两口气来自己也能处理好，并不需要我去帮忙的。”
　　葳蕤皱了皱鼻子，虽满脸的不赞同，却也并没有此时反驳令夷的话，只是道：“那，姐姐想起咱们跟他第一次见面，是有什么事儿么？当时不就是救了些人么？哦，还有个小姑娘，我记得叫大丫，她爹不是个好东西。”
　　令夷微抿了抿嘴。
　　提起大丫，提起那个时候推着女儿去送死的大丫的父亲，就算那时候令夷已经狠狠教训过对方出过一口气了，却仍旧心绪难平。
　　曾经天门山脉李家村中的过往，当年那个无力地被自己的亲人亲手推出村子的结界，推向魔物之口的小女孩的一切，就算她已经开始放下，已经能够平静地对其他人讲述这段过往，却仍旧牵扯得她的心头一阵阵的钝疼。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像令夷面对那个叫做大丫的小姑娘时的心情一般。
　　她们没有做错事，她们没有害过任何人，她们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们不是祸患，她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的人而已。
　　如今回忆，令夷自觉自己也许已经算是足够幸运，至少她有属于自己的机缘，不管当年刚刚被赶出李家村的时候有多么的艰难，熬过来之后却拥有了所有李家村人都难以企及的地位能力。
　　那大丫……
　　令夷闭了闭眼。
　　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往偏了的地方去想了。
　　她原本独自站在院子里面想的并不是这件事。
　　不过，也好。
　　原本还在乾州，许家所在的楼城时令夷就想起过大丫，跟周潋说过想要去看看如今的大丫在被托付给那对夫妻之后过得怎么样，现在，她有了更充分的一定要去探探大丫的理由。
　　“姐姐？”葳蕤用自己暖呼呼的手轻轻地握住令夷微凉的手掌，眼里带着一点儿担忧和关心：“姐姐，你不开心了么？”
　　令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着葳蕤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不要紧。”
　　葳蕤又多看了看令夷的脸色，见她的神情确实已经回转过来了，便也松了口气，想了想先前她们说的事，开口问道：“姐姐是在想大丫的事么？我记得之前姐姐跟周潋哥哥提过，想去看看大丫的。”
　　令夷挑了眉：“周潋一直磨着想让你喊他哥哥你一直憋着不开口，现在他不在眼前了你倒是叫起哥哥来了？”
　　葳蕤皱了皱鼻子：“那，那不是……嗨呀，姐姐咱们说正事呢！那个大丫？”
　　令夷微敛了笑意：“葳蕤，你还记得当初收养了大丫的那对夫妻姓什么么？”
　　葳蕤：“呃……姓……”
　　令夷：“男的姓梧，女的姓穆，当时听说，跟仙门也算有点儿渊源。”
　　“梧……穆？”葳蕤瞪大了眼睛：“难道？”
　　“与仙门有渊源……其实如今想想，在普通人眼中，修仙世家的人跟仙门弟子一样是被称为‘仙师’的，一来二去，把与修仙世家有关传成了与仙门有关，也许，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