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品所有者》不见知时

17、二零一八年夏

　　“要不装点茄子？茄子一般和什么炒，我妈好像会做茄子煲。”林彦耳听八路目观四方，看见什么都想买一点，“鸡蛋要不要，好多人抢鸡蛋呀，唐崖你觉得呢？”
　　唐崖推着购物车走在旁边，没等他回答，林彦已经眼疾手快地越过一位大妈，长手一捞，从货架上取下来一盒三十个的鸡蛋。
　　“鸡蛋是万能的，买点吧，我会做蛋糕，吃不完我们可以烤蛋糕吃。”林彦反手把鸡蛋递给唐崖，唐崖接过，放进购物车里摆整齐。

　　林彦并不知道怎么辨别蔬菜的新鲜，买菜纯靠感觉和眼缘，看中哪个拿哪个，唐崖在旁边只是一个负责推车的工具人，顺便给他递一下保鲜袋，并不对林彦买的菜发表意见，等刘心仪在车库停好车找上来的时候，他们两人一个负责抢一个负责接，已经将最大号的购物车填了三分之二了。

　　唐崖个子高挑，站在一大圈抢菜的大妈中格外显眼，刘心仪来到蔬菜区一眼就看到了他，她走过去，顺着唐崖的目光看到了挤在人群中抢西红柿的亲儿子。

　　林彦一手拿着保鲜袋，一手从人群中穿过去，盲摸了一个西红柿出来，看也不看就扔进保险袋里，然后又伸手进去盲摸。
　　旁边的大妈被他挤了两次后有些不满，嚷嚷道：“小伙子你还没拿够呢？你这都三斤了，西红柿不耐放的，吃不完该坏了。”
　　林彦看了眼自己那一兜子西红柿，答：“不多啊，才几个，我们家四口人呢。”
　　大妈想把他挤出去：“够的够的，这么多还不够，你家把西红柿当饭吃啊。”

　　“我弟特别喜欢西红柿。”林彦指了一下唐崖的方向，张口就编：“你看他，这一米八大高个，这一点怎么够啊。”
　　大妈回头看了一眼，见唐崖身上穿着江桦的校服，顿时慈眉善目起来，“哎哟，江桦中学的呀。”
　　林彦趁机夸一波：“对啊，成绩特别好，数学次次考满分。”

　　“满分啊！”大妈惊讶，“不得了哦，将来是要上清华的。”
　　“那可借您吉言啦。”林彦又往保鲜袋里装进一个西红柿，终于装够了，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提着袋子小跑到购物车前，把西红柿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刘心仪站在车旁查看儿子的战利品，吩咐道：“菜买的差不多了，去挑点零食吧，尽量挑健康的。”
　　“知道了。”林彦一溜烟跑了。
　　刘心仪扶住购物车的推手，对唐崖说：“小唐也去吧，车给我推。”

　　唐崖对挑选零食没兴趣，婉拒道：“没事，我推着吧。”
　　车上放了这么多瓜果蔬菜，还挺重的。

　　刘心仪收回了手，走在唐崖旁边，跟着他一起慢慢地往零食区走，趁着林彦不在，刘心仪想趁机问一些儿子在学校的情况。
　　“我听彦彦说，这两周你都在帮他补数学。”刘心仪说话的语调很慢，声音温婉，很轻易就能让人放松下来，“彦彦自己说受益匪浅，听着像是下次数学能考满分，但我清楚他的数学，撑死了拿50分，就会哄我开心，他教起来费力吗？”

　　唐崖很不擅长跟长辈打交道，只能实话实说：“基础是不太好，进步空间很大，但他其实很聪明，学起来很快，有些难的题也一点就会了，教起来不费力。”
　　就是上课时不时走神或是扯别的话题这一点有些令人困扰。

　　没有哪个家长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刘心仪顿时心花怒放，“他之前也找过三个老师，一对一补了，但都没什么用，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为什么学不好数学，难道是兴趣不足？”

　　唐崖面色一顿，有些犹豫地说：“他，还挺喜欢数学的，学习积极性很高，之前的补习没有作用可能是老师的教学方法出现了问题，没有因材施教，每周上课只是辅导他做作业，并没有实质性地帮他把缺失的知识点补回来，这种学习方法不适合他，所以基本没什么效果，此外……”

　　刘心仪越听越觉得唐崖靠谱，虽然在学校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但他是个实打实的学霸，家长对学霸总是会格外宽容，
　　见唐崖突然停了下来，刘心仪问：“此外什么？”

　　唐崖看了眼远处的零食货架，没看到林彦的身影，超市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两人带着一辆大购物车在人群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唐崖收回目光，微微低头，第一次有种在背后说人坏人的心虚感，对刘心怡说：“此外，林彦容易走神，还喜欢聊天，他……以前可能会带着老师一起聊天，耽误的补习的时间，真正在学习的时间其实没多少。”
　　唐崖没把话说得太直接，加了一个“可能”。

　　短短两段话，先是分析了老师的原因，再是分析了林彦自己的原因，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唐崖在刘心仪心中的形象又上升了十个点。
　　刘心仪无奈地笑了笑，“彦彦确实话很多，随我，你平时给他上课的时候多点点他，让他改改这毛病。”
　　“嗯。”唐崖应了声，又觉得不能在父母面前太下林彦的面子，于是随口补充了一句：“我给他上课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还是挺专心的。”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刘心仪笑着说，“他觉得你特别厉害，以前就经常在我和他爸面前提起你，夸你。”
　　唐崖一愣，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刘心仪感叹：“他从小就那样，喜欢哪个老师哪科的成绩就好。”

　　唐崖操控着购物车的方向，让它尽量避开人群往前走，低着头没有再回答刘心仪。

　　刘心仪这边问完了学习，又来问儿子在学校的生活，“你们是一个宿舍的，他平时在宿舍会不会偷偷熬夜玩手机啊？”

　　“不会。”唐崖这次回答得很快。
　　您儿子只会熬夜学习。

　　“竟然这么乖。”刘心仪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继续说：“在学校，跟同学们相处得还可以吧？”

　　“嗯。”唐崖点点头，“他性格很好。”
　　您儿子在学校可是团宠。

　　“哈哈是，他虽然话多，但从小就讨人喜欢。”刘心仪抬头看向唐崖，“你跟他相处得还习惯吗？”
　　唐崖一看就就是比较安静的小孩，遇上自己儿子这样闹腾的，刘心仪难免担心人家会嫌弃却又不好意思讲。

　　唐崖：“嗯……习惯的。”
　　刘心仪笑了起来，顺手在旁边货架抓了一包火腿放进购物车里，“那就好，其实身边有个闹腾的朋友也挺有趣的，生活也热闹。”
　　唐崖若有所思地应了声，抬头见远处有个眼熟的身影抱着一大堆零食艰难挤过人群朝自己走来了。

　　林彦好不容易走到购物车前，把怀里的东西扔进去，累得双手撑在围栏上喘气，“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我一回头发现你们根本没跟上来。”
　　刘心仪俯身检查他拿的零食，笑骂：“是你走太快了，小唐推着那么大的购物车，哪有你一个人灵活，来来来，换一下，你来推车，换小唐去拿他想吃的。”

　　林彦知道唐崖肯定不会去，便绕过来，手从唐崖的手背掠过，压在推车把手上，帮唐崖一起推车：“我已经帮他拿了，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两人合力推车要比一个人推轻松很多，到了收银台，唐崖负责把购物车的东西放到收银台上，林彦负责在前面将扫描过的装进购物袋里。

　　顺利从超市抵达车库坐上车回家时已经下午四点了，外面的天比两点时还要黑，原本七点才亮的路灯都被迫提前亮了起来，路上有许多行人，提着大包小包战利品匆匆赶路的，空着手刚知道要出门抢菜的，还有一些明知道台风要来了还出门游荡的青少年。
　　马路上，机动车和电动车挤做一团，乱中有序地移动着。

　　林彦坐在车里，只能从绿化带的树枝倾斜程度感受外面风力的强劲，鸣笛声和喧闹声被隔绝在外，仿佛是荧幕外的另一世界。

　　觉得无聊，林彦摸出手机开始刷，班群里正在在央求老师速写作业减一张，一群人已经把信息刷到99+了，满屏的“画不完”，但速写老师至今未表态，林彦猜他一定看到了，但是不想减，于是假装没看到。
　　划到另一个班群，同一批人又在群里求英语老师作业少一点。
　　在六个科任老师中，英语老师是最年轻也是最好说话的，他们抓准了这一点，得着英语老师使劲薅。
　　信息同样是99+，英语老师也在假装没看见。

　　林彦笑了下，没有加入。

　　邢天磊的信息突然弹出来——
　　【胖虎：彦哥，忙啥呢，还没到家？】
　　【胖虎：到家了就上号，上分车队，五缺一】

　　【壮汉一枚：你不是还在忙？】

　　邢天磊前一秒还在两个班群里踊跃发言，直言进谏，并且发言有理有据，放古代至少是丞相级别的文臣。

　　【胖虎：能者多劳，我可以同时操控多个页面。】
　　【壮汉一枚：我还没到家，今晚估计打不了】
　　【胖虎：？你干嘛去了？两小时了还没到家？】

　　林彦拍了一张车内的照片发给他。
　　【壮汉一枚：刚去超市抢菜了，还在路上】

　　邢天磊粗略地看了眼照片。
　　【胖虎：行吧，那我再问问别人。】

　　回完邢天磊的信息，张陌尔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听说你把唐崖带回家了？

　　林彦一惊。
　　百事通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壮汉一枚：这你也知道？】

　　林彦举起手机，快速地拍了一张照发给张陌尔，他没敢直接拍唐崖，只拍到了他的一只脚，照片左下，他自己的膝盖也入镜了。

　　【壮汉一枚：喏，车里坐着呢，刚从超市出来，还没到家。】

　　张陌尔原本举着手机躺在床上，看到照片后鲤鱼打挺一跃而起。
　　【半杯水：我天！竟然是真的！我以为老唐开玩笑呢。】

　　另一边，唐崖正在回张陌希的信息。

　　【X：我妹回来了，说你们放假。】
　　【1：对。】

　　【X：你回家？】
　　【1：没。】

　　【X：那你去哪？学校给留？】

　　唐崖停顿了好一会才回。
　　【1：同学家。】

　　张陌希大惊。
　　【X：？？？？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同学？】
　　【X：不信，你不是偷偷在外面睡桥洞不好意思告诉我吧？】

　　唐崖无语，微微抬起手机拍了一张车内的照片，镜头拍到了他自己的腿和旁边林彦的一只脚。
　　什么话都不用多说，眼见为实。

　　张陌希应该是在检查照片的真实性，好一会才回。
　　【X：不是睡桥洞就行。】

　　唐崖没回他，他又点开那张照片看了两秒，拿着手机走到张陌尔房间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张陌希瞬间就把房门打开了，还以为张陌尔出了点什么事，结果一开门见张陌尔像个疯子披头散发在床上乱跳，一边跳还一边叫。

　　中邪了？
　　张陌希当场想转身去客厅拿桃木剑和驱邪符，张陌尔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骂亲哥：“张陌希你什么毛病，进女生房间不敲门。”

　　张陌希莫名被扣了帽子，回：“行，下次你在房间叫我我就当你死这了。”
　　张陌尔看了他两秒，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把头发捋顺了，赶客：“没事赶紧出去！”
　　张陌希嫌弃地瞅了她一眼，拿起手机，把照片亮给张陌尔看，“你认得出这是你们班哪个同学的车吗？”

　　张陌尔头往前凑，看到照片后又兴奋地尖叫了一声。
　　张陌希给她脑壳上来了一下，“一惊一乍干什么！”

　　张陌尔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两台手机摆在一起，两张同场景不同角度的照片就在这被摆在面前。

　　张陌希瞬间就看出怎么回事了，他在脑海里把人脸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唐崖的同桌上，“你初中同学，林彦发你的？”
　　张陌尔已经顾不上回答他了，想抢张陌希的手机，“快快快，把这张照片发我，过年了，我cp同居了。”

　　张陌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把收回自己的手机，“发个毛，自己玩去。”
　　说完转身就走，张陌尔追上去，“快发我！”
　　张陌希嘭地一声帮她把门关上，回了自己房间。
　　疯丫头。

　　林彦和唐崖原想直接把买的东西一次性提回来，刘心仪没让，挑挑选选了些轻的给他们，剩下的说是让林彦他爸一会推辆车下来运。
　　唐崖闻言挑了一下眉，没说什么，林彦却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觉得刘心仪的特别关照让他在唐崖面前掉了面子。

　　男人的面子大过天啊妈妈！
　　你再这样唐崖会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细狗的！

　　到家五点，一推开大门，林彦还在玄关换鞋就闻到了满屋子飘香的椰鸡汤味，他鞋尖踩鞋跟暴力脱下鞋，穿上拖鞋就往厨房去。
　　林文堂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听见推拉门被推开，回过头见到儿子，顿时喜笑颜开，“回来啦，你妈妈呢？还有你那个同学呢？”

　　“在换鞋呢。”林彦说，“妈妈喊你去车库拿东西，她在车库等你。”
　　“噢。”林文堂迅速把围裙解了，擦了擦手拉上厨房角落的老年人买菜车就走。

　　走到玄关，唐崖还站在那，脚边放着他和林彦提上来的东西，林文堂跟他打了个招呼，指了指地板上摆好的一双崭新的拖鞋，“穿这个，他妈妈叮嘱我放着的，就是给你准备的，别客气。”
　　“谢谢叔叔。”唐崖穿上拖鞋，弯腰要收拾地上的东西。

　　林文堂拦住了他，“放着就行，我下去接一下他妈妈，你们去休息吧。”
　　早就进到屋里的林彦这时也从酒柜另一边探出脑袋：“放那就行了，唐崖快来，给你看我的多年珍藏。”

　　林文堂拖着买菜车打开大门，挥挥手，“快去快去，这些就放这，没事的。”
　　唐崖踩着拖鞋往林彦的方向走去。

　　林彦家很大，看样子是买了一层两套打通后做的大平层，客厅大得可以踩自行车，家具简单得只有一张连体拐角沙发，和一张椭圆的矮脚茶几，沙发和茶几上都没有放任何东西。
　　家里没有养小动物，左手边是落地窗，落地窗左边摆了一个画架，上面贴着一副没画完的风景色彩，看着像林彦的手笔，右边摆了一个架子，三层，最上面的一层摆了几个花瓶，插了新鲜的花，下面两层放了很多多肉小盆栽。

　　温馨又可爱。

　　林彦解释：“我妈妈有强迫症，她不喜欢把东西摆出来，喜欢全部收进柜子里，她是极简主义者。”
　　唐崖点了点头，“挺好的。”

　　林彦带着他先进了自己房间，林彦自己的书包已经被他扔在地板上了，林彦的房间跟外面的客厅一样，走极简风。
　　四面墙，进门的那面是衣柜，门对面是巨大的飘窗，飘窗上有一张小桌子，进门后左手边放了床，他的床只有床头挨了墙，两边都是空的，床上架着一张四脚着地可推拉的桌子，床尾对着的那面一整面都是透明门柜子，放着林彦收藏的各种宝贝。

　　整个房间的布局一目了然，林彦指了一下飘窗，“书包可以放那，或者放地板上也可以，我妈打扫得很干净的。”

　　唐崖转过头，“放你房间？”
　　林彦眨眨眼：“那不然放哪？”

　　唐崖：“你们家……没有客房之类的吗？”
　　“有一间。”林彦回答。

　　唐崖等着他的下文，按常规情况推测，林彦接下来就应该说：我带你去客房吧。

　　但林彦说：“你不想跟我睡吗？”

　　唐崖：……

　　好天真的表情。
　　好虎狼的问题。

　　唐崖：O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