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42、042

　　柒柒深吸了一口气，也转过身来，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辨认对方的身份，然后打了个嗝儿：“谁？谁啊？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话说得唐突无礼，让八皇子都不免为她捏了把冷汗，用手肘悄悄地拱了拱她，似乎在提醒她——
　　眼前之人，身份与一般人不太一样，可不是能随便对待的。

　　可柒柒不但不买八皇子的账，还一甩胳膊，神色颇为嫌弃：“你拱我干嘛？”

　　八皇子：……

　　“在下定永侯府，萧浪！见过两位殿下！”萧浪笑着冲柒柒一抱拳，目光在她身上放肆游走，好像一条蛇般缠黏着她。

　　“你看我作甚！”柒柒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便装作发酒疯，一甩袖子，与对方保持了距离。

　　她不敢大意。

　　先前听太子介绍过，这萧浪是定永侯的嫡长孙，萧贵妃的亲侄子，二皇子定王的表弟。萧家与皇后的母族戚家在朝中分庭抗礼，水火不容，她身在东宫，本就该与姓萧的保持距离。

　　更何况，萧浪刚刚一直在场帮定王望风，她临时装醉，也不知能不能骗得过他。

　　她可不想引来定王一派的注意……

　　“哈哈，萧某不过是出来醒酒，正好路过……”萧浪颇有深意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目光中隐着凛冽的寒气，“两位殿下刚刚可是起了什么争执？”

　　“争执？怎么会！我与七皇兄是在讨论课业，对不对，七皇兄？”八皇子急忙道，誓要把兄友弟恭的戏目演到底。

　　“课业？哦，你是来向我请教《冲虚真经》的吗？那本书啊……”柒柒含糊不清地胡诌起来。

　　八皇子听了直冲她瞪眼睛。《冲虚真经》他可是八岁时就翻烂了，怎会来向她请教！？这谎话简直一戳就破！

　　“原来两位殿下如此好学，改日倒要和两位一起探讨探讨。”出乎八皇子意料的是，萧浪并没有拆穿柒柒，直接换了话题，“刚刚宫人说长廊上有只耗子，不知两位殿下可曾见着？”

　　“不曾见过，我们也是刚到这里。”八皇子急忙矢口否认，却听柒柒茫然地回答：“啊？有耗子？我怎么没见着？”

　　那耗子指不定就是在说你啊！八皇子无奈地看了一眼柒柒。

　　这人醉了后，怎么就愚笨成这样了？一点都没有耍弄他时的机灵，真叫人操心！

　　柒柒忽略了八皇子眼中的忧虑，偷偷观察着面前这位萧府公子。他的五官甚为端正，只是一双狭长的眼眸看起来有几分阴鸷，眼下还有一颗略显性感的红痣，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慵懒散漫，像是一个平庸无为的纨绔。

　　但柒柒似乎能透过这层俊俏的皮囊看见他的另一番模样。

　　他分明在八皇子唤她的时候就听见了动静，却故意缓步走过来，把他们两人的对话都听了去。现在他明知故问，八成是想试探她是不是真的醉了，有没有偷听到什么，看见什么……

　　对手很狡猾！她才不上当！

　　见柒柒继续装着糊涂，萧浪收敛起眼中的审视，笑得极为和善：
　　“看来这长廊不甚干净，就让萧某护送两位殿下回去吧，别在这里吹冷风着了凉，沾染了邪气。”

　　说罢，他伸手探向柒柒。柒柒不但没有避开他的试探，还顺着那只手，把身子往他身上赖，一副脚步轻浮、走不了路的样子。

　　可她的脑袋刚挨着萧浪的胳膊，不知为何，萧浪的手一顿，竟又收了回去。柒柒顺势就倒了下去，幸好被一旁的八皇子扶住。

　　“七皇兄，”八皇子扶稳了柒柒，皱起眉头，“你到底喝了多少……”

　　“看来七殿下醉得不轻，”萧浪轻轻搓捏着手指，语气变得柔和了几分，“那就有劳八殿下搀扶七殿下，注意脚下，萧某为两位护驾。”

　　“哦，也好……”八皇子虽不明白萧浪为何忽然放弃搀扶七皇子，但却巴不得把萧浪从柒柒身边挤开。

　　明明是他先来找七皇子的！

　　他刚要架起柒柒的胳膊，柒柒却不着声色地避开了，手臂若即若离地搭着他，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搀扶的样子。

　　八皇子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眼中泄出一丝沮丧。

　　或许，他确实错了……

　　……………………

　　月色徜徉，宫里一番觥筹交错的热闹，淮南王府上却是一片灯火阑珊的冷清。

　　淮南王早年牺牲，如今的淮南王世子又尚未袭爵，宋二叔也仅仅是个六品的礼部员外郎，偌大的宫宴，竟已无淮南王府宋氏的一席之地。

　　宋老太太本就不高兴，又撞见宋广义上门来哭惨，说什么嫡长子被发配充军，自己被克扣了俸禄，日子过不下去云云，就等着淮南王府接济，可不正好触了老太太的霉头？自然命人一顿扫把赶了出去。

　　“爹，您没事吧？”次子宋枫旸扶着宋广义上了马车，一脸关心地问道。

　　“哼，又不是头一次了，我能有什么事？”宋广义捂着脑袋，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说。

　　“照孩儿看，您就不该来找祖母，祖母什么时候管过我们二房？”宋枫旸给他爹找了块软帕子，轻轻擦拭着宋广义脸上的“不体面”。

　　“那你说，爹现在能找谁去？”宋广义瞪大了眼睛，恨恨地撇过头。

　　“爹，如今淮南王府连中秋宫宴都进不去，陛下面前话都说不上两句，世子又是那副德行，能帮上什么忙？倒不如……”宋枫旸凑到他爹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阵子，听得宋广义渐渐解开了眉头。

　　“萧家……”宋广义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比起空有名头手中毫无实权的淮南王府，定永侯萧府近来可是如日中天，在军中、朝中都说得上话，分量不轻，再加上宫里还有一位盛宠在身的贵妃娘娘，以及能与太子争锋的定王……

　　以孝仁帝对戚皇后和太子的冷淡态度，日后能坐上龙椅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爹，若是与萧家交好，不仅对您的仕途有所帮助，也能请萧家帮忙照看军中的大哥不是吗？”宋枫旸眼见有戏，微微勾着唇角凑过来低声道，“如果爹同意，那孩儿就先找机会去接近那位萧家少爷……”

　　“哎！”宋广义忽然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摇了摇手，“你身份不合适，改日让你三弟去。”

　　宋枫旸的脸色顿时一僵，稍稍停歇了片刻才又缓过气来，笑道：“是孩儿考虑不周了，爹，那就让三弟去吧。”

　　“别在意，你的才能爹心里有数，可惜……”宋广义知道他心里委屈，也有几分惋惜。

　　他这次子的头脑比他两个嫡子好许多，为人处世也更圆滑些，只可惜是个庶出，身份低微了些。若让一名庶子去接近萧家嫡孙，定会让人家觉得受到了怠慢。

　　宋广义琢磨着，或许是该弥补弥补何姨娘房里，让这个儿子能死心塌地为他出谋划策。

　　“孩儿明白，孩儿不在意那些，都是一家人，三弟去确实更稳妥……”宋枫旸若无其事地回答，语气平淡。

　　纵使借着窗外透来皎洁的月光，也无法让人看清他眼中闪现的情绪，是否含着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