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矜惜。》何宵欢

2、斋月。

　　夜晚是属于斋月的，也是属于冉玛的。因而在这里，斋月里的冉玛最为妖惑。仿佛整个正处于午夜场的斋月，仿佛所有五光十色的繁华，都只是属于她冉玛一个人的。
　　我静静地躲在角落的沙发里吸一根烟。我在白雾里看她狂乱舞动的细瘦腰肢。冉玛颠倒日夜颠倒众生的发梢似乎甩出了几滴澄澈妖娆的汗水。她仿佛将刚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了。因而她那样愉悦，在舞池里夜色妖精一般地游动着，招惹来一片连着一片奇装异服的女人或惊艳或挑逗或妒羡的露骨目光。
　　是了，是了，冉玛确实美极。但现在，我想到更多的是阿三。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同样的角落，同样的座位，同样的迷途深夜，同样牌子的烟。很多很多该死的巧合凑在这里，凑在我现在坐着的座位上。让我，不得不去想她。就像曾经不得不爱上她那样。
　　尽管我的性向自童年以来便存在一定程度的变异并且随着年岁叠加越发严重，然而我第一次看到斋月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茶馆。这个错误的理解十分可笑。但用阿三的话来说，可笑的错误总有可叹可欣赏的一面，因为从某些角度来说它们总是美丽的。是了，现在我想，也只有这个外表如圣像内里如妖物的夜店，合适我们那场烟火情爱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慌乱地环视着舞池里舞池外狂乱的人群。当我发现这里的客人大概都是同一性别的，女人，我便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我还记得那一年我仗着自己还那样年轻，扮出一副老熟客的样子做到角落里要了一杯酒。而事实上，那个夜晚我感触到斋月疯狂的气氛压迫我的心脏，我觉得很难受，耳膜似乎要破裂了一般。并且我很没头绪地，被那杯苦艾酒呛了喉。
　　我红着脸缩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咳嗽，生怕引起他人异样的目光。然而一双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背，我甚至可以隔着衣服感觉到那冰凉细腻的触感。当我平息了乱七八糟的心情回头看的时候，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穿着白色及膝的连衣裙，那静谧如莲的气息和这个醉欲的夜店格格不入。
　　她冲我微笑。她说，可以叫她阿三。
　　我点点头，回道，阿三。她又一次宁静而轻快地笑了，然后不着痕迹地搂过我靠在松软的黑色沙发上。我看见不远处也有像我们这样搂搂抱抱的年轻女人。然而阿三的手不像她们的。她就那样将纤细修长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很是安分，似乎也只是要找一个依托罢了。
　　我告诉她我叫林式。她嗯了一声，说这是很好的名字，简单而又动听。我还记得我在那一瞬间有多么心花怒放。我顺着她的目光往舞池里看去，那是一个女人，妖异而招摇。阿三说，林式你看，那舞得最好的孩子，叫做冉玛，苏冉玛。我回头看阿三闪闪发亮的眼睛。她瞳仁深处只有她。那个时候我失落得才像一个孩子。我在想，会不会阿三的心里，也只有她呢。
　　然而，后来在那个小阁楼上，阿三从我身后抱着我，对我说的那三个字，如同禁咒一般，将我们牢牢地系在一起。
　　阿三说，林式，林式，其实我一直是很爱你的。
　　我很爱你。
　　……

　　“咳咳，咳咳。林式，回忆结束了哦。我们要回去啦。”我听到冉玛的声音打断我，不过她略微疲惫的尾音里填满了愉快，显然今晚她跳得尽兴了。她说，“怎么样，带你来这里追恋一下过往是不是感觉好些了？”
　　我愣了愣，一时失笑。“R，难道你不知道吗？在这样的时候带着情伤的人回到旧情产生的地方会更痛的。”
　　她眨眨眼，妩媚地笑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不是苏冉玛，不是冉玛，只是Rama，斋月的R。
　　然而我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笑得有多欢快，内心就有多悲哀。
　　其实我曾经和她是一样的。带着狂欢的面具到这个午夜场里，将缠绵的红豆熬成微笑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