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品所有者》不见知时

16、二零一八年夏

　　办公楼的电梯是禁止学生乘坐的，但今天周六，学校里领导不在，没人会管这些。

　　林彦就连二楼都懒得爬，拉着唐崖坐电梯，电梯上到二楼，伴随着“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林彦和门外站着的三个校领导和老唐来了个贴脸对视。

　　林彦：“……”

　　他反应极快，立刻挂住唐崖的脖子，一瘸一拐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喊：“老师好。”
　　唐中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技俩，但还是配合道：“脚怎么了？”
　　林彦回答：“下床的时候踩空了，我们上床下桌的那个楼梯啊，真是太滑了。”
　　一个领导问：“木质的也这么滑啊。”
　　林彦点头，“那可不，踩多了，就光滑了。”
　　领导看了眼他的脚，“记得去医务室看看。”
　　林彦：“好嘞，谢谢老师关心。”

　　三位领导走进电梯，门一关上，唐崖就忍不住提醒，“站好。”
　　林彦扭了扭脚踝，站直，若无其事地问唐中华，“今天学校里怎么有领导？”
　　唐中华拍了拍他的肩膀，“临时来开会的，你俩快进画室，我也有事宣布。”

　　林彦凑近唐中华，“什么事啊？提前透露一下呗。”
　　唐中华没惯着他，推着他的肩膀进了画室，“很紧急的事，快找椅子坐好。”

　　两点半，班里的人来齐了，大家发现素描老师没来，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林彦坐在唐崖旁边，小声与他耳语：“不会是要放假吧，可能是因为台风，我刚才看微博上说，广东好多地方都停课了。”
　　唐崖也在看手机，林彦用余光瞄了一眼，发现他看的是微信，信息页面全是红点，但唐崖都没点开，直接关了。

　　唐中华没吊着大家的胃口，直接就说了：“我知道你们都有手机，都看到台风山竹的新闻了吧？教育局紧急通知，停课一天，大家一会就可以回家，一直到周一下午，七点前到教室上晚自习。”

　　话音刚落，一群没放过假的美术生开始鬼叫欢呼。

　　唐中华又嫌弃又好笑地说：“放两天假有这么开心吗？都收拾收拾，全部人立刻回家，看外面的天黑的啊，不知道待会有多大雨，宿舍阳台的东西记得收哈，别周一回家跟我说老师我衣服没了，桶和脸盆也没了，你们的家当也就那么一点，都给台风刮走了，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最好让父母来接一下，有困难的找我。”

　　没等唐中华把话说完，同学们已经欢天喜地收拾了东西要走了，她还在喊：“都注意安全啊，台风天别出去乱跑，在家乖乖呆着，回到家都在群里发个信息安全到家。”

　　“呜呼呜呼真的是放假，太爽了。”林彦把自己的工具箱合上，刚想问唐崖要不要一起回宿舍收拾东西，一回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唐中华站在维纳斯雕塑旁，低头在家长群发信息，听见一声“老师”，抬起头见唐崖站在自己面前，柔声道：“怎么啦？”
　　唐崖开门见山道：“可以留宿吗？”

　　“留宿？”唐中华惊讶地反问，“刮台风，宿管也回家了，刚才校领导来说学校里不能留学生，不然出事了会很严重的，怎么了，家里没有大人吗？”

　　唐中华并不知道唐崖家里真正的情况，在她看来，唐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甚至是一个不普通的家庭，父母从事着体面的工作，兄弟俩都是天才，对于高一唐崖父亲在教务处打人的事，她略有耳闻，但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起普通的“父亲对儿子教育方式不当”的事，并没有把唐崖想留宿是他不愿意回家联系到一起。

　　见唐崖不说话，唐中华笑道：“家里没有大人也没事吧，十五六岁大小伙了，这两天自己煮个饭吃，实在不行煮面吃，不要出门，而且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弟弟应该也会回家吧？”

　　唐崖坚持自己的想法，又问了一遍：“不能留宿吗？”

　　唐中华有些为难，猜到眼前的学生许是有难言之隐，便说：“学校是不让留人的，要不这样，这两天去老师家住？”

　　“住？去我家也可以啊。”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唐崖回过头，见林彦站在自己身后探头探脑，笑眯眯地对唐中华说，“老唐，唐崖可以去我家住啊。”

　　唐中华看了唐崖一眼，“这要看唐崖哦，唐崖，你想去哪？”

　　唐崖皱眉，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宿舍不会断电就行，我可以住在宿舍。”

　　唐中华无奈：“可是饭堂没有阿姨做饭呐，台风天，也不一定能点到外卖，你难道想两天都吃泡面？到时候整个学校这么大就你一个人，多恐怖？”

　　林彦抢答：“好恐怖好恐怖。”
　　唐崖：“没什么好恐怖的。”

　　唐中华劝道：“不行的，我不能给你开留宿证明，你要是不想去林彦家，我就只能把你带回我家了，怎么啦，去我家不好吗，你将会成为我们班第一个吃到我做的饭的同学，你老师我厨艺可好了。”

　　唐崖还在犹豫，林彦开始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快速地说：“我妈妈做饭也可好吃了，但她不轻易下厨，平时都是我爸煮，你去我家，她一定会为我们做一桌满汉全席的！”

　　唐中华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说：“去林彦家也可以，你们俩同学在一起也比较轻松，还能一起画画，学习。”
　　林彦狂点头：“对对对，这两天你可以继续帮我补数学，下下周月考，给我妈一点小小的成绩震撼。”

　　去林彦家还是去老师家，这对唐崖来说简直比全国奥数竞赛的压抽题还难。

　　三人站在画室里，班里其它同学都走得差不多，唐中华见唐崖犹豫不决，直接替他下了决定，“去林彦家，你俩至少打游戏都有个伴，就不用来陪我这个老人家了，就这样决定了，去吧，快点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到家了都给我发个信息哈。”

　　林彦欢呼了一声，揽住唐崖的肩膀，“走咯走咯，我已经给我妈打了电话了，她一会开车来接我们。”

　　回宿舍的路上唐崖一直没怎么说话，林彦倒是说了一路，也不觉得风大了，也不觉得风里有沙扎眼睛了，一路很是兴奋，一会说自己妈妈做饭有多好吃，一会说自己书房里有多少游戏机，十分卖力想让唐崖对自己家增加期待值。

　　回到宿舍，林彦鸡飞狗跳地收拾东西，唐崖过来帮他拿速写板，林彦拦住他，“没事我家也有速写板，两块，够我们一起画作业。”
　　“行。”唐崖把速写板放下，站在旁边等他。

　　唐崖的东西很少，收拾好的书包背在身上瘪瘪的，有一半是卷子，剩下一半是校服。
　　林彦花了好一会才收拾好东西，书包塞得鼓鼓囊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其中最重的是那三个两万毫安的充电宝。

　　刘心仪在家一接完林彦的电话就火速去车库取车了，一路把车速提到了最高，几乎是飙车来的学校，林彦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刘心仪已经在校门口等好几分钟了。
　　“那就是我家的车。”林彦遥遥一指，对唐崖说，“我妈妈来接我，刚才我已经给她发过信息了，她知道你要去我们家。”

　　刘心仪站在车前，远远望见林彦，朝他挥了挥手，“阿彦！”

　　林彦带着唐崖走到车前，刘心仪迎上来，她身上穿的还是家居服，肩上披了件防晒衣，露出的手腕戴着透明如水的玉镯，笑容温和道：“书包里背的什么这么多，重吗？来来来，唐同学，你的包也给阿姨吧。”

　　唐崖双手无措的晃了一下，“我，背着就行，谢谢阿姨。”
　　“我们直接上车就好了。”林彦也没把包给妈妈，他拉开后座的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唐崖快上车。”

　　刘心仪扶着车门，“快上车吧。”
　　唐崖弯腰钻进车里，刘心仪关上车门，这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里弥漫着令人舒适的淡香，唐崖看见车头那个行车记录仪上挂着林彦一家三口的合照，他视力很好，即便合照很小，也能看清林彦的脸，看起来是近期的新照，因为照片里的林彦跟他现在看起来几乎无差。
　　两人的书包放在车座的中间，林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刘心仪：“妈妈，我们是直接回家吗？”

　　“要先去超市买菜。”刘心怡说，她打着方向盘掉头，“唐同学，你喜欢吃什么菜呀？”

　　唐崖一愣，没想到刘心仪会先问自己，静默了两秒才答：“我都可以，阿姨按平时的做就可以了。”
　　林彦抓着驾驶座的椅背，身体向前倾，张口念了一溜串的菜谱：“妈妈我想吃芋头排骨猪蹄小龙虾清蒸螃蟹，还有鱼，要那种烤鱼，煎得香香的再煮的那种。”

　　刘心仪一口答应了，“可以，这两天妈妈天天在家给你们做饭，我们先去把食材买了，小唐没有忌口吧？有什么过敏的吗？”

　　唐崖快速地回答：“都没有。”
　　林彦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扒着驾驶座椅子说：“煲点汤吧，唐崖喜欢喝汤，我们学校饭堂那种一盅一盅的汤他总是买。”
　　也不知道那烫有什么好喝的，林彦曾经舀了一勺尝过，只能说很普通，而且很油，那个罐子就很油，他都不乐意用手碰。

　　林彦此话一出，唐崖从后视镜里看见刘心仪明显的眉毛一挑，笑着说：“可以呀，煲什么汤呢？今天先煲椰子鸡怎么样？比较快，家里就有材料，明天我好好准备，给你们煲点靓汤。”
　　“五指毛桃五指毛桃！”林彦喊了两声，转头对唐崖说，“我妈煲的五指毛桃鸡汤可香了，方圆十里都能闻到，到时候你可以喝多点，肯定比学校饭堂的好喝。”

　　刘心仪对儿子的夸奖很是受用，笑道：“那当然，不然怎么让挑嘴的你喝呢。”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挑。”林彦一边刷手机一边跟妈妈贫嘴，他看着手机里不断更新的有关台风的新闻，忽然快速地拍打椅背，“妈妈快点，我看到网上说超市都被抢购一空只剩下辣椒了。”

　　“这么快？！”刘心仪着急起来，给车子加速，“没事，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一会你俩先下车去抢菜，我去车库停车。”
　　“好！”林彦如接重任，弯腰检查自己的鞋带。

　　唐崖望着车窗外的乌云，一直没参与车内的话题，哪怕林彦和刘心仪一直都没有忽略他。
　　那些乌云压在高楼上，不知道里面在酝酿着一场怎样的风暴。

　　车内是与车外截然不同的氛围，音箱里传来轻快的歌声，星空顶随着光线的变化闪着细碎的光。

　　唐崖其实很想打开车窗，让夹着沙砾的凌冽的风吹在脸上，享受行驶在风暴边缘的快感。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羡慕林彦，羡慕林彦这样由很多很多爱供养长大的小少爷。
　　那么现在，在一辆小轿车的狭小空间里，他亲身目睹了这些爱的实质，短暂地接触了它。

　　他开始嫉妒林彦。

　　事实再一次向他强调，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在世界末日般的台风天，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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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彦彦：生活索然无味，捡个老公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