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不对劲》雪夜戏猫

10、悲悯

　　温晏没想到赵九卿会如此直白地说出那两个字，当即红了脸，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

　　挨得近了，鼻间又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掺杂着些微的湿润水汽闻起来更是让人心旷神怡，赵九卿只觉心尖儿一痒，神思刹那间恍惚了一瞬，见她红着脸低下了头，不禁暗笑这小子的脸皮未免也太薄了些。

　　可在下一个瞬间，他就不太能笑出来了。

　　廊灯下，少年那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如玉一般温润莹泽，看得人口干舌燥，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这个危险的念头涌现出来后，赵九卿立马后退了几步，一面转身朝外走一面说，“具体的案情，明日到大理寺再详谈。”

　　温晏见他飞一般地消失在院门外，心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刚洗完澡并没有束胸，仅着一层单薄的中衣，稍不小心可能就会被他发现什么端倪……

　　幸好幸好，她捂着胸口回了卧房，因了白日里管家老两口的照顾，她现在已经没什么不适，再过两天月事结束，她也就可以不那么提心吊胆了。坐在灯下又把最近记录的笔记看了一遍，待头发晾干后温晏才吹熄灯烛入睡。

　　次日一早，她便早早地起床梳洗换衣，到问鹤院来找赵九卿时，他正在用早饭。

　　见她过来，赵九卿问：“要吃点粥么？”

　　温晏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自有仆人给她送来了一碗粳米粥与四碟小菜，清淡又精致，让人很有食欲。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粥，动作优雅斯文，让赵九卿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她身上。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海棠暗纹纱袍，束着一条赤梅黑金色腰带，愈发衬得人俊俏风流，纤腰不盈一握。

　　赵九卿眼眸低垂，掩去眸中的懊恼与疑惑——

　　明明昨夜里刚刚纾解过，怎么一见到她，他又会生出这些奇怪的念头？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是一个重欲好色之人，却在每每遇到阳安时就会有例外。

　　难道是她眉眼间有几分像那个人？但那人是女子，他再怎么印象深刻难以忘怀，也不至于男女不分胡来到这个地步？

　　“王兄，你吃好了么？”

　　赵九卿回过神来，放下瓷匙，淡声道：“好了，走吧。”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温晏见他面色不太好看，便也不敢乱说什么。好容易到了大理寺门口，一下车便看到许昭在大门口等着呢，温晏赶忙跳下车，跑到他面前问：“许大哥，这么早就来找王爷，可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许昭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道：“属下一早便接到消息，有人匿名写了封信到衙门里，举报柳年庆杀人夺财。”

　　话音未落，那封信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了过去。

　　温晏见赵九卿一目十行地看了信，忍不住踮起脚也想看看内容，就见他信手把纸张塞到了自己手中，对许昭道：“着人去柳家搜查钱财的下落，把柳玉梅带过来提审。”

　　许昭抬脚刚要走却又忽地顿住，转头疑惑地问：“爷是说带柳玉梅过来？不应是柳年庆么？”

　　赵九卿道：“我自有道理。”

　　许昭只好依言照做，温晏虽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开口询问，万一再被他教训一顿……

　　见她虽满脸疑惑却也没想着开口请教，赵九卿心下一阵气闷，冷声问：“你知道我为何要提审柳玉梅？”

　　温晏咽了咽口水，谨慎地说：“王兄是想着柳玉梅年幼，经不得审讯，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指正柳年庆的口供？”

　　“在你眼里，我就是会用这般恐吓人的下作手段来断案的无能之辈？”

　　“不不、不是。”温晏满脸急色迭声否认，“王兄之所以会这样做，自然有王兄的道理，小弟愚昧无知，实在猜不透您的想法……”

　　赵九卿冷着脸进了审讯室，温晏狗腿地跟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侍奉地极为殷勤，但赵九卿丝毫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

　　直到许昭把柳玉梅带来，对着跪在堂下的瘦弱少女，赵九卿这才低声开了口——

　　“柳玉梅，本官问你，柳年庆与你，是何种关系？”

　　堂下浑身乱颤的少女还未开口，温晏倒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起来：“这不是废话么，除了父女，还能有什么关系……”

　　赵九卿淡淡看了一眼下座的白衣少年，温晏立马闭上了嘴。

　　柳玉梅抬起巴掌大的脸，眼睛微红，轻声道：“大人，民女与柳年庆，自然是父女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稍微大点儿的风便能轻易吹走，听得人心中忍不住生出怜惜。

　　赵九卿道：“那你与柳玉宝，又是什么关系？”

　　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少年动了动，赵九卿唇角微勾，看向堂下的少女，淡声道：“只怕，他不是你弟弟，而是你儿子罢。”

　　他话音刚落，就见原本还微微颤抖的少女瞬间僵直了脊背，须臾后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了原地。

　　温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赵九卿，满眼不可置信：“啊？怎么会？”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据许昭所说，那个身患重病的柳玉宝是个三岁的男童，若他果真是柳玉梅的儿子，那岂不是说，在她十二三岁时便生下了柳玉宝？

　　虽说大齐民风奔放，但并不十分赞成女子过早地生育，即使是穷苦人家，也会把女儿养到十六七岁方才嫁人，柳玉梅怎么会……等等！温晏倏地看向堂下的少女，且不论生育年龄，她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家，是与谁生的孩子？

　　孩子的生父是谁？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封匿名信所提到的字眼——重男轻女、虐待玉梅、一年多不曾出门、禽兽。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中生成，温晏看向赵九卿，见他俊美的脸上一片平静，漆黑的眼眸中却涌动着柔和的悲悯。

　　咯噔一下，温晏身子一软靠在了椅子上。

　　“柳年庆是从何时开始逼迫你的？”座上男子俊美如仙，声音低沉，看着她的目光满是同情，柳玉梅却眼眶一热，忍不住笑了。

　　她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笑容极为凄凉：“大人是问哪一个？”

　　“是逼迫我与他媾.和，还是逼迫我卖.淫养那个孽种？”

　　赵九卿沉默片刻，道：“如果你不想，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柳玉梅摇了摇头，愤恨道：“不，大人，民女要说。”

　　“柳年庆是个十恶不赦的禽兽，他在我十岁那年就强犯了我，那时，我娘刚去世不到半年。”

　　温晏怔怔地看着她，难以想象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父亲！

　　“起初我拼命反抗，但根本抵抗不了，他打我骂我，把我锁在床上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我被折磨得差点死去，也就服软了。”柳玉梅擦了擦泪，继续道，“这样过了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之后某一天，我发现我有了身孕。”

　　“这样乱.伦的怪物，我不想生下来，但是柳年庆很高兴，他强逼着我留住胎儿，每日里不让我出门，把我锁在屋子里，直到那个孽种出生。”

　　温晏已然惊呆，忍不住问：“可是，柳年庆的妻子不是已经去世了么？冷不丁冒出一个儿子来，邻居等人不会生疑么？”

　　柳玉梅冷笑道：“他那个人就靠一张嘴，死的能说成活的，对外宣称孽种是他和别人女人生的，把他当眼珠子看待，什么好的都给他，我变成了给他俩为奴为婢的牲口。”

　　“所以，后来柳玉宝生了重病，他才会让你出去卖.淫挣钱？”

　　柳玉梅道：“为了让那个孽种可以活下来，柳年庆开始逼着我在卖唱时勾引那些外地的客商，那些客商一般都带着很多银钱上京，很容易就刮剌到手。”

　　赵九卿问：“你们特地把人约到湖上或者是河上？”

　　柳玉梅冷哼道：“那些臭男人一个比一个花心，一听说可以去船上玩些特殊的，答应地比谁都快。”

　　“你们是为了谋财，为何要残害那些人的下.体？”

　　柳玉梅冷笑两声，“兴许是报应，一年前，柳年庆就得了怪病，再也硬不起来了。”

　　“他那个禽兽，自己不行了，也见不得别人糟践我的身子，每次他都会在船上点着会让人昏睡的迷香，趁那些客商昏睡后，他再杀人夺财、发泄恨意。”

　　温晏：“……”

　　赵九卿顿了顿，道：“你与柳年庆一共合伙杀了几个人？”

　　“五个。”

　　“另外两具尸体在哪里？”

　　“抛尸城西护城河里了，不知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

　　赵九卿看了眼许昭，后者立马退了出去着人去打捞尸首，另一边，缉拿柳年庆的衙役也回来了。

　　见衙役来捉拿自己，柳年庆心中虽也害怕，到底还能强撑着，但在见到堂下跪着的女儿时，她满脸恨毒地瞪着自己，他便知晓事情已然败露，当即灰白了脸色。

　　负责搜查的衙役在柳家地窖底下挖出了大量金银珠宝与银票，再加上柳玉梅的证词，足以指证柳年庆强.奸、杀人、掠夺他人财产，判处死刑，三日后执行。

　　柳玉梅虽是帮凶，但念在其深受逼迫、命途悲舛，特向皇上求了恩典，拘禁半年，缓期一年执行。

　　回王府的路上，温晏忍不住问：“王兄，既然已经替柳玉梅皇上求情了，为何不干脆直接放了她呢？”

　　赵九卿看了她一眼，斥责道：“律法岂是儿戏？杀人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即使她是被胁迫的。”

　　“哦……”温晏眨了眨眼，嘀咕道，“这样缓期执行，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早晚都是要坐牢的，早点坐完还能早些出来。”

　　听到她的话，赵九卿不禁失笑，“之所以要给她缓期执行，一方面是想让她歇息休养一段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想降低周围邻里对她的议论。”

　　“若是她与柳年庆先后都被判处，众人很容易便会猜到那五个客商的死与她也脱不了干系，这样的话，她以后还怎么活下去呢？”

　　温晏听完不禁拊掌称赞，“还是王兄想的周到！”

　　她忽地想起另一件事，“那日在状元巷，你说郑屠的衣裳有问题，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

　　赵九卿点了点她的额头，叹息道：“衣料不同。”

　　“郑屠的衣裳粗陋低贱，客商的衣裳繁丽贵重。”

　　温晏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却见赵九卿脸色忽地一变，掀开帘子对车夫道：“转道，速去城西帽儿胡同。”

　　“诶？去柳玉梅家做什么？”

　　赵九卿面色凝重，轻声道：“我担心，柳玉梅会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