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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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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要到了离别时,才会好好说再见,但已经没有下次了。
少年爱口是心非,因此造成阴差阳错,数年之后回忆起来倍感遗憾。
白缙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他一向自诩比同龄人成熟,某种意义上,这其实是一种自负,哪怕是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一路成长的路上,他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获得了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成功。
就像他偏执的想要留下怀中的人,所以他后来的人生中都拥有了和煦,即便放弃了很多机会,因此改变了许多年少时的自己,但他始终觉得值得。
三十岁的白缙已经很难记起年少时除了对和煦的许诺之外,自己还有什么雄心壮志。或许是曾经兴致勃勃想要去努力奋斗的人生理想,逃离出父母给他建立的金字塔,还有被掌控的人生。
此刻的自己,一点都不后悔。
流星要来了。
“缙哥,你有愿望吗?”怀里的小猫咪嘤嘤叫了两声,把白缙的思维拉了回来,他拢了拢外套,把和煦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天台的风还是大,脏不脏地先不管了,他只怕和煦再加重病情,白缙低头亲了亲他,风衣里和煦只露出了小小一个脑袋,笑意盈盈地靠在他胸前抬头看着他。白缙忽然觉得他特别好看,特别动人,也许是因为外套遮住了身体的缘故,让白缙觉得,他家这个小朋友,还是年少时那样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模样“不会现在才开始想吧?”
“现在开始想也不晚啊。”白缙感觉整张脸都在夜风里吹得有点冷,但是低下头去,靠近怀里这个人,两人唇齿相依,温暖又同时蔓延,遍及全身,都写满了幸福二字“许愿的话,人下意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最迫切的愿望了。”
和煦的身体完全靠他抱着,一点自主坐直的能力也没有,因为没有身体的安全感,所以不由自主地想往前勾头,以来维持身体的平衡,和用眼睛去看到肢体在哪。这几年他身体变形的速度太快,随着肌肉的消失,手脚都无可避免得跟着萎缩的肌肉往里内扣。加上他的脊柱侧弯和因为脑损带来的神经问题,和煦的身体比一般瘫痪的病人护理起来复杂的多,但更多的问题,白缙也没有办法,人力不可为,只能尽量减缓。
和祈求上苍。
他轻轻托了一把和煦的脊椎,把他按在怀里,顺带压下了那些肢体微微的痉挛,靠近和煦的侧脸温声“别激动,在我怀里你倒不了的。”
和煦“嗯”了一声,在被包裹的温暖里,把右手慢慢蹭到白缙的腰上,是他习惯了的撒娇方式。
其实身体很难完全放松,痉挛时护工按摩,给他说了无数次放松,要放松。但是在白缙的身边,和煦总是可以做到。
黑色的夜空闪了一点光泽,那点光泽陡然变大,接着那些白光就在眼前变大,刹那间星陨如雨。
即使只有一半的视觉,和煦仍然为此感到震撼。缠绵病榻这么多年,生活在这个国家最繁华的都市中,他已经太少去亲身感受到大自然的壮阔,无论身体上那些有知觉没有知觉的地方,都在此刻得以释放被囚禁的灵魂,让他感受到少年时血液里的风。
“缙哥,流星...流星来了!”他有些激动,声音比平时说话都大一点,因为肺活量不足,在顶楼的风声中,仍然能明显听到胸腔里的嘶鸣“要许愿,快许愿!”
白缙把他揽在怀中,一只手拖着他往上坐,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方便能看地更清楚。另一只手则默不作声地攀上和煦的胸口,帮他按揉那些可能会因为情绪而带来的不适。手下的触感是瘦弱的,能摸到和煦的骨头,但又是温暖的,带着或许是他自己带给和煦的热意。怀里的小朋友不太安静,可又受制于身体,没办法像普通的男孩一样激动。白缙感受到他微微的颤动,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渴望,不禁在心里感叹,他的小煦,不论如何,生命依旧这样鲜活。
“是啊,流星来了。”无知无觉中,白缙自己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一点笑,好像真的也开始期待这场风景一样。爱人在他的身边,不能动不能自理,但是还可以和他一起看流星雨,给他无边无际的温暖与快乐。
果然,只要这个人在就行。
白缙,你二十岁时选择坚持下来的事,果然是正确的。
三十岁,你一点也不曾后悔过。
这是多好多好的事情。
此刻的庆幸给了白缙更多的勇气,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过。
以前的人生,或者是以后,哪一个年龄段的自己,都没有权利来鄙视,这不是一段被荒废的人生。
做出的每一个关于和煦的选择,都是影响漫长人生中坚定的正确。
凭借他所了解的天文知识,这一场是金牛座北流星雨,今天刚好是极盛日,如若不然,他不会主动提出带和煦过来看。
金牛座流星雨不同于英仙座流星雨,双子座流星雨这些三大周期性流星雨,有极大的峰值,除非是真正的天文爱好者,很少会有人专门来观测。除非到了极盛日,一般它们每小时只会降落四五颗,虽然以“火流星”闻名,亮度特别高,但对白缙而言,那是锦上添花的事。偶尔转头看到它落下会欣赏那一瞬间的美景,不是值得带着和煦专门跑出来的事,小朋友的这个身体实在耽误不起。
今天这一场比他记忆中的都要盛大,天空中无数群星闪耀,夹杂着耀目的火流星,把整个黑暗的世界照的恍如白昼。
好巧,是和煦的星座,说不定许愿会更准一点呢?
把头稍稍一歪,白缙就把脸贴到了和煦的脸上,爱人清冽的笑声萦绕在耳边,让他忍不住侧过头去亲吻。
好甜好甜。
白缙腾出一只手,摸过外套笼罩下的那具瘦弱躯体,握住被拢到腹部的那一对柔软瘫掌。它们每根手指都已经无可避免的萎缩,摸起来像是坚硬的竹竿,紧紧贴着手掌掌心,中间能够活动的缝隙逐年减小,夹得越来越紧。和煦太怕疼,白缙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底是怎样一种疼痛,所以不再强迫他去活动身体,而是温柔的握紧这双慢慢成拳的小手。把它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
他已经拥有的足够多,头脑,外貌,金钱,爱情,亲情,社会地位。白缙始终认为自己应该知足,不能再强求的事,就不要再强求了,尤其是这些事还不是自己努力,而是希望和煦去努力的。
虽然他承认自己现在还做不到,也不能保证完全不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家里来。但他真的不希望爱情成为枷锁,和煦已经无法再从□□上获得自由,他的灵魂,总不能被自己所囚禁。
自己还需要再长大,还需要再成熟,还需要再为和煦考虑,无论是不是需要放弃一些自我。
“闭上眼睛。”
一颗极为灿烂的火流星划过夜空,壮烈盛大。白缙伸手捂住和煦的眼睛,靠近他能够听到的耳边,迷人的嗓音在空气里被掩盖,只剩下浓厚的温情“小煦,对它许愿吧。”
和煦像是答应了,没再出声,白缙并没有听见。但是手下的那张小脸,他能感受到细微的肌肉变化。
爱人在他的怀里笑了起来。
一只无力的手腕垂在白缙的另一只手中,轻轻动了动。紧缩着无法移动的五指,似乎也没有平日里的凉意,被带动着掠过白缙的掌心,都是被他所珍视的一切。
这具充满病痛,麻烦,和常人完全不同,可以说在商人眼中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躯体,慢慢拼凑,组成了他在这个人世间最心爱的样子。
白缙知道这是和煦要和他说话,于是重新凑回到他的脸颊边。
“缙哥...你也许愿...想和你一起,一起许愿。”
因为心绪不宁,和煦开始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把一句话说完,掉了一缕银丝在唇边。白缙低下头去亲吻他,把那不多的口水直接舔掉了。他也的确心情好了起来,否则平日里极少有这样出格的举动。
“好。”白缙轻声道“我们都许愿,谁都不要说,就会成真了。”
就会成真了。
他习惯接受西方精英教育,听过了无数入会的教徒拉拢,关于流星的传说也有些记忆。
因为一颗星坠落就必须有一份灵魂补上去,人死了,灵魂就升天,升天时也就把你的愿望带给上帝了。
其实他并不相信,但是。
神啊——
如果你能听见我这样一个卑微人类的祷告,请留下我的爱人,让他余生再无灾难、病痛、也再也没有眼泪落下。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他,我会尽我所能信仰你。
如果你能为我实现的话。
但是当你有了爱人。
不论他在何方,他身体如何,容貌如何。
你的无坚不摧有了软肋,也愿意弯下膝盖去侍奉神明,只希望它能倾听你小小的愿望。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