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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遇袭 ...


  •   已是一片混乱的锦官城中,唯有夷微派暂居的小院中也不再祥和,隐隐约约笼罩了一层阴郁的气氛。

      “你们就要走了?”迟建端看着前来告辞的李钧,他身后还跟着寸步不离的飞廉。

      李钧叹了口气,“本来早就该走了,我在锦官惹了这么多事,多留几天只是补篓子而已。现在两名采花贼都没有抓住,还折损了自己的人品,还是快快夹着尾巴逃走好。”

      迟建端摇摇头,“看你还能开玩笑,应该没事。过几日傅长老会同裘郎中一起回阆中,你可以同他们一起往北。”

      “不了,方向不同。我接下来一段日子都不会回马帮,打算往东走。你们呢?”

      “原先的计划是等师父一回来就回山,但现在……”迟建端摇了摇头,“我会再和师父商量,究竟是派一批人循着那一伙人的脚步走,还是差人回山?”

      李钧拍拍他的肩,“唐华的事,你不要多想了。没准他是被劫持的,找准机会就抽身,还能把那两逃犯绳之以法带回来。”

      迟建端没有回答。

      李钧看到迟建端的表情,马上改口,“总之,我这往东的一路上也会好好替你们打探消息的。马帮的眼线个个都是精妙好手,一有消息,我就命人快马去无因山送信,你就别太担心了。”

      迟建端强迫自己也笑了笑,“那就到时再见。”

      “说好了,到时候再一起喝酒啊!”

      “好,到时你可别又买些奇怪的酒,喝了自己遭殃!”

      李钧轻轻一笑,转过头挥挥手。

      他一踏出门外,就高高兴兴对飞廉道,“走了,飞廉,去接咱们的同伴了。”

      飞廉低着头,低声说,“同伴,不是。”

      李钧回头瞅瞅他,“什么不是?”

      飞廉看了看李钧,又看了看地,低沉道,“她,不是,同伴。”

      李钧摇了摇头,继续摇头晃脑地走,“你待会见了越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要让人听见了多不好,给马帮的面子抹黑,还坏了我的人品。”

      “飞廉,不喜欢。”

      李钧停了下来,不悦地抿嘴,“飞廉,你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究竟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飞廉连忙摇头,“飞廉……错了。”

      “知错就好,上次把人伤得那么重,越姑娘都没有怪你。待会见了她,就像对我一样对她,听到没有?”

      飞廉抬起脸,一脸不情愿,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武侯祠前的一条街,越笙正在此处等着他们。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腰间系着蹀躞带,挂满了大小银囊,弓和箭筒分别垂在左右两侧,整个人利落而轻盈,像一只水边的鹭鸶。

      李钧嘴角噙着笑,“越姑娘久等了,我们走吧。”

      越笙点了点头,她好像对这趟旅程不抱任何期待,但也没有像飞廉那样把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说好了,这一路上越姑娘的食宿起居,都由我一人承担。”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

      “那怎么行,我可是雇了你当我的贴身侍卫。”

      越笙摆摆手,“不算雇。我往东走,借你的马,与你同路,等找到解毒的其他法子了,就马上把你的那一份还给你。”

      “行。”李钧点点头,“越姑娘,你还记得那比脸还大的锅盔吗?看上去真与那佛头菊差不多好看,我去买上几个,路上一起吃。”

      “不必了。”

      “红糖糍粑呢?那叶儿粑好像也不错,飞廉,你快去看看还有什么?”

      越笙语气依然轻柔,但剑眉已经微张,“我说不必了,李兄。”

      “哦,飞廉,回来吧。”李钧冲跑出去的飞廉招招手,跟上快步走在前头的越笙,“那越姑娘,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吩咐。”

      越笙甚至懒得回头,她大步离开,“不必了。”

      三人就这么前前后后走出了城门。

      在城门口与三人擦肩而过的是夷微派的小弟子建柏,他一路冲向院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守在院口的弟子说,“去……去通知建端师兄他们,师父、师父他们在回城的路上遇袭了!”

      ·

      “往后!”

      顾希昭在广恒的要求下后退一步,她被杜仲衡和沈陵光夹在中间,身后站着不安的何思忆和韩载欣,前头则是一人独挡一面的广恒。

      “陵光,守在后方,看好何小姐和韩公子。仲衡,你在中间立阵防御,看好四周的埋伏,我打头阵。”广恒最后深深看向顾希昭,“希昭,你跟着陵光就好,做好防备,照顾好自己,必要时就往后逃。”

      顾希昭点头,和沈陵光一同退后,把何韩二人围在中间。

      “师父,究竟是谁?”杜仲衡一手掐诀施法,轻声向眼前的背影问道。

      广恒摇摇头,他在杜仲衡施好的阵上,心中闪过万般念头,大限将至了吗?他只是轻笑一声,回答道,“仲衡,记好我昨夜在清城山中和你说的事。”

      “师父?”杜仲衡本与他背对而立,听了这话忽然回了头,满脸惊恐地问。

      老人已经起手,他身前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人,杜仲衡心中一惊,身边又多飞舞起了几张黄符。广恒沉下脸,轻轻弹指,一道气流弹出,划破了眼前人的斗笠。

      斗笠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双目翻飞,犹如俏丽的鸟羽。

      “师父,好久不见。”

      广恒冷眼看着撄宁向他行礼。

      “哦?我还是你师父?”广恒说得轻松,但字字重如千钧,他又伸出一个手指,风打着旋儿飞向撄宁。

      撄宁往后弯腰,闪过了如同一把刀般贴着脸飞过的风,他躲闪及时,即便如此,脸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撄宁抬手擦脸,但血仍然不停渗出,“不管我犯下了什么罪行,师父永远是我的师父。”

      撄宁一步步前进,却一步步绕开广恒在他身上发起的攻击,但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像是逆流而上的一枚小舟,在杜仲衡竖起的法阵外绕着圈子。

      “先不算你当年惹下的那些事情,这些天你在锦官城中搅起的翻天波澜,就够我杀你千百次。”广恒舒展双臂,身边的「空」忽如其来地张开,无形之中汇成一种高压,让顾希昭都感到了风扫过鸡皮疙瘩的错觉,“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这大风却没吹散撄宁脸上的笑意,他笑得愈发热烈,“师父要杀我,我心甘情愿。”

      密不透风的法阵和广恒锐意的攻击使撄宁根本无从下手,反而让他处处受挫。他放稳重心,向前稳步前行,微微侧身,手心隐隐露出一点银光。

      在他侧身入阵时,狂风席卷而来,将他往后仰倒,但撄宁却借这风势翻了个身,他一跃而起,从守势虚薄的上方引入,手中露出一把匕首,那尖端猛地划破了重重的防护层,直直坠入法阵中心。

      广恒连看也不看他,只是将手掌摊开,旋手反掌。那匕首忽地一闪,往后飞去,撄宁在空中回旋着倒退,他反手撑地,慢慢起身。

      广恒摊开手,五指弹开,气流四窜,飞向撄宁的方向,他一字一顿道:“空心无畏,不存规矩。撄宁呀撄宁,我本以为你可以先撄而后宁,可惜你只学到了撄乱,没学到宁德。”

      撄宁明显躲闪不及,四面八方的气流飞入手臂,留下几道血痕。他擦着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往后退,“我本是想近师父的身试试,没想到这十年不见,师父的功力不减反增。看来……我这辈子也没法伤了师父。”

      广恒微微合眼,“伤我?就凭你?”

      “我伤不了师父,但或许……有人可以。”撄宁抬头浅笑,右手忽地指向天际。

      杜仲衡闻言抬头,只见天际处远远飞来了一道绳索,一名老人顺着绳索稳稳落地,正在法阵眼前。此时撄宁乘机疾速前奔,绕开气流的攻击。

      广恒看着那忽如其来的老人,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斜眼瞥了瞥逃跑的撄宁。

      “仲衡,变阵!”

      杜仲衡连忙扔出一张符纸,默念口诀,调转阵头方向。他已经汗流浃背,现在更是被眼前两面夹击的景象弄得措手不及。眼前是不知何处飞来的甩绳老人,身后是追击不休的前师兄,杜仲衡感到心中愈加惴惴不安,他心中想着,要是师兄和启白在这,他们会怎么做?

      “仲衡,用心,别走神。”广恒转头对他叫道,这一声把他骤然唤醒,手中又连忙翻飞出新的结印。

      广恒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这当时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小后生也成了今日的老人,他是故人,是知交,也是当下的敌手。

      “尚奚,你怎么跟我这个不入流的孽徒混在了一起?”

      那甩绳的老人对他报以嗤笑,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中的软绳,“广恒,不要分不清主次关系,我早就在局中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悟得晚了。这么说……广惟的死,也与你脱不了关系。”广恒点点头,他心中冉冉升起一种奇异的情绪,没有感伤,没有怀念,只有一种彻头彻尾的清醒,“那也好,我就不用对你手下留情了。”

      他微微仰头,身后的剑猛地挣脱「空」的束缚直飞上天,与老人的绳索纠缠在一起。杜仲衡发觉广恒虽然表情凝重,动作却轻松至极,除了操控那柄飞剑外,他手上还有余力对嘉兴老人和撄宁同时展开攻击。而老人的绳索盘成蛇状,在空中借看不见的力飞檐走壁,绕开了广恒的剑,但却近不了广恒的身。

      麻烦,真是太麻烦了。

      嘉兴老人的脑袋中闪过了这一咒骂。广恒周身舒展开来的「空」犹如铁壁铜墙,根本就是密不透风,不让他占一丝优势。

      他屏气凝神,手中的绳索漫无边际地舒展,蛇身迸裂,化为有角的龙,龙须四张,双爪攀住剑,想要把那剑吞入口中。

      “多谢你,尚奚。”广恒全身散发着一种无人可及的气场,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人愿意给我喂招。”

      嘉兴老人单凭手中的绳索就在空中划开一道闪电,广恒周身的「空」不再稳固,而是像被钝物撞击的宝石一样,出现几道裂纹。

      “临场悟招,不是少年人的特权。”广恒看向身后的弟子,“仲衡,看好了。”

      他的剑倏然落下。

      两物撞击,硬生生将站在法阵中心的杜仲衡震开几尺远,他想要收拢法阵,却发现是广恒周身的金光让法阵四分五裂。在他眼前,须发全白的老人手中握着剑,他双目中神采飞扬,全然看不出任何倦色。杜仲衡心中一震,这哪是一名近乎耄耋的老人,他的身法手段,他的精神气概,都仍在盛年,不,甚至比盛年时还要更自如,这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吗?

      广恒凝视那龙状的绳索,龙绳也凝视着他,以闪电般地速度腾空而来。广恒眼中精光一闪,他一跃而起,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没有影子的金光。

      倏忽之间,广恒落地,将剑收入背后。在他身后,龙的脑袋落下地来,化为一段绳索。

      杜仲衡几乎要惊喜地叫出来,但他忽然回神,发现身后的沈陵光四人已经不见身影。他刚想要回身告诉师父,却发现不远处老人身后站着的一个熟悉的影子。

      杜仲衡失声叫道,“唐华?”

      ·

      “陵光,这就是你的「空」吗?”

      撄宁的匕首直直劈向沈陵光眼前。他早找准时机,借嘉兴老人与广恒混战之时,悄悄绕行到法阵后方,在法阵撕碎之时,他便对四人发起攻势。

      失去了法阵庇护,沈陵光无法分心用剑,只能用平日里的防护罩薄薄地笼罩在四人身前。

      “你的「空」浑浊不堪,只做得到空心而已,你真的就甘心以这种「空」应战,保护你身后的人?”

      撄宁展开手掌,像是要给沈陵光看些什么,“真正的「空」是浑无外物,没有畏惧,自然也没有恐慌。届时你才能明白,心无外物,才能护得外物。”

      沈陵光不为所动,只将手中的剑握紧。

      他身后站着的顾希昭忙乱地握住几张前几天才写好的符,在空中抛出,可惜那些轻飘飘的符在空中不过漂浮了几秒,就歪歪扭扭地掉了下来。

      “哦?这就是希昭师妹你练的符?按时间来说,还不错,至少成型了。”

      顾希昭满头大汗地看着那些没有落下的符被撄宁的匕首一一击坠。

      “但要与人对战,你这点微末道行,还远远不够。”

      “希昭,别听他的。”沈陵光没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何思忆想要走上前去,韩载欣伸手截住她,“思忆……”

      “阿载,等不了了。”何思忆着急地看向他,韩载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何思忆抽出袖中的笔,点在手中的方块纸上,墨汁四溅,她无声地张嘴——

      “——扳。”

      韩载欣在她的身后提起手,像是捻起一枚无形的棋子,落在三人身前。

      撄宁左臂微旋,他挑起眉头,重新看向沈陵光身后的这两人。

      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来自雪明楼的两人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感觉,虽不是他所熟知的「空」,但却与「空」有异曲同工之妙,究竟是在哪里?他们身上的那种「空」,不在背后,也不在袖间,那是在哪里?

      何思忆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她抬起手,飞快地露出另一张方块纸,落笔——

      “——枷。”韩载欣低声道。

      撄宁气息骤紧,感到右后方的退路突然不安地变动。他改变行动路径,将对沈陵光的攻势转向了何韩两人,但沈陵光却抬手格挡,用剑横亘在两人之中。

      沈陵光大声道,“栖真师姐在哪?”

      “栖真?”撄宁眼色微变,“陵光,你为何对栖真如此执着?”

      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继续飘落,“封。”

      撄宁感到身手愈加受挫,也不再手下留情,将手中的匕首冲沈陵光扔了过去,这薄薄一击却已耗掉沈陵光八分力气,无力再支持气罩。顾希昭心中一急,将手中的黄符全一把扔了出去,空中漂浮的符纸卷成一个虚虚的球,在她脑袋上摇摇欲坠的飘荡。

      站在后头的何思忆旋过身子,看向韩载欣,两人一同张口,一同伸手,“提。”

      横隔在他们与撄宁之间那道薄薄的气罩忽然猛地张大,撄宁感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四处受阻,而唯一能用出的「空」现在却被那薄薄的气罩压制住了,更可恶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符纸,单个虽然不算什么,混在一起却成了一堵厚重的墙。

      撄宁振开双臂,袖中浮现各式各样的武器,都一齐迸发出来,不论什么刀枪剑戟,大大小小地都四处飞溅,瞬时刺破了气罩与符墙。他自己则借力握住不知从何飞来的绳索,飞向不知所措的猎物。

      顾希昭就是那只被逮捕的猎物,她的后领被撄宁捞起,她奋力挣扎,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鹌鹑,在空中摇晃不停。

      她强迫自己睁眼,只见一只箭穿梭过空中的气罩,冲自己头上直直飞来。

      背后的力松了下来,顾希昭这才发觉,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撄宁。

      一阵冷风嗖然飞过,她只感到眼前一道黑影飞过,叮——当——有铃铛的声音一闪而过。她没去想太多,只是拼命往前一跃,顺利从撄宁的掌控下逃脱,但也因此失去了平衡,不一会儿就跌倒在山崖的坎上,往前仰去。

      时间在这一刻变慢了许多。

      “希昭!”

      她清楚地听见沈陵光的吼叫声,她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依靠,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手,只是感觉气流携卷着自己下沉。

      眼前除了无边无际的空旷,她还看到了脚下一片软绵绵的云。

      那是多么美的一朵云啊。

      人都是无依无靠的,但要是能自由自在地依靠在那朵云上,该多好?

      顾希昭心中最后闪过的是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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