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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解药 ...


  •   “师兄?这不是回院中的路吧。”顾希昭看着四周的景象,终于开了口。

      沈陵光没回头,“不是。”

      顾希昭追上他,与他并肩,“我们要去哪里?”

      “去鬼市。”

      “鬼市?为什么?”

      “午前李钧回来过,要我和他一同出城,我没答应。他便说若是酉时还没有回来,就一定出了事,可以去鬼市找他。”

      “城外出事,却去鬼市找他?”

      “他说,鬼市的人已经逃出万佛寺,自然是盯上了他,想对他出手。他要出城,就一定会出城,从茶馆出来后应该还带上了何姑娘,现在两人都未回院,恐怕是一起遇上了事,去鬼市能最快获取两人消息。”

      “那为什么不叫上……”

      沈陵光猛地停下来,飞快道,“韩兄一同在会有问题,去的人越少越好。”

      “什么意思?”

      “得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顾希昭一头雾水地跟上他,这条去鬼市的路她都快踏破了,没想到沈陵光也对这里如此熟悉,他倒是弯也不转,就直直走向那晚他们在鬼市下双陆棋的小棚子。

      两人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

      “八香姑娘,你亲自前来,我才能确定这件事……你就是采花贼。”

      ·

      花旦的脸在半明半暗之中,右脸是一派素淡的容颜,左脸挂着未卸的浓妆,像一朵半开半谢的花。

      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奴家敢问为何?”

      “我一直在想,我们以为采花贼是个男人,究竟为什么?因为那传说中的采花贼形象,正是一个强壮有力的年轻男子。男子对女子下手,可谓是天经地义的采花贼行为。为了误导众人,你偷来万佛寺的袈裟,假扮成男子,甚至对自己下手,把自己也变成受害的一名女子。因为你要害的就是归诀派弟子,你的同门,她们全是女子,对女子下手的采花贼,只可能是男人。这第一招,你做得极妙,既摆脱自己的嫌疑,又扰乱众人的视线。”

      花旦压下目光,同李钧对视,“这不过是猜测。”

      “你说得对,这不过是我方才倒推的猜想。那便从采花贼的‘花’入手吧,多亏了何小姐,她今日去往贵店,发觉其中卖的多为花茶,其中秘宝便是干藏,寻常店家只会将新鲜花束倒挂风干,但贵店的花酿与新鲜花朵如出一辙,即便过了季节,春夏秋冬的各色花茶也一应俱全,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茉莉为底的碧潭清香压九秋,海棠和桃花为底的春花秋景一品红,以及梅花为底的甘霖仙露。”

      “茉莉,海棠,桃花,梅花……正好是这四次留下的四朵花?”越笙想到今早那女子鬓边栩栩如生的白梅,后背涌出一阵冷汗。

      “对。方才我们出城一趟,就是打探城中花草的走向,城外的花农说除了菊花特供承渊派的赏花大会外,他们还有好几亩花田专供一家茶馆,正是贵店。其实专靠这个便能让我一开始就联想到你们身上,但那银针和蝎毒却使我乱了方向,这便是你的第二道妙招。”

      李钧顿了顿,继续道,“你用的银针是西域样貌,蝎毒亦是天竺来物,摆明了是想让人联想到鬼市身上。后来我查到银针下落,认为是承渊派用物,承渊掌门也没有否认,今日多亏有人提醒,我才明白这银针是归诀专用。至于蝎毒,我一直怀疑采花贼是否与鬼市勾结,这回把你引来此地,也是为了看你与鬼市的碧玺主人交手。她性格狡诈多疑,但刚刚她对你的手段却没有丝毫察觉,这实在奇怪。所以我猜测,你用来对付自己的蝎毒,并不是你平常善用的毒。

      “依你所言,奴家善用何毒?”

      “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归诀擅长制毒,但这制毒之计却与其他毒大相径庭。致命的毒物并不寻常,可归诀却能以寻常草木为毒,将草木乃至日常粮食中的微末毒性发挥至最大,对草木的了解可谓至善至美。其中一项,便是烹茶酿酒。”说罢李钧看向越笙,“越姑娘,今日是否有感到一阵阵晕眩?”

      越笙抚了抚额头,“对,恐怕昨日的酒喝过头了。”

      “不是酒,是毒。越姑娘,我们都被下了毒。”

      “怎么回事?”

      李钧淡然看向眼前的花旦,“对我们下毒,这便是你的第三道妙招。上次在茶馆,你借受伤之际,在我们四人的茶里下了毒。”

      门外站着的顾希昭也悚然一惊,沈陵光转头,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可……那已经是七日之前的事了。”

      “对,这毒的妙处就在于,自身并不发作,以茶为底,以酒为引,我们昨日饮下的桂花酒,就是今日的毒引。你的同门寄春擅长酿酒,她在锦官谋生靠的不是别的,就是她的桂花酒。她酿酒用的方法,既是你们茶馆中干藏鲜花的方法,也是你们归诀制毒的方法:将寻常草木的毒性放至最大,也将其鲜甜甘美的味道放至最大,桂花酒甘醇至极,正是借了这个法子。本来单独饮酒并无大碍,但若先喝了有毒引的茶,再喝下无毒的酒,便是水火交济,催出致命的毒性来。你下毒,是在等我们饮下酒的那一天,你在等我们遇见归诀的其他弟子,饮下酒,你就会杀掉制酒的人,那就是采花贼最后的目标,也是你要杀的最后一个归诀弟子。”

      李钧看着一言不发的八香,轻声道:“你杀了最后一人,留下代表她名字的白梅,还将尸首放在我们的门口,是特意来告诉我们,你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你是谁。即便我们知道了是你,也早已毒发无救,是这样吗?”

      八香微微摇头,越笙看见她的双眼在黑暗之中发着黯淡的光,“奴家开始问的,不是你为何觉得是我,而是……我为何会对自己的同门下手?”

      “八香姑娘,你搞错了,我根本不想知道你为何做这种事。”李钧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对你的苦衷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你杀了人,对我们下了毒,这就够了。”

      “公子要杀了我,便杀了吧。”八香抬起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顾希昭注意到此时她不再以奴家自称。

      “八香姑娘,你可能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你还是有在乎的东西。”

      说罢,李钧傲慢地抬了眼,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一样,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八香!八香!”越笙只听见房中的架子被撞倒,茶馆的老板娘冲了出来,她趔趄着走向八香,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那些事都不是八香做的,是我指使的!是我放的花,也是我想要除掉那些女子,不关八香的事!”

      李钧没有看苦苦求饶的她,只是看着一动不动的八香,“我们已被下了毒,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如何才能逼你前来?我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只能当这个恶人。八香姑娘,你所作的那些事,阿娇姑娘真的一无所知?冒充万佛寺弟子,丢弃衣物,攻击同门弟子,对自己出手,乃至昨夜杀人移动尸首,都不可能由你一人完成。出了茶馆,阿娇姑娘便一路跟着我们出城,是想要对我们动手吧,她不会武功,是个普通人,却愿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杀人时,有考虑过她么?”

      八香轻轻挣开老板娘,愣愣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解药。归诀善用毒,饮食百味无不是毒,也能将毒化用作解药,你既有毒,自然有药。”

      沉默良久,她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我有解药,放了阿娇姐。”

      她很快抬起头,“但我也想知道,你又在乎什么呢?”

      李钧的瞳孔微微张大。

      八香盯着李钧,她摊开手掌,“我有解药,但只有两枚。”

      ·

      隔着木门,顾希昭听到八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两枚解药,已经足够救下有用的人。你们自己去抢这两枚药吧,抢到了,就能证明你们有被救的价值。”

      她话音刚落,顾希昭看见身边站着的沈陵光已经推开门,飞身出去,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握住了那瓶解药。

      李钧好像丝毫不意外,“陵光,你果然还是来了。”

      沈陵光轻声说,“李钧,我说过的,不要把我们当你的棋子使唤。”

      李钧只是叹了口气,不再与他对视。

      八香张开手,“还有一瓶。”

      越笙深深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李钧,“李兄,得罪了。”

      说罢她便往前迈步,但李钧喊道,“越姑娘,你要想清楚,内斗不正是她想要的局面吗?”

      “李兄,这些事情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越笙没有回头看他,“你只是一直瞒着我们,就连你现在被绑在椅子上,都是在演戏示弱。”

      “不是这样的,越姑娘。”

      越笙往八香走去,她伸出手——

      一只手抢先按在她手腕上。

      越笙发现那人是个身形瘦小的少年,他正怒视着自己。

      “飞廉?”

      “李兄,这就是你的后手吗?”越笙转头望向李钧,“既然如此……”

      两人同时出手,越笙袖中的暗箭只有一枚,她善用弓箭,适合远攻伏击,刚刚为了保护李钧却用掉了近攻的唯一武器,此时与少年对决,只能用轻功尽力周旋。那少年虽瘦小,气势却似有千钧之重,他手中的短棍在空中凌厉挥舞,在周身舞出旋风,既可护体又可近攻,很快便将越笙逼得节节后退。

      “停下,飞廉!”

      少年手中的短棍却毫不留情地挥向越笙。

      越笙不闪也不躲,生生用左臂挡下短棍,传来一记重重的闷响。顾希昭听着那声响,彷佛自己的手臂也感到重击,不由得微微眯眼,那少年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这一迟疑的瞬间,越笙重重抬脚借力压在他小腿上,少年受力不敌,往后滑出一尺有余。越笙脚尖点地,轻盈跃过他快步走向八香。

      少年却挣扎上前,右脚旋转飞踢,发力撞向越笙。越笙没料到少年的攻势,周身防护涣散,踉跄不稳,但仍然死死握住了少年左肩,顺势扭打在一起。顾希昭看出来了,两个人都是搏命相拼,尤其是那少年,他力气惊人,得了空闲便握住短棍,冲空中挥击出去,这一下恰巧又打向越笙刚刚被重击的左臂。

      “飞廉!”李钧厉声喝道。

      越笙倒退一步,她表情不变,嘴角却微微下沉,肩背下垂,双手动弹不得。

      那少年看她不能动弹了,便向前迈步将八香击倒在地,她身旁的老板娘想要护住她,但少年却不管不顾,一把扯开她,将八香的手臂倒提而起,她手中的水袖四散,露出满是伤痕的胳膊,顾希昭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少年确定她没有贴身的武器了,才将她手中的药瓶一把夺过,飞快跃向被捆住的李钧。

      李钧被解了绳索,望了一眼护住手臂的越笙。有那么一瞬间,顾希昭觉得他像是要前去扶起她,但是他只是转过头,接过少年手中的药瓶,“越姑娘,得罪了。”

      他注视看这一屋子的人,指了指八香,“飞廉,将她带回去。”

      他又回头看向沈陵光,“陵光,其他的事你也该知道的吧,把何小姐带回去。你拿到的药,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顾希昭身上,“不过,你肯定会选择救她吧。”

      ·

      “师兄,这解药我没法收下。”

      顾希昭已经听了关于自己中毒的来龙去脉,她看着沈陵光手中的药,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我喝了茶,也喝了酒,但我没有头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李钧说了,你的心脉也是中毒之兆,至于为什么没有眩晕,恐怕只是体质差异。若不及时饮下解药,这毒很快就会侵入内脏,再过几日就是无药可救。”

      “可这解药也是你给我抢到的,不是我自己,我有什么资格收下?再说了,何思忆和越姑娘都没有,我凭什么有?”

      沈陵光抬眼,“活下去,不需要什么资格,也不讲什么道理。”

      他把解药放在桌上,就走了出去。

      “这就是你的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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