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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马战 ...


  •   顾希昭发着呆,望着眼前搭好的木柴堆,韩载欣正试着点火,谁料那火折子前夜沾水受了潮,任他如何捣鼓也起不了火。

      不知为何,顾希昭心中忽地蹿起一丝小火苗,她抽出一张符纸,向韩载欣说,“我来试试吧。”

      说罢她便起手掐诀,黄符在手中摇晃片刻,随即便冒了一小撮白烟,符纸边卷成焦黑,顾希昭连忙拿在手中吹了吹,火星一闪,掉了下去,点燃了木柴。

      何思忆在旁瞅见火柴点燃,便鼓掌惊声道:“姐姐,你做到了!”

      没想到她这一鼓掌竟带起一阵风,顾希昭忙不迭地往前一仰,用手掌护住了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只见那火苗仍然亮着,虽然光芒极小,却极为顽强地摇个不停。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她琢磨了许久,其余的符咒都有所突破,唯有这离火卦成的符迟迟不见长进。在梦中演练大转盘时,她就常被离卦逼入死局,还被辩才天女取笑,明明被火烧过,却依然与火八字不合。现在看来,这一难关也算是迈过去了,只是还缺一点时间熟练,日后都掌握全了,就能在对阵时出一份力,好歹也不算是废物一个,至少,至少——

      “手还好?”

      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抬头一看,是同李钧一起回来的沈陵光。他正巧目睹她护火心切,要将她的手掌摊开检查。

      “没事!”顾希昭一慌,把手一抽,倒退两步。

      沈陵光看着她,也不挪动脚步,眼神有些困惑。

      他身后的李钧像是想掩饰一些尴尬,连忙大声道,“飞廉抓鱼回来了,何小姐,越姑娘那边如何了?”

      说罢几人便又重新回到常态,顾希昭也连忙转身,背对沈陵光帮着干活。

      她手掌上那两道血痕仍然没有痊愈的迹象,疼倒是不疼,可疤口就是不肯褪去,想到沈陵光对那伤痕紧张的样子,她就越不想让他看到那景象,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应该给他看。这么一想,顾希昭觉得自己特别像个背着母亲偷玩的小孩,受了伤也不肯让她发现,否则又会被念叨半天。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陵光也思索着什么,他平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平虎口处的茧纹。

      “沈兄?”韩载欣看他表情不妙,出声试探道:“同我一起去河边取点水吧。”

      沈陵光点头,两人一同迈向饮马河水的上游,却看见远远地奔来越笙的影子,她跑得迅捷,三两步便到了两人前。她解开马匹缰绳,对诸人喊道,“快走,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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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指的是谁,两人一听便明白了大概,他们连忙拉了马匹,聚拢在一块。顾希昭只见到远处四个影子踏着步子不急不缓地往这走来,影子被落日拉得极长,气氛也被落日煎烤得格外焦灼。

      “主人,别动。”飞廉往前一步,挡住身后的李钧。

      “思忆,小心。”韩载欣轻声叮嘱身边的何思忆,又补上一句,“你看好李公子。”

      李钧看着众人围绕在自己身边,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他确实没料想这么快就被追上了,这四人明明称得上老弱病残,却比他们抢先一步赶到了渝州。看来他们早就料到自己会走山道,所以选了更快的水路?李钧的思路飞速运转,他亲眼见过八香的暗器与水袖,远观过杨绪与嘉兴老人的实力,也见识了碧玺死在归藏手下的惨状。除他自己外,这六人合起来也对付不了这老弱病残中的任意两个,他们不占天时地利人和,还能有什么优势?

      想到这,他忽地望向众人,大呼道:“都上马!两人一并行路。”

      何思忆与韩载欣点头对视,他们几人都会骑马,面对无所凭依的敌人,借着耐性极好的优良马匹,更能发挥灵巧躲避的优势,即便打不过也能抢先逃到隐蔽的地方。

      李钧环视众人,低声道:“若是对付不了,就沿着河逃,到时在下游汇合。”

      “对了……姐姐呢?”何思忆心中一惊,这七人中不会骑马的唯有顾希昭,她连忙回头,想要提醒沈陵光,却见越笙已经绕到顾希昭身旁,一把拉住她,飞身上马,将她安放在自己身前。

      “越姑娘,受累了。”一直踟蹰不动的沈陵光这才上了马,回头向越笙道谢。

      “不必。”

      李钧又看向没有上马的飞廉,抬手抚了抚他的头顶,“飞廉,你的功夫在马上不好施展,务必小心,别一个劲往前冲。”

      飞廉点点头,“主人也——”

      他的话语被飞来的一道银光切断,飞廉往后一跃,不偏不倚落在地面,嘴角一张,齿间正衔住一把锋利的小刀。

      “李少帮主,初次见面,一点见面礼,还请笑纳。”

      盘旋落地的撄宁抬起头,咧嘴一笑,他翻飞的丹凤眼被夕阳衬得如同波光粼粼的江面。

      李钧招来飞廉,接过那枚小刀握在手中,端详片刻才开了口,“李钧不才,碰巧在无因山上做过几个月的弟子,该尊称您一声撄宁师兄。师兄到此地,有何贵干?”

      “李少帮主多礼了,我早已抛弃撄宁这个名号,如何还能与少帮主以师兄弟相称?还是叫我杨绪吧。”杨绪眼神移向他身旁围绕的几人,“李少帮主不懂武功,打算如何与我们对抗?若是少帮主愿意退出观战,那我们也不会对少帮主出手。”

      “若我退出,你便不会对我动手?”李钧微微一笑,不看杨绪,却看向沈陵光。沈陵光点点头,似乎示意要他退后。

      “不错。”杨绪点点头,“少帮主又不知其中隐情,若愿意离开,那于我们也是乐事一件。”

      “行。”李钧爽快应答,转向飞廉,“飞廉,牵着马扶我到一旁。”

      杨绪看飞廉牵着马离开,神情微微放松,他扫过人群中的顾希昭,把眼神停留在韩载欣与何思忆之间,最后看向沈陵光,“陵光,你也该——”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刹住,因为飞廉已经逼近他身前,将他刚刚掷出的小刀往他胸中一送。杨绪往后闪躲,想要借机抓住飞廉,却见飞廉一脚抵住他手心,跳出几尺远。杨绪一怔,登时失了重心,往一旁跌去,好歹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见到李钧正稳稳驭马,使马打着跳步后退,“杨公子,我是不会武功,但兵不厌诈这个道理,我再清楚不过。”

      他握住缰绳驱马向外跑,转头向几人喝到,“按我说的往外跑,不要走失!陵光,护住我。”

      杨绪不假思索便捡起落在地上的小刀,向一旁的三人道:“走。”

      杨绪追上沈陵光与李钧,归藏首先跟上,他毫不犹疑地跑向越笙与顾希昭。那扬鞭的嘉兴老人则迎上一旁的何思忆与韩载欣,落在最后的是八香,她看向独自一人的飞廉。

      飞廉抿抿嘴,他知道八香擅长暗器,自己的拳脚对上了不管用,只能拉开距离,暗中寻找机会近身。可这一来飞廉便失去了自己的优势,八香的长袖居然如同白色的迷雾一般,让他近不了身,时间一长飞廉心中渐渐不安起来,他明白一直闪躲只能耗费时间,让他没法及时赶去主人身边。正当他这么想着,就见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落在自己眼前。

      那面若好女的少年扬起手中的铜钱:“喂,别动!”

      八香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他。但又不完全是看向他,而是看向从他身后跑出的人影。飞廉辨认出了来人,那不会武功的女子曾一路跟着主人他们出了锦官城,还放跑了八香,但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她踉踉跄跄地奔向八香,脸上神情半是欣喜半是凄惨,“八香!”

      “阿娇姐?”八香扬起的手指停在半空,一动不动,随即她便被来人抱住了双手。

      玉阿娇用几乎是哀求的口气道:“八香!不要再这么做了,停下来,跟我回去,好不好?”

      八香指尖耸立的银针慢慢颤抖,最后滑了下去,从指尖堕下。她跪倒,任长长的水袖绊倒自己。

      “喂!俺师父的解药呢?”凌苕不顾玉阿娇的恳求,猛地摊开手中的长绳,玉阿娇见状一把拦在他身前,“求求你,大侠,饶了她,饶了八香!她是做错了,可你说过的,你师父的毒不是八香下的啊,你放过她,我会替她赎罪,我来救她!”

      凌苕眉头一皱,想要抬脚踢开她,却又碍于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脚迈在空中,停也不是放也不是,干脆一把跺在地上,“她犯了错,俺要杀了她,天经地义,你是她什么人,要拿什么救她!”

      “她……她就像我的亲姊妹一样,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她泪水涟涟,望向八香,“八香,是我不对,是我没能救你出来,我没能帮到你,才会让你变成这样,我……用我来交换八香,让我替她死,好不好,大侠?”

      “都说了别叫俺大侠!”凌苕狠狠吼道,他一双秀气的眼睛瞪得极大,眼角直入云霄,但眉毛却沉重地拧着,似乎是在思索着眼前是怎么一回事。

      八香推开玉阿娇,迎面望向凌苕,“下毒的是我的掌门,她死了,就没有解药,我是杀她的人,杀了我,你可以报仇。”

      凌苕一动不动地瞪着她,右手举在半空,手腕憋出了青筋。但他的手便一直停在空中,落不下去,过了良久,他才粗声粗气地撇出一句话,“俺不杀人。”

      凌苕扭头便走,他转头看向一旁与何思忆与韩载欣交战的嘉兴老人,一声怒吼道:“喂,你的对手是俺!”

      说罢他便冲何韩二人摆摆手,“走,别妨碍俺!”

      眼见救兵从天而降,两人来不及道谢,慌忙寻找散落的同伴。何思忆瞥见飞廉的影子飞快掠去,知道他担心李钧,转头对韩载欣道,“阿载,你防守更好,去越姐姐和姐姐那,我去帮李公子他们。”

      “可是思忆,你一个人——”

      “别担心,我可以!”她猛地调转马头,冲李钧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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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钧与沈陵光这厢确实是迎上了劲敌。沈陵光一人尚且不能防住杨绪,现在还要分心护着李钧,他竭力维持气罩,时不时被杨绪从袖中闪出的武器所制衡。即便飞廉急忙赶来,也只能勉强守住一席。

      “飞廉,右梁丘至犊鼻间。”李钧在马背上冷眼观战,见杨绪右腿膝盖处有破绽,便立即下令。他对人的每一块骨头都了解得透彻,一眼便能看出那牵动骨骼的筋肉有什么障碍。杨绪刚刚重心不稳,正是右膝处有淤积的伤痕所致,找准弱点便能牵制成功。

      飞廉的短棍向右下方横扫而去,被杨绪手中的小刀挡住。两人格挡之际抽不出力,杨绪脸色微变,飞廉伸出左腿占了他的后路,却见对方左手袖间却忽地闪出一道长而细的金光,是一枚镶了金的峨眉刺。飞廉心中一惊,稳住下盘,才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杨绪冲他扬眉轻笑,原来他刚才是佯装吃力,引诱他轻敌深入。

      “陵光,左后背!”李钧一声高呼,沈陵光的剑尖向杨绪背后刺去,杨绪却轻巧地反手旋转,用左手中指扣着的峨眉刺弹开沈陵光的攻击。

      李钧眉头紧皱,对付这人太吃力了,明明他身上全是破绽,敏捷有余,力道不足,但又诡计多端,左右开弓,偏偏对上的还是路数温吞的沈陵光和不知套路的飞廉,更显得他们这一方捉襟见肘,如此思考之际,他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李公子,我有法子。”

      原来是何思忆不知何时已经潜到他身旁,她悄声道,“李公子,这个办法,还得靠你相助。”

      她没有废话,便抽出腰间的毛笔,轻巧一甩,以天地为画布作起画来,李钧便发觉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深浅墨色。在何思忆挥舞的笔刷之下,墨色如同一匹匹绸缎,将他笼罩起来。李钧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与马匹都成了如烟似雾的墨色。

      “李公子,你绕到他们身后,像刚刚一样对他们下令。”

      李钧心领神会,快步引领马远离交战的三人,当他回望何思忆之际,发现自己的影子仍留在原地。李钧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真是如梦似幻的法术。难怪何思忆年纪轻轻就被选为雪明楼下一任的楼主,原来雪明楼的至宝不是什么宝镜,也不是什么佛典,而是这个人,能行使幻术的人。

      他出声道:“飞廉,肩解!陵光,他协骨下的软肋!”

      飞廉的短棍击向杨绪的肩膀,沈陵光俯下身用剑尖扫过他的肋骨,此时的杨绪腹背受敌,左右两手都施展不开,只好往前一跃,躲开两侧协击,瞬时间失了原有的防护,只见他不顾两人夹击,手中的小刀一闪,却往一旁闪去。

      李钧心中微动,这正是他心中所图——逼迫杨绪对自己出手,可他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他的残影,这么一来,便会为飞廉和沈陵光创造一线反击的机会。

      不出他所料,杨绪的小刀打着旋儿迎向李钧的残影,而躲在屏障后的何思忆猛地抽出一张纸,提笔厉声道:“障!”

      小刀受了屏障撞击,往后飞去。

      杨绪在空中打了个转,双脚踢向沈陵光与飞廉,眼神却望向马上的何思忆,“何小姐,能再次会面领教雪明楼的手段,真是我的荣幸。”

      何思忆抬起笔,将笔挥向沈陵光与飞廉的方向,替两人挡下了攻击,“止。”

      杨绪一跃而起,甩开身后两人,一寸寸逼近她,“自从上次受你们请教,我便对雪明楼的手艺念念不忘。一直在你身边的韩公子呢?他在何处?”

      何思忆无意与他闲聊,手中的笔不停挥舞,而那些纷飞的纸片确实替她挡下了大部分攻击。

      “你们雪明楼的法子,是以佛理中的空幻为发轫,以四艺为原理。韩公子与你协同而施的,便是借了棋理中的吃子一法,对吗?与你们交战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围攻的一枚棋子,被你们占掉了我四周的空,吞掉了我的四口气。能想出这个法子的,还真是游于艺的高手。”

      何思忆抿嘴,若换了往常,她还能高高兴兴的一笑,可现在三人一同与杨绪正面对击,她连喘气的余力都没有,更别提谈笑如常了。

      “你们这个法子虽高妙,却有一个致命之处,你知道是什么吗?”杨绪轻巧地绕开飞廉的短棍,借势逼近何思忆,“人人都知道「空」的妙处,殊不知有了「空」,也就有了弱点。佛理说得不错,四大皆空,五蕴无我。”

      何思忆摸不准他的行动路径,更不清楚他这番话的意图,只看到他左手指背上的峨眉刺在空中旋转,武器与空气撞击的声音也传入耳中,“现在韩公子不在你身边,他应该在归藏那吧?那他一定不好受了,因为归藏就是一个没有「空」的人,没有「空」,自然也不怕气被截断。没有「空」,才称得上真正的空心无畏。”

      何思忆心中一颤,不顾冲她迎面而来的杨绪,转头望向韩载欣刚刚留下的方向,哪怕峨眉刺已经逼到她的眼前,削去了她一缕鬓发。

      “脊骨!”李钧大喊道,飞廉的短棍迅速横砍向杨绪的后背,他似乎是预料到了这潜在的一击,不躲也不避,反而侧身借这一击掉转了个身,在空中倒挂之际,将右手的小刀飞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杨绪稳稳落地,仰头看向何思忆,“你也不该对上我,因为幻术对我没用。”

      “李公子!”何思忆失声叫道,看向那小刀飞舞的方向。

      李钧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到飞来的小刀击破了绸缎般的墨色,正中马的脖子,一道血流喷涌而出。受惊的马匹仰天嘶叫,马背上弓,前蹄扑地,坐在马上的李钧一个趔趄,只来得及用脚背钩住马镫,缓了一下坠马的速度,整个人便软塌塌地歪了下来。

      飞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接住了他。

      “他逃了——”何思忆的叫声抑在喉咙中。

      一切都太快了,沈陵光已经策马长驱而去,在马背上俯身用剑尖钩住了跑开的杨绪。

      他这一下出手迅疾异常,以至于另外三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他骑乘的马匹也因此失了制衡,撒开蹄子狂奔,连拽着马上马下的两人往前方跑去。

      “飞廉,追!”

      刚平息一口气的李钧对着飞廉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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