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不对劲》雪夜戏猫

20、当归

　　温晏顿觉五雷轰顶，方才那点子瞌睡也消失殆尽，她两眼直直地看着面前俊美含笑的男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解地问：“什么？王兄在说什么？”

　　赵九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眼眸里闪过一抹笑意，松开她的手腕轻笑道：“无事，只是我在外间听你在叫嚷，担心你出事，就进来看一看。”

　　方才在梦中，温晏清晰地记得她回到金陵家长，爹很生气地挥着大棒朝她打来，她一面躲一面哭着求饶，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暴露了她的真实名字？

　　温晏背后登时冷汗直冒，悄悄打量着赵九卿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她不放心，试探道：“多谢王兄关心，敢问王兄，我方才可有说梦话？”

　　“唔，说了几句。”

　　温晏的心瞬间又被提了上来，她故作镇定，“那我都说了什么？方才做梦乱糟糟的，醒来都不太记得了。”

　　赵九卿笑道：“只听你嚷嚷什么燕子之类的，想必是你梦中在抓燕子玩儿罢。”

　　“哦……”温晏干笑一声，“让王兄见笑了。”

　　“无妨，既然你睡醒了，那就去洗把脸精神精神，一些旧案现在有了新的眉目，我们一起整理一下。”

　　温晏连忙应了，跳下床榻整理好衣裳，重新梳洗后与赵九卿一同来到了卷宗室。

　　夏日炎炎，窗外的芭蕉都被热气蒸得蔫了些，不复往日碧绿。

　　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里面冰着各色果子与汤羹，温晏贪凉多吃了两碗绿豆汤，没一会儿便捂着小腹跑了两三次茅房。

　　在她面色微微发白回来时，见桌子上多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犹冒着热气，正奇怪呢，就听赵九卿说：“治腹泻的药，以后别那么贪心。”

　　热意渐渐爬上了脸颊，温晏脸色微红，小声道：“知道了。”

　　怎么总在他面前丢人呢……她捂着脸透过手指缝儿觑他，见他端坐在书案边，眉宇间满是肃穆，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卷宗。

　　像是被猛灌了一碗鹿血，温晏登时来了精神，卷了卷袖子认真看起审问记录来，时不时拿笔誊录些什么。

　　这样过了半日，暮色时分，有衙役来报和安公主来了。赵九卿与温晏便收了文卷去与赵映珠汇合了。

　　映珠此次是简便出行，只带了一个身材修长看起来就功夫不错的侍女，她今日穿着一套月白色纱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簪，清丽出尘，比往日里盛装打扮更娴静几分。

　　三人到了醉花阴酒楼吃饭，点完酒菜后，赵九卿先开口问：“去西桃围场狩猎如何？可猎到什么稀奇玩意儿了？”

　　赵映珠看了眼温晏神色略微有几分扭捏，“还不是和往年一样，没有什么新奇的。”

　　“映珠妹妹，听王兄说你是与我表哥一起去的，怎么样？我表哥厉害么？”

　　听着她兴冲冲的语气，赵映珠倒有几分失落，“温公子骑射颇为精湛，在场的数他收获最多。”

　　温晏笑嘻嘻与有荣焉道：“映珠妹妹，我表哥可不止是骑射厉害，诗词歌赋水墨丹青他也样样精通，改日我们一起去踏青，让他现场为公主作一副画，你就知道他有多……”

　　后面的马屁还没说完，她就觉得脚背被人踩了一脚，话音戛然而止，温晏看了眼赵九卿，就听他慢悠悠道：“行了阿安，若谷兄是好的，但你这么一个劲儿地夸赞他，他又不在跟前，你说这么多不嫌累么？”

　　“喝口茶润润口舌罢。”说着把一杯碧螺春推到了她面前。

　　温晏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未免太多话了，在公主面前过分褒奖哥哥，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她还是不能太心急，应当顺其自然，让映珠妹妹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如春雨滋润万物一般，慢慢倾在哥哥身上。

　　“安哥哥，我与温公子一起出去，你都不生气的么？”

　　温晏不以为意，笑道：“映珠妹妹与我表哥光风霁月，一起出门又有何不可呢？”

　　赵映珠勉强笑了笑，“安哥哥真是胸襟宽广。”

　　赵九卿眼眸含笑地看了眼温晏，夸道：“确实如此。”

　　温晏：“……”怎么感觉不像是被夸？

　　用完饭后，三人在街上逛了逛，温晏给赵映珠买了些草编的小玩意儿带回宫，之后找了个理由单独去逛，与赵九卿分开回的大理寺。

　　在她买好东西回去后，就见许昭在卷宗室后面的院子里支了一个铁炉，上面放了张铁蒙子，他与其他几个衙役正坐在小板凳上往铁叉子串肉呢。

　　“许大哥这是要烤肉？”

　　许昭顾不得擦额上的汗，道：“可不是，温大人方才打发人送来许多野兔与鹿肉，让我分给大家吃。”

　　温晏眼睛一亮，忙问：“我表哥也来了么？”

　　“那倒没有，阳公子你跟爷一起用了饭，今天可没有口福了。”许昭龇牙冲她笑了笑，“可就便宜我们啦。”

　　温晏连忙凑过去帮忙，笑嘻嘻道：“那可不一定，你别看我个子不大，我饭量可不小，别说野兔鹿肉了，就算现在有一只烤全羊，我也能吃掉大半。”

　　“一会子功夫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会吹牛？”赵九卿拉开隔门抱臂看着温晏，笑吟吟道，“既然如此大口气，今夜不吃完这些肉是不放你走的了。”

　　串肉的动作一顿，温晏转头瞪了赵九卿一眼，只觉朗朗月色下飘然如仙的他格外惹人生厌。

　　不一时，香喷喷滋滋冒油的肉串便烤好了，尽管温晏晚间用了饭，但此时眼馋肚饿也顾不得好不好克化，贪嘴地吃了三四串肉，又喝了大半碗烧酒。

　　过足瘾后小腹鼓胀胀的，她摸着浑圆的肚皮惬意地躺在院中的藤椅上纳凉，见赵九卿与衙役门坐在一起说话吃肉，一身白衣沾染了些许炭灰，他却浑不在意地笑着。

　　没过多久温晏就体会到了贪吃的后果，她捂着小腹缩成一团，被撑得委实难受，正想着要不要回王府找柳嫂子熬些消食汤喝喝，就见眼前多了一只大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做工精致的松鹤荷包。

　　“都说了不要贪吃，你就是不听，这里有些大山楂丸，吃两颗吧。”他的语气满是无奈，却又夹杂着一股子别的情绪，听得温晏耳根一热，心口也怦怦直跳起来。

　　接过荷包拿出山楂丸吃着，温晏含糊不清地问：“你还随身携带这个东西啊？”

　　好奇怪。

　　“不是，方才回来时现买的。”

　　乌黑明亮的杏眼诧异地看着他，温晏不敢置信道：“你不会连我会多吃烤肉也提前猜到了吧？”

　　赵九卿笑了笑，“我只是随便猜的，没想到你这么好懂。”

　　温晏一面咬着山楂丸一面暗自生闷气，又又又在他面前丢人了……

　　**
　　亥时两刻，邵府大宅。

　　许昭拍死了第八只蚊子，一面挠着手臂上的包一面压低声音问：“爷，咱们都等了两刻钟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赵九卿想起邵成兰送出的纸上所写——“明晚亥时，三两当归”，他顿了顿，道：“再等上一刻钟，自有分晓。”

　　温晏也只好强撑着困意，打起精神猫在屋顶上等待着。

　　良久，只听得极轻微的一声响动，赵九卿眼神示意二人，三人齐齐往邵府的西角门望去——

　　一名身穿黑衣的小厮抱着一卷被褥从角门悄悄溜了进来，做贼一般走到了邵成兰的书房门口，敲了三下门后推开门进去了。

　　没一会儿黑衣小厮又出来了，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发现，这才从角门溜出去了。

　　邵府大宅又恢复了平静。

　　温晏与赵九卿对视一眼，默契地飞跃到邵成兰书房的屋顶上，掀起一片瓦片往下看去——

　　原本是邵成兰歇息的软榻上，此时正睡着一名三岁男童，地上胡乱堆着一条绸缎被子，在床边坐着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个男童正是邵嘉俊。

　　赵九卿轻轻按住温晏的肩膀，制止她冲动行事，压低声音道：“别慌，看他想做什么。”

　　但邵成兰什么都没有做，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床榻上的男童，半晌之后，他才起身阖上了门，擎着盏蜡灯走到一张躺椅上躺下，继而吹熄了灯烛。

　　室内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屉泄入，隐约可见邵嘉俊那张如粉面团子一样的脸。

　　温晏轻声呢喃道：“看邵嘉俊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受伤。”

　　“之前送来的那只血鞋子，想必是其他动物的血所伪装的。”赵九卿碰了碰她的手肘，“走罢，明日再来。”

　　“明日，一切都会结束。”

　　次日一早，绍府就以邵成兰的名义派人来报，说是小公子已于昨夜安然回到家中，阖家欢喜，前来的管家还道：“我家老爷前夜就来了大理寺，至今未归，敢问大人，我家老爷是犯了何种过错？若是需要缴纳罚金的，我们立马送来，老爷年事已高经不起牢狱之灾，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赵九卿问：“这些话是你家公子说的？”

　　管家道：“正是，我家兰少爷身子孱弱，实在经不起车马劳顿，所以才委派小人前来，望大人见谅。”

　　赵九卿低头写了一张信笺塞进信封里，交给管家，“给你们家少爷，他知道怎么做。”

　　管家一头雾水地回到府中，邵成兰拆了信，读完后脸上漾出了淡淡的笑意，因他病入膏肓，眼窝凹陷脸颊枯瘦，此时笑起来愈加显得有几分可怖。他咳了半天，瞥见帕子上的殷红时脸色都没变一下，哑声道：“去库房取一百金，送到大理寺，派车去接老爷回来。”

　　“是。”管家应着退了出去自行去办。

　　邵成兰则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交椅上，案上的信笺被风吹着微微鼓动，隐约可见苍劲有力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