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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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们听得这话，顿时收了声。

　　曲夫子没有回答，抬眼看向柒柒，目光十分复杂。

　　没等他发话表态，六皇子倒是先按捺不住，一下站起身来，走过并不算宽敞的走道，还故意蹭过柒柒的身旁，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柒柒被撞得退后了一步，微微蹙起了眉，揉着被撞痛的肩膀，怯生生地看向六皇子。

　　“少在这里牙尖嘴利，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接受曲师的建议，否则……”六皇子压低身子，在她耳边低声嘲笑，“一个无权无势只会趋炎附势的下等人，有什么资格与人争论？你……”

　　话未说完，他突然嗅了嗅鼻子，又皱着眉头用手轻轻扇了扇风，像是十分嫌弃柒柒身上的味道。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们见状都忍不住偷笑起来，甚至有人模仿着六皇子的动作，捏鼻扇风，矫揉造作。

　　柒柒冷眼旁观这群半大小子，只觉得他们惺惺作态，十分可恶。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汗味，衣裳也都按宫里的规矩熏过淡香，用不着这样做戏侮辱人吧？

　　她微微瞪圆那双杏眼，嘴唇轻轻颤动，看起来没多少气势，反而像是有不少委屈。

　　六皇子抿了抿嘴，一时愣住，身后的跟班们又笑闹起来，言语放肆，似是想逼得柒柒哭鼻子。

　　六皇子微微皱眉，没有解释，也没阻止身后的跟班，径直迈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堂。那群跟班自然丢下柒柒，也跟着鱼贯而出，追着他的背影，急促地唤着：“六殿下，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们啊！”

　　“唉！”曲夫子将桌案上的一卷书递给柒柒，愁眉苦脸地道，“殿下口舌伶俐，心思缜密，未必不能成一番气候，但书堂却是有书堂的规矩。殿下不若先回去熟读此书，若能融会贯通，再来书堂修习罢。”

　　柒柒接过那重重一卷书册，知道多言无用，便低头谢过了夫子。

　　待夫子和那群皇子、贵族少年都离开了，她才默默收拾起自己的书卷和用具。

　　书堂之中，只剩八皇子还陪在她身边。

　　“七哥哥你可真厉害！连六皇兄都敢招惹！”八皇子比画了一个“厉害”的手势，一脸崇拜相。

　　厉害？柒柒抬眼看向六皇子方才的座位。

　　戚皇后叮嘱她不要随意出头，惹人注目，刚刚若不是因为那群公子哥说到了宋大哥身上，她根本不会开口逞这一时之快，与六皇子当面冲突。

　　其实六皇子说得对，她空有皇子之名，无权无势，有什么资格与人家对垒？就凭一张嘴吗？

　　见柒柒没搭理，八皇子有些自讨无趣，便拿起了那卷书册，仔细一打量，不免笑道：“《冲虚真经》？这书好啊，我之前看过，有趣至极！”

　　他又掂量了一下那卷书，撇撇嘴道：“就是这书字数太多，怕是三天三夜都读不完啊！”

　　三天三夜？柒柒转眼看了看八皇子手里那卷厚厚的书册，微微叹了一口气。

　　旁人或许三天三夜能读完，但对于连字都不怎么认得的她而言，可就遥遥无期了。

　　曲师就是看出她目不识丁，才故意派了这样一个任务，来阻止她入书堂罢？

　　“七皇兄莫急，实在不行，找几个宫人念给你听，就无须费眼力了！”八皇子将书卷递给了柒柒，一脸天真地笑道。

　　柒柒默默接过书卷，没有与八皇子就此问题再聊下去，客气地告了声别，转身离去。

　　出了尚殊院，人已散尽。柒柒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牌匾，却被反射的日光刺痛了眼。

　　“殿下！”小德子上前接过柒柒手里的东西，还没开口询问，便见柒柒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只好跟随在她身后。

　　他看得出，今日七殿下怕是又挨了训，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可他只是一个宦官，也不知要怎么帮助殿下。

　　小德子正想着，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呼唤。主仆两人一转头，便见玄泠震和宋枫晗从后面追了上来。

　　“太子殿下，世子！”小德子喜出望外，急忙朝着两人行礼。

　　“柒柒也是刚下课？”玄泠震拎着衣角跑了几步路，头上便泌出了汗，反观他身后的宋枫晗，却是不紧不慢，脸不红心不跳。

　　柒柒看玄泠震那副模样，心里不由得一软，急忙取了手帕，踮起脚来轻轻地擦去了玄泠震额头上的汗珠子：“皇兄不必这么着急，虽已入秋，但暑气还未全消，你身子刚好，可别又中暑了。”

　　“多谢柒柒提醒。”
　　近来和柒柒的关系日益亲近，柒柒也开始关心起他这个皇兄，叫玄泠震欣喜不已，眼神温柔得快要流出水来。

　　一旁的宋枫晗则死死盯着柒柒，看着那只雪白柔嫩的小手在玄泠震脸上擦拭，玄泠震还一副享受得不得了的样子，他的心里莫名不爽，翻涌起一股烦躁。

　　一定是看太子不争气，轻而易举就被这丫头蛊惑，所以他才这么心烦吧！

　　感受到宋枫晗火辣辣的目光，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讨人厌烦的事，柒柒慌忙收回手，冲宋枫晗微微一笑：“世子也别中暑了，这里日头正大，我们回东宫吧！”

　　“等等，”宋枫晗不服气，“你喊我什么？”

　　柒柒一愣，随即小脸染上了红晕，像涂抹了胭脂似的。她目光闪躲，小嘴轻抿，半天才哼出低低的一声：“宋……宋大哥。”

　　闻言玄泠震拳头一紧，眉尾微微抽搐，只想用拳头问问宋世子，他哪来的资格让柒柒唤他“大哥”？

　　可宋枫晗不仅不加收敛，还上前凑到柒柒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嘛！我也是你哥啊，你看这边！”

　　柒柒仔细看去，只见那鼻尖光滑透亮，只是略微泌出了一点点汗，显得有几分光泽。

　　这汗，还是宋枫晗刚刚捂出来的。

　　柒柒明白了宋枫晗的意思，但有几分犹豫，太子毕竟是她皇兄，是她亲兄弟，可宋枫晗……若是让人瞧见，哪怕她现在是男儿打扮，也不免遭人闲话。

　　“柒柒，你也给我这个当哥哥的擦擦呀！”宋枫晗半蹲着身子，仰起头，指着自己好不容易才闷出来的汗，不停催促着。

　　反正他脑子有疾，也不怕别人笑话！

　　总要有人来给这个喜欢随意撩人的小东西好好上上规矩！

　　“宋大哥，我……”就在柒柒绞尽脑汁想着措辞时，就看玄泠震忽然伸手往宋枫晗的鼻尖上使劲儿一拧，拧得他“啊”的一声痛呼了出来。

　　玄泠震把指尖蹭到的汗随意往沈公公递来的手帕上擦了擦，然后舒了口气，冲宋枫晗得意笑道：“孤给世子擦过了，走吧！”

　　“这不算！”宋枫晗刚要争辩，玄泠震却一手一个，拉着两人一道向前走，没有半点“厚此薄彼”的样子。

　　三人一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柒柒此前在书堂里受到的屈辱和怨气，都因为面前这两人给吹散了，步伐都变得轻快了不少，很快追上了两人的脚步。

　　不到一刻钟，三人便回到了东宫。沈公公早已命人在井里镇了瓜，此时剖开吃，吃得三人满嘴红瓤，倒也爽快。

　　吃完了手里的瓜，玄泠震忽然想起了一事。他拿着帕子抹了抹嘴，道：“八月十五，按照惯例父皇会在宫中设宴，开宴之前，父皇总会考校我等学业功课。柒柒这几日学习，可有难处？”

　　“我……”柒柒闻言，险些被瓜汁儿给呛到。

　　坏了，没想到还要过父皇那一关！

　　父皇说过，若是怠慢功课，必将重罚。她如今这水平，岂不是……被罚定了？

　　屁股要开花了？！

　　她要让父皇失望了？

　　“怎么了？”见她脸色有异，玄泠震狐疑地看着她，可柒柒又怎好意思告诉太子，自己正苦恼于目不识丁，被人从书堂里赶了回来？

　　“没，我……臣弟自会尽力。”柒柒不敢再给太子和宋枫晗添麻烦，急忙应道。

　　“也不必太担心，你刚入学，父皇不会太为难你。不过，这毕竟是你初次以皇子身份参加宫宴，宫宴上定有不少人想试探你，”玄泠震挥手让沈公公从他今日的课业中取出一张纸稿，递给她，“给！”

　　柒柒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眼，只觉得上面横七竖八，只能依稀识得字五六个。

　　“宫宴上说不定还有人会出题刁难，要你吟诗作对，”玄泠震嘱咐，“你将这首诗熟记于心，以防万一。”

　　“是，多谢皇兄。”柒柒两手捏着纸张两角，眉头微蹙，不知该如何是好。

　　怕被玄泠震看出什么，她低垂着头，可那不安的神色却都映在了宋枫晗的眼里。

　　宋枫晗猛地啃了一口西瓜，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吐出一连串儿瓜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