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岁岁后

13、乌云之地（一）

　　13 乌云之地（一）

　　离珠把银彧带上了山顶。

　　银彧跳下飞剑，见鹿致正在等他。那双冷清的眼眸透出淡淡的不解，妖族果然花言巧语，竟然说服了离珠载他上山。

　　离珠要去天机泉眼找大师兄，天机泉眼在后山，而鹿致多半是要带银彧去前山弟子房的。在此别过，希望鹿致师姐不要怪罪她多管闲事。谁知鹿致越过阶梯，完全没理会银彧在她左右洋洋得意的晃来晃去，对离珠道，“我也去。”

　　银彧又被妥妥无视，就鹿致这脾气，能和她做成道侣的，堪称神人。他突然好奇起来，但琼玉宗他一点也不熟，只能跟着鹿致和离珠，一起去那天机泉眼。

　　天机泉眼在琼玉宗东方，周围的草木高大茂密，泉流从泉眼一道而下，四季冰凉，于青石嶙峋处形成浅浅的小池。朝阳初升时，日光照耀半边，阴影如弯月形状，三千年前为妖族之地时，以日月泉为名。

　　离珠到时，怀岁挽整个人浸在小池中，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去了。

　　“掌门师叔，”离珠拜见琼玉宗掌门。

　　鹿致行礼，“师尊。”

　　“你们回来了，”晴越淡淡的望着怀岁挽，却是与鹿致说话，“让你们上山后，先去沧溟台等我，你怎么带着这妖族来这儿？”

　　“徒儿想看看怀师兄的伤……他还好吗？”

　　“你们一路而来，可有被其他弟子看见？”

　　“山门守山的几个师弟，还有……离珠师妹。”

　　“妖奴契约，再现人世。为师不得已将他收入宗门，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琼玉宗上有妖族，事若传开，让为师如何和其他宗门的掌门交代？”晴越见离珠神色安稳，多半是已经知道了。但离珠是个半妖，就算知道，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鹿致低头，“徒儿知错，这就带他回去。”

　　银彧正双手活络小池的清泉水洗手，冰冰凉凉很舒服，“什么叫不得已才收老子入宗门？你当老子很愿意来吗？”

　　要不是想拿回赤火，他一个妖族，为何要来仙门之地？

　　“不许对师尊无礼，”鹿致知怀岁挽还活着，拜别师尊，捉着银彧的衣领就拽走，“你手那么脏，离着天机泉远一点。”

　　“美人你讲点道理……”银彧挣脱鹿致，却也跟上鹿致，“躺在池子里那男人是，老子记得他。奇怪，之前我们打架，老子没觉得他伤这么重。老子其实根本没打算和他打，是他总追着老子……喂喂，等等……”

　　晴越见徒弟和大妖走远了，“离珠，你师尊让你来，可与你说过什么吗？”

　　离珠谨遵师命，“师尊命徒儿来照顾大师兄。”

　　“那便是什么也没与你说了，”晴越让离珠跟她走去旁边曲径，“你为何不想，炎师兄为何独独让你前来？”

　　“我……”虽有些嘲讽，但离珠还是把师尊的原话与师叔说，“流仙局三月后重启，其他弟子都没有空闲。我修为差些，照顾人这种差事，最适合不过了。”

　　“炎师兄到底念着你父亲的同门情分，不想你去冒生命之险，可他心里明白，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他让你前来，是把决断留给我来做。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阿岁度过这一劫数了。”

　　“只有我可以做好的事……”

　　“阿岁的伤，比想象的更重。他看似昏睡，实则神识海已入膏肓，梦魇交缠，深陷在一个接着一个噩梦的折磨中，神识海随时都会被噩梦吞噬，也不知他能熬到几何，”晴越望向离珠，“心丹裂痕，宗禹祖师尚不能治，但世人却不记得了，曾有一人，将破碎成片的心丹弥补聚合，复原重塑。三千年前，人皇则宣曾一一己之力，让静昙先祖起死回生。”

　　之后，人皇则宣消失于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离珠与仙门七宗的所有弟子一般，都知道这个流传三千年的故事。可人皇则宣是什么修为逆天的英雄人物？她区区小弟子又如何能做到？

　　离珠看怀岁挽安静的躺在泉水中，本以为大师兄伤势已大好，哪知表面之下，是生死不知的波涛汹涌。

　　若她退缩，大师兄会死。

　　会死。

　　“如何才能救大师兄？”离珠神色坚定，就算刀山火海，她也要闯过去，“求掌门师叔告知，离珠定全力以赴。”

　　“人皇则宣留下的手稿中，有只字片语，‘无尽木，或可修复心丹本命之伤’，”晴越道，“无尽木是无尽树的树枝，要取得无尽木，必入乌云之地深处。”

　　乌云之地，是宗禹祖师封印妖王段笙之地。也是三千年前大劫难，险些毁灭所有万物生灵的邪恶鬼蜮。

　　大则国偏北之地，有一棵生长在乌云之下的巨树。高耸入云，延展千里，树顶长年累月密布着一成不变的黑云，遮掩树下的一切光亮。树下布满森森死气，万物有进无出。没有记载能考证，这终年不散的乌云和巨树，是何时出现在人世间的，仿佛自有天地山川江河湖海开始，它们就一直存在着。

　　千万年间，每一次巨树的生长，都伴随着活物的灭绝之灾，当树枝所过之处，皆是寸草不生，热闹的人间瞬间在树下沦为死境。吃人树，阎王树，鬼缠树，往生树……在诸族混战的年代里，巨树的名字各不相同，却都集结着对死亡的恐惧。好在巨树不经常生长，人族历史上有记载的，也只有三千年前那么一次。

　　在史记中，始帝则风将之命名为无尽树，将黑云之下的整块地域作为禁地，封为乌云之地，由人间天师府驻兵守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寻常百姓不说，就连仙门七宗弟子，也不可踏足那里半步。

　　进去就是个死，就算没有驻兵，也没有闲的没事找死去乌云之地的人。

　　除了赤火妖族。

　　赤火妖可抵御无尽树的灾厄，勉强维持寿命，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活物，能在树下生存。

　　离珠瞬间就明白了。

　　她是赤火妖之女，虽不会用赤火，却的的确确有一颗妖丹。如此，唯有她能往来无尽之地取无尽木，来治大师兄的心丹之伤。

　　“离珠，你身怀赤火妖的传承，只有你能进到乌云之地，将无尽木带出来。”

　　“银彧是赤火妖，他可以与我一道去，”离珠想多个人，就多个帮手，谁知道乌云之地会发生什么。且银彧即使不能用赤火，修为也比她高了很多。

　　“那赤火妖与阿致结下妖奴契约，失去了一切赤火妖的特征，他能不能再进无尽树，无人知道，他和阿致连着性命，他若死，阿致也活不成。”晴越道，“若你不愿意，师叔也不会逼着你去，阿岁只是你同门师兄，他的生死，本也与你无关。毕竟百年来无人去过乌云之地，也没有人知道里面多少危险。”

　　“我去，”她半身赤火妖血，派了大用场。

　　“这是印信，乌云之地有天师府的驻兵，你将印信拿给他们的将军看，他会放你进去的，”晴越将一个拇指大小的木人，交给离珠。

　　离珠接过，木人是普通的木头雕刻成的，似乎有些年数了。

　　“掌门师叔，请照顾好大师兄，”离珠召唤悬天光剑，离开仙山。

　　*

　　人间地域广阔博大，乌云之地却是十分好找。离珠落地，仰头看，天顶是黑漆漆的乌云，之下唯有一棵巨树生长。

　　她还从未离着乌云之地这么近，如书中所云，里面乌黑，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从外面向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要取无尽木救大师兄的心是真，可本能的畏惧，也骗不了自己。

　　离珠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一些，“离珠，你是赤火妖的后人，你一定不会死。”

　　“什么人！”卫兵发现了离珠，直奔而来。

　　离珠道，“我是临江宗弟子，有要事见你们将军。”

　　卫兵见离珠御剑而来，又自报家门临江宗，自不敢怠慢，将军刚好在不远处巡视，走几步就到了，恭敬引路，“仙长请。”

　　离珠跟着卫兵，很快见到了他们的将军。

　　将军姓谢名亮，长得很有武将之风，魁梧又结实，胡子乌黑光泽，人如其名，中气十足的洪亮。他接过了木人，想起前些日子，天师府有令传来，说不久会一个执木人的仙长，要进入乌云之地，到时他只需放行，不可多问缘由。

　　关于乌云之地，寸草不生之说，大则王朝百姓无人不知。上到国家修官道运河，下到男女老少行商走亲戚，到了乌云之地统统都要绕开。

　　但毕竟只是传说，三千年来谁知道真假？谢亮奉命驻军，对近在眼前的乌云之地充满好奇，只是军令如山，他不能踏入一步，辨别传说真伪。为将三年，也从没有人或是仙门七宗的仙长，进入乌云之地中。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倒是胆量大，谢亮抱拳，“仙长小心。”

　　“多谢，”离珠踏剑，光芒一闪而逝，没入黑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