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41、穿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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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一只肥猫，费力的爬上了宣城高高的城墙。

　　守城的禁卫军听见了一点动静，直觉一晃而逝小小的影子。

　　“什么东西？”

　　“没看清，好像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这么高跳下去，不得摔残了？”

　　两人琢磨不出来，想大半夜宵禁，街上哪有人，多半是个老鼠，继续站岗放哨。

　　“城墙为何要建这么高呢？真是麻烦，”肥猫游过了护城河，模糊的双眼，望向宣城紧闭的城门，甩了甩满身水珠。

　　来时是被关在笼子里提着来的，回去……肥猫叹了口气，心情无比失落，他得从宣城徒步走回宛城。

　　萤铁剑的小剑主，发现他逃走了，说不定会追来，天师府麻烦的很，他得尽快离开这里。
　　肥猫的小短腿，灵活的支撑着肥胖的身子，开始了漫漫回家路。

　　*

　　两个月后。

　　茂密的树林中，一只矫健的猫，从一棵树顶，跳到了另一棵树的枝杈。

　　除了一身金色发亮的短毛，任谁也不会将这只瘦出腹肌的猫和之前圆滚滚的肥猫联系在一起。

　　清意对着小溪，照着自己小了三倍的脸，十分可惜，好容易长上的肉，这么快就瘦没了，回到宛城他得好好补补。

　　这片林子，好像有点奇怪。

　　小溪的水，方才还在流淌，他眨眼功夫，却是一动不动。

　　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天师府，是那小剑主追过来了？又想天师府的道行，瞬间也做不出这么高大上的阵法。难道是仙门哪家的修士，要在这里除妖？

　　如今仙门七宗，仙和妖混在一起，除妖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妖族只要有心归顺，多半会被七宗带回去凝成人丹换一身皮，同修人道。

　　他嗅了嗅，怎么好像还有离珠的气息？

　　视线模糊，清意仰望着树叶葱茏之上的天空，只听轰隆一声雷响，一柄光剑从天而降，直落山涧，失去光泽。

　　剑上的人，避过带刃的冰雨，重重的落在林中。

　　赤红的火焰，烧过树顶，又随着微微的凉意缓缓熄灭。

　　离珠爬起来，拔下插在右肩的冰刃，仙诀治愈术已经止不住她渗出衣衫的血。一路而逃，她身上的伤不计其数，早就超过了她能瞬间治愈的极限。

　　她把昏迷的杨小昭放在枝杈上，试着召回悬天光剑。

　　光剑没有回应她，纵使有两颗心丹，接连的消耗，仙力和妖力已然殆尽，她濒临绝境，天师府恐怕是到不了了。

　　“离珠，你逃不走的，”晴越御剑高高在上，俯视这离珠，她轻轻抬手，冰刃上升，围住了离珠和杨小昭。

　　离珠知炎修在她的身后，清炎锦时刻防备着她的赤火。她握紧木簪，木簪上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弱。赤火是妖族惧怕的存在，可赤火也不是无所不能，一个能够熄灭赤火的仙宝清炎锦，就可以让赤火毫无用处。

　　“果然，驭妖琴，在你的手中，”炎修望着离珠手中带火的木簪，淡淡道，“竟想不到，驭妖琴日常化作一只簪子，难怪，我翻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

　　“师尊，你非杀我们不可吗？”离珠转身，望向收她入仙门的长者。

　　虽然炎修没有教过她仙术，但却在她失去父母时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她一直记得这份恩情，将师尊当做长辈敬重。可师尊却要杀了她。只因为她知道了七宗最大的秘密。

　　她想说，她也是半妖，半身妖血，妖族为了生存隐藏于七宗之中，只要不做无辜杀孽，她并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可以隐瞒这个秘密，她也必须隐瞒这个秘密。

　　大师兄若是妖族，她又岂能让大师兄深陷于危险中。

　　她无法与念生那些琼玉宗长老说明白，却想和炎修解释，但炎修不为所动，和晴越一路追她至此，赤火无用，她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两大仙宗掌门合力围杀。

　　“挣扎是徒劳，你今日必死无疑，”炎修神色中没有半分怜悯，“当年留下你的性命，就是为了寻找驭妖琴的存在。我知你的母亲，定会把这人皇仙宝留给她唯一的女儿。驭妖琴不能现世，她的主人，也必须死。”

　　为什么？离珠不懂。

　　驭妖琴不是武器仙宝，除了能引出她的赤火，与战斗中，半点作用也起不到，炎修为何容不下驭妖琴的主人？

　　千万冰刃，随着晴越的指挥，一拥而上，离珠身在阵中，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死的时候万箭穿心，全身都是窟窿，真的很难看啊。

　　忽的疾风骤起，一股远胜于晴越操纵冰刃的仙力，将离珠和杨小昭护住，冰刃被硬生生的折断掉落。

　　“什么人！”晴越布下阵法，并未察觉阵法中还有其他仙门弟子。

　　离珠也感知这一股仙力挡掉了兵刃杀招，是谁拥有堪比仙宗掌门的境界，能以一击仙术，破了琼玉宗最擅长的万刃杀阵。

　　眼前是个从她没见过的男子。男子长发飘逸，眉宇清隽，身形颀长，只是如此仙风道骨的人物，却什么衣服也没穿，随风卷起落地的树叶子，流动成衣衫形状，遮住他的下半身。
　　炎修皱起眉头，“你是谁？”

　　“离珠，你是怎么回事？”男子忽然回头问。

　　“你认识我？”离珠从没见过这位师兄，想以他的境界修为，七宗当有些名气才对，可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光是她，看来晴越和炎修也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我？难道是失忆了？难怪上次见面时你也不认我。不对呀，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男子比离珠更加疑惑，“算了，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离珠的确想不起小时候的事，男子难道是她幼年的旧相识？“多谢公子相救。”

　　“救不救的成，还得另说，”男子知追杀离珠的两个妖族，十分厉害，放眼整个妖族也实力拔尖。不算被隐藏的妖力，他们人道的修为境界也很高。关键的是，离珠还失忆了。

　　好在驭妖琴还在离珠手上，“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只有靠你。”

　　“我？”离珠已经使劲了浑身解数，她有同心琴和驭妖琴，可乐器仙宝到了战斗时候，就完全无用了。

　　“将你心丹所有的力量，都注入驭妖琴，”男子一甩赤裸的胳膊，竟未结印，就挡下了晴越和炎修两人接连从前后两边袭来的冰刃和雷闪，问离珠，“你还认得谱子吗？”

　　“五弦古琴的谱子我认得，可驭妖琴有十八根琴弦，”离珠手上动作迅速，木簪化作竖琴立于身前，“驭妖琴的谱子是何样子的，我没见过。”

　　“十八弦谱子复杂，你现学也学不会，”男子确定离珠是真的失忆了，想当年驭妖琴那一堆谱子，可都是她一笔一划抄出来的，几乎能倒背如流，“五弦就足够了，你就只用前五根弦，当成五弦古琴来弹奏。”

　　刹那间，离珠神识海中，闪过一串串五弦古琴的乐谱。

　　男子用的是什么术法，竟能把自己神识海中的认知，直接送进了她的神识海中。

　　三千年来，仙门的仙术多变，每一代都会创造新的仙术，也有的会因为各种缘由逐渐失传。这一门仙术定很难练成，所以如今没有仙门弟子学会这个。

　　虽不知按着这个曲谱弹奏，能有什么用，但离珠对驭妖琴一无所知，唯有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学现卖，帮一点忙。

　　她双手抚琴，念及五音，照着神识海中的曲谱，注入周身仙力。

　　乐音袅袅，男子手上的仙力，伴随着琴音，愈加强大，冰刃被风卷成反向，朝着晴越和炎修处调转。

　　炎修面色突变，再不隐瞒妖身，妖气聚山间溪水如龙，甩向离珠和男子。

　　男子未有手印，脚底踩在御风诀控制的落叶上，身形如飞，拽住水龙一端，直接拧断了脖子。

　　晴越双手结印，段成两截的水龙结成冰棍，砸向男子，男子轻盈躲闪，踏着树叶向上，一掌击碎了三人合抱之粗的冰棍。

　　“去，”男子反守为攻，冰和水聚合成一个巨大的手掌，朝着敌人方向拍去。

　　炎修凝神，施出巨雷将手掌劈开，化解攻势。

　　“他到底是什么人？”晴越越来越惊讶，无论是仙术还是妖术，基础都在于结印，修为高深的人结印太快，会让人看不清楚，误以为没有结印，但无印施法，绝无可能。

　　仙术越是强大，结印就越是复杂，可这男子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结印的动作。

　　驭妖琴声延绵不绝，男子周身的仙力，随着琴声变得越发强大。

　　“区区地极的小妖，也配和本尊动手？”男子双手仿佛源源不断的将附近的仙力全部汇聚在他的身边，晴越和炎修感到整个林子都在激烈的震荡，林中布置的阵法，裂开了数十道纹路。

　　他此一击，就算不要去这两个小妖的性命，他们的心丹，恐怕一时半会也养不好，没办法再继续追杀离珠了。

　　炎修和晴越以全力抵御，可悬殊的力量差距，击穿了他们匆匆结印生出的护盾，树林的树木皆成碎末，举目四望瞬间变成了一片毫无遮挡的荒原。

　　“晴越！”炎修呕出一口血，仅有的力气抱住了刚刚强大仙力毁尽一切时护在他身前的晴越。

　　晴越心丹已碎，妖丹重创，但还有命在，炎修虽双丹无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勉强站起，方才的抵御将他的仙力耗尽。

　　两人双双落地，见男子捡起他们的悬天光剑，直朝他们而来。

　　炎修强行运转心丹，人族修道的这门禁术，强弩之末时能生仙力，伴随而来的事心丹碎裂，他的徒儿不久前就是因为这个，心丹损伤，不得不在天机泉修养许久。

　　可若不放手一搏，他和晴越可能会死在这里。

　　忽的，驭妖琴的琴声，戛然而止。

　　只见男子周身现出金光，悬天光剑掉在地上，身体逐渐缩小，恍惚之间，大活人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小猫。

　　“哎？？？”清意把两只猫爪抬起来，暴跳，“驭妖琴怎么不出声了？离珠，谁让你停下的？”

　　一直靠着琴声才撑着人身，就要永绝后患之时，离珠竟然停了手里的琴，人在发呆。

　　“离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继续啊……”

　　离珠站着不动，双手手指流着血，血水沿着琴弦流淌。

　　“猫妖？”炎修撑着剑站起来，“驭妖琴不愧是人皇仙宝，竟能让一只猫妖，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