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16、016

　　“……”宋枫晗猛地睁开一双透亮的眼，那满池春色顿时被一片漆黑替代。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

　　该死，怎么会做这种梦！难道是因为他白天受了太大的刺激？

　　梦里的一切，都是在前世发生过的。那也是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那个女人的本性——离经叛道、不择手段、野心勃勃！

　　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她的贼船，可不是色令智昏吗？

　　宋枫晗试着平缓自己的呼吸，忽然觉得身下冰凉。他猛地起身，掀开了薄被，伸手一摸，冷峻的脸顿时发烫。

　　这辈子的第一次，竟然是因为和她有关的梦？！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来人！”宋枫晗抓紧被头，恼羞成怒地大喝一声。门外守夜的小厮王冬听了，急忙端着蜡烛推门而入：“世子，怎么了？”

　　“我……”宋枫晗一边支支吾吾，一边跳下床来，“我、我要洗澡。”

　　“洗澡？”王冬一愣，随即往那床上一瞧……

　　“不许看！”宋枫晗急忙挥了挥手，挡住王冬的视线，“不许瞎说出去！”

　　王冬很快就明白了，笑得合不拢嘴。这厮嘴上应着世子，可转头就把这事儿传到宋府老太太耳朵里去了。

　　老太太一起床就听闻孙子“尿床”了，同样乐得合不拢嘴。她顾不上用膳，便让身边的婆子去找两个漂亮机灵的丫鬟来。

　　于是这日宋枫晗照例来陪老太太用朝食，却见祖母身边多了两个丫鬟，长得都是小家碧玉，珠圆玉润，看他的时候还脉脉含情，带着点儿娇羞。

　　“这两个丫头都是咱府上的家生子，是实诚人，也能干。以后就让她们来伺候你，我心里呀也放心。”老太太一边喝着粥，一边温柔地笑道。

　　宋枫晗对老太太的用意心知肚明，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盯上的嫩肉，随时都能被拆吃入腹。可是他无法拒绝长辈的好意，只得乖乖点了点头：“哦……”

　　老太太挥了挥手，让王婆子领着两个姑娘送去宋枫晗的东院，又高兴地亲手给宋枫晗添粥夹菜，还多问了些关于宫中的事，特别是“宫里有没有好看的宫女”之类，生怕自家孙子被宫里那群城府颇深的小狐狸精盯上。

　　他们淮南王府的世子，可不是一般女子能配得上的！老太太心里骄傲地想，却不知她的宝贝孙子没看上什么好看的宫女，倒是盯上了一个可怜的小“太监”。

　　“祖母，我该去宫里了，不然先生又要罚我抄书了。”宋枫晗怕被继续追问，将一口粥囫囵吞下肚，一抹嘴就打算来个“宫遁”。

　　可没想，他刚蹬开了凳子，就见王冬慌慌张张地跑来：“少爷，东宫派人来了，说今日太子身体不适，不用去宫里当值了。”

　　“太子身体不适？可要紧？”老太太急忙关心了一句。毕竟是他们家目前的金大腿，和淮南王府绑在了一根绳上，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回老夫人话，据说太子是昨日中了暑……”王冬一边回答，一边看向自家世子，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一半话不便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说，“东宫派了人来，说有话带给少爷……”

　　宋枫晗一边向祖母告辞，一边在心里不屑地耻笑了一把玄泠震。

　　昨日就跑了几圈马，这菜芽儿般的太子就中暑了？特意派人来传话，想来也是派来训斥他的吧？

　　“王冬，东宫派了什么人来啊？”半路上，宋枫晗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嘴，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对付来人。

　　王冬回道：“少爷，来的是个小宦官，看着年纪挺小，瘦瘦弱弱的，眼睛倒是大大的，自称小冷子……”

　　“她？！”宋枫晗顿时一怔，脑中闪过梦里出现的画面，脸上忽地泛起了热劲儿，心里更像是住进了一只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

　　“她、她在哪儿？”

　　“就在咱们堂里候着呢！”王冬话刚回完，一道劲影自他身旁一闪而过，转眼消失在长廊尽头。

　　“少爷，等，等等小人啊！”王冬不知出了何事，吓得急忙追在了宋枫晗的身后。

　　两人一口气跑到宋枫晗居住的东院，气喘吁吁地踏进了厅堂。

　　跨过门槛的瞬间，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朝着两人望了过来。

　　这会儿堂上可算热闹。宋枫晗左手边有老太太派来的王婆子，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见了他来，都面露喜色，以袖掩唇；而右手边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手捧一堆书卷，正微微咬着下唇怯生生地看着他。

　　眼里，似有一丁点儿嫌弃……

　　有关柒柒摇身一变，成了“东宫特派钦差”的事情，还得从这天清早说起。

　　玄泠震因为昨日在烈日下跑马，结果中了暑，当晚就起了热度。太医来看过后，开了些药，总算是把热度压了下来，但今日他是起不了床了。

　　柒柒听闻后有些担心。太子可是她在宫里的粗大腿，和宋家老太太一样，柒柒也怕太子有个什么差错，便去膳房接了份给太子端绿豆汤的活计，打算趁机去偷偷看一眼。

　　不想到了太子房前，恰好遇到皇后娘娘和二公主来探病，她只得在屋外候着，听着里面的母子问话。

　　戚皇后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但她的声音却十分冷漠平静，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外人。公事公办地问候过太子，关照了几句，戚皇后便先一步离开了东宫，带走了一串儿宫女宦官。

　　倒是把二公主留下了。

　　柒柒把绿豆汤端进去的时候，二公主正说着宋枫晗的坏话，说他四肢健壮头脑简单，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护着太子，害得太子中暑云云。

　　“世子是孩童心性，怎能怪他？是为兄自己不好，孤身子太弱，日后定要好好锻炼……”玄泠震依靠着床背，轻声笑道，抬眼却见柒柒端着东西进来，顿觉惊讶，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这些日子，他总想弥补之前的过失，时不时地接近她，却总被她避开让开，始终保持着距离。

　　哪怕到了他面前，柒柒也是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对他敬而远之，绝不会主动出现，令他十分沮丧。

　　而现在……

　　玄泠震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欣喜，一种不可言表的愉悦，就好像自己饲养的小狸奴终于表现出了一丝亲近，伸出了一只肉爪爪递给他。

　　“咦？”二公主也注意到了柒柒，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这小太监有点眼生嘛，皇兄，是你宫里的？长得倒是挺清秀的……”

　　“她……”玄泠震还没来得及开口，二公主又道：“皇兄，把这个小家伙送给我吧，好不好？”

　　二公主与玄泠震一母同胞，手足情深，平日只要稍稍撒点娇，玄泠震也拿这个妹妹没什么办法，自然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但这一次，出乎二公主意料的是，玄泠震闻言后脸色微沉，当场拒绝：“不行。”

　　语气，都是二公主从未见识过的强硬……

　　“她是宋世子点名指定的人，给了你，孤可不好向世子交代。皇妹不如换一个人选？”见二公主愣住，玄泠震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善，又缓下了神色柔声解释。

　　锅，自然全都甩给宋枫晗。

　　“又是那个宋大傻！？”二公主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害得皇兄中暑，还敢跟本公主抢人？”

　　听得公主一口一个“宋大傻”，柒柒忍不住想要跟着点头，心里恨不得再给公主火上浇一勺油。

　　宋大傻无法无天，总欺负她。她是无权无势没法对宋枫晗做什么，但二公主可以替她教训啊！

　　公主英明神武，不要怂，就是干！

　　只可惜，想归想，她却不敢轻举妄动怂恿公主，不能再在太子面前使出同样的手段。上次为了碧桃借刀杀人，已是冒险了一回，太子心里恐怕也有数，却迟迟未发作，不知是做什么打算，叫她日日担惊受怕。

　　如今……那宋大傻倒也没那么坏，她大度点忍忍便是。

　　正想着，二公主忽地伸出纤细雪白的手指，指着她的脑门儿：“你！你去淮南王府，替本公主教训那个宋大傻！打他三十大板，然后告诉他，从今天起你是本公主的人了！”

　　柒柒吓得“哗”一下就给公主跪下了！

　　她是想教训宋枫晗不假，但决不能自己动手。她要真这么去了，日后淮南王府来告状，她铁定会被当炮灰牺牲掉！

　　“怎么，本公主的命令你敢不听？”二公主气红了脸，瞪圆了眼睛，浓厚的眼妆几乎要裂开！

　　柒柒瑟缩着身子，铁了心把二公主的话当耳旁风，反正她人在东宫，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只求这主人不要太宠妹……

　　“小冷子，你去淮南王府走一趟，替孤传达旨意，让世子今日不用入宫。”玄泠震急忙开口替柒柒解围，二公主却不满意，非嚷嚷着要给宋枫晗一点教训。

　　“皇妹莫急，教训人也是一门学问，打板子对宋世子而言算不上什么惩罚，得罚他做他最怕做的，才好让他记住教训。”玄泠震笑着拉住了二公主。

　　“那依皇兄，该如何教训宋世子？”二公主好奇地问。

　　“这个嘛，”玄泠震微微一笑，看向了柒柒，“还得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