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奶霜》吴幼

3、吴霜

　　吴霜听话地吹好头发，不敢坐床上，便乖乖巧巧地站在床边上，热风吹过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团棕色的云絮。

　　他耳边是无限寂静，鼻尖是香水余韵，心头是紧张、慌乱和从未有过的悸动。

　　“怎么站在这里？”
　　洛樊一边擦头一边走向吴霜，开口就逗人：“想等我一起睡？”

　　吴霜抬眼看他，一对琉璃似的眼睛嵌在杏眼里，溢彩流光：“我、我打地...铺，就可以，了。”

　　他总觉得太冒犯了——就算洗过澡，吴霜也觉得自己不够干净，不能、也不配睡在洛樊的床上。

　　这小孩儿的自卑都写在脸上了，洛樊“啧”了一声：“你不听我的话？”

　　吴霜被他一句话吓得更结巴了：“不、不，我不...”

　　“不是就好，”洛樊生性恶劣，但也不忍心再闹吴霜，他从抽屉里摸了个东西出来，“既然你没睡，那咱们先干点别的。”

　　“？”
　　吴霜眨眨眼。

　　“小孩儿，你是不是忘记你刚刚挨过打了？”洛樊晃了一下手中的红花油，“躺床上去。”

　　吴霜没想到洛樊还记得，他心里感动，但又怕自己结巴，说不明白谢意，于是干脆不说话，默默地爬上床躺着。

　　“疼就说，哥哥轻点。”
　　洛樊撩起吴霜身上的T恤，一眼就看见大片青紫的淤痕：“...艹。”

　　洛樊在手里倒了半掌红花油，搓热后才轻轻地给吴霜揉肚子，他声音放缓：“这样疼吗？”

　　“不疼，”吴霜朝洛樊笑，甜滋滋的，“很暖、暖和呢。”

　　洛樊也笑：“那就好。”
　　他一边笑，一边想：别让我再看见那群杂种，不然...

　　“好了，你该睡觉了，”洛樊把吴霜塞进被子里，“小孩儿不能熬夜，知道吗？”

　　——我一定要打断他们的腿。

　　“晚安。”吴霜点点头，顺从地闭上眼，他躺了很久，才在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太低太温柔，几乎要听不清，他想，应该是句“晚安”。

　　晚睡的结果就是晚起。

　　——此理通用于普罗大众，却在吴霜身上无效。

　　他自然醒时，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时间为早上七点半，他本想起床，却发现自己被洛樊严丝合缝地圈在了怀里。

　　吴霜怕回去晚了姑姑担心，却又不忍心打扰睡得正香的洛樊，进退两难，只能手足无措地躺尸。

　　还不等他躺三分钟，就有人敲响了房门：“洛樊，起床吃饭。”

　　是个男人的声音，洛樊一听就醒了，他眯着眼，把吴霜当毛绒玩具揉了揉：“...嗯，五分钟出去。”

　　“早啊，”洛樊朝吴霜笑，“小孩儿。”

　　吴霜也笑：“早、早啊。”

　　洛樊带吴霜出房门的时候早就过了五分钟，吴霜穿了一身洛樊小学时的校服，虽然还是不合身，但总算是齐整了。
　　他看见外面坐着昨晚见过的、洛樊的母亲，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是我爸，”洛樊拉着吴霜坐到餐桌前，给他盛了碗面，“吃得完吗？”

　　“叔、叔好...阿姨好，”吴霜先向两人问好，再朝洛樊点头，“吃得、完。”

　　洛樊的父亲洛承秋稍稍点头，算是应了，他脾性和面色一样冷，转头就不理会人了，只专心吃他面前那一大碗面。

　　倒是郑繁诗兴致勃勃地和吴霜说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吴霜，”吴霜补充道，“霜雪...的，霜。”

　　郑繁诗很喜欢吴霜，她一直想要个这样乖巧的孩子：“真是个好名字，和你人一样，那个词怎么说得来着？什么什么雪可爱？”

　　洛承秋提醒：“玉雪可爱。”

　　“对！玉雪可爱！”郑繁诗在洛承秋脸上亲了一口，“我老公真棒！！”

　　吴霜被夸得脸红，小口小口地吃面，时不时偷看一眼坐在旁边吃面的洛樊。

　　“我的脸比面好吃？”洛樊筷子不停，瞥了个眼神给吴霜，“眼睛都要黏我身上了。”

　　！！！

　　吴霜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整个人都抖了三抖。

　　“哎哟，”郑繁诗逮到机会，把昨晚洛樊对她说的话怼了回去，“你、别、吓、坏、他、了。”

　　洛樊挑眉，从善如流地回：“我们年轻人都这么聊天。”

　　郑繁诗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早饭吃得吵吵闹闹的，吴霜好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机会——他得回家了。

　　最后还是洛承秋和郑繁诗吃完早饭出门上班，洛樊才发现吴霜急得都快哭了。

　　“怎么了这是，”洛樊捏着吴霜的脸，让他仰头，“怎么眼睛都红了？”

　　吴霜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哑：“我...我要、要回家了。”

　　“怕家里担心？”

　　“嗯。”

　　“慌什么，”洛樊把手机递给吴霜，“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吴霜接过手机，还不等他问密码，洛樊就当着他的面摁了六个零。

　　“打吧，”洛樊笑他，“小孩儿就是麻烦。”

　　“可、可以发...信，息吗？”吴霜问。

　　不打电话发信息？洛樊有些不懂，但也没意见：“能啊。”

　　吴霜发了一条消息。
　　——姑姑，我是小霜，我现在在同学家里，待会儿就回去，你别担心。

　　同学？

　　洛樊眼见着吴霜扯谎，捏着他后颈调笑：“小骗子。”

　　吴霜问他：“为什、么？”

　　“谁是你同学，”洛樊戳他脸上的软肉，“我又不是初中生。”

　　吴霜摇头：“是、同学，我也是，是一中的...读、读高三。”
　　他今天早上看洛樊翻衣柜的时候看见了一中的校服。

　　洛樊手一僵。

　　“你？”
　　“高三？？？”

　　吴霜在洛樊震惊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嗯，”吴霜有些不好意思，顶着一张幼态的脸说，“我、我都快十...八岁了。”

　　你说你十岁我都信，洛樊冷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