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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剪不断,理还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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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十年弹指一挥间。
此时的朝廷,已是北溟宫与上官家两分天下的局面。
“属下真的是不懂了,当初凭借宫主您的力量,完全可以将上官靖彻底铲除掉,为什么宫主您不但不采取措施,反而放任他坐大呢?”
朝颜正坐在一块两尺高的磐石之上,右手中握着一只雪鸽,左手抚摩着雪鸽洁白的毛羽。发问的人三十左右,一身橘色长衣,坐在轮椅之上,双腿竟是齐膝没去。
朝颜闻言一笑,不语,只抚着那只鸽子,轮椅中的人见状也不再问,只从挂在椅旁的小口袋里抓出一把小米,丢给四处盘旋的鸽子们。
“你真的不明白吗?晏霄?”他轻轻地说,一身淡蓝白色的蝶衣看起来分外忧伤。
晏霄楞了一下,低头:“属下不敢妄猜宫主的心意。”
“那就不要问了。”朝颜说罢,抖手放开鸽子,起身飘然离去。
“禀告宫主,属下已经安排公子沐浴更衣,荼縻间的东西也一应俱全了。”紫陌在身后低声说。十年时间,当初的孩童也已成为丰神俊朗的青年,眉宇间多了几分自信和风发。
朝颜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忽地身子晃了晃,连忙扶住墙壁。紫陌大惊,上前扶住他:“宫主若还是身体不适,就不要......”
朝颜却推开他的手:“没事,本宫还没那么娇弱呢。”说着重新迈开步子,走向浴池所在的地方。
“喂!我说络绎你削个苹果也太慢了一些吧?”
浴池里,浸在水中的少年埋怨着,将下颌隐没在修长洁白的手臂之间,一双剪水黑眸宛若琉璃珠一样清澈,大,但是却极为恰当。浓密卷曲的睫毛如同细羽一般落下些阴影。两弯飞扬的细眉浓而不乱。若不是五官轮廓稍硬,鼻梁秀挺,那这张脸真可以教皇帝宫中最美的佳丽黯然失色,也恰恰是这样,让这张容颜一时男女莫辨。
“来了来了!”络绎自帐后绕进来,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小刀,,已年届三十的他有着一副雕刻般成熟的面容,然而一身红衣却未改:“公子您现在就要吃吗?”
话音未落罗裳却突然“诶呀!”惊叫了一声,双手一撑池壁,整个人划向正在另一边拿鹅胰皂的羽衣。羽衣一心在香皂上,哪里想到罗常会突然大叫。手一抖那皂块竟“咕噜噜”直沉到水底去,他下意识弯腰去捞,罗裳却恰巧扑了过来,重心一失两个人竟齐齐沉入水中!
“哎!公子!弟弟!你们怎么了?!”络绎吓得扑到池边呼喊,但水面却丝毫没有动静。这池子有大半人深,淹死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啊!
见还是没有动静,络绎抬起身准备叫人来,熟料蓦地“哗啦啦”一阵水溅,溅了络绎一身,定睛一看却是罗裳扶着羽衣的肩,一边用手拭着脸上的水:“啊咧,差点淹死本公子了!倒是羽衣你的鲸息功又进步了!”羽衣忙一点头,回头一看立刻大叫起来:“喂哥啊你怎么把刀拿进来了?你忘记了公子最不愿见刀吗?”
“啊?”络绎一脸迷茫,又忽然一顿足,“该死!我怎么忘记了?!”说着一边回去放了刀,回来在池边跪下:“络绎一时疏忽,惊吓了公子,请公子责罚!”
罗裳拿俊目瞥了他一眼,薄唇一抿:“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算了算了!”说着游到池边,抬头一脸坏笑地看着络绎,那表情让络绎不自觉一抖,“不过你啊,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诶......”
络绎一呆,连忙陪笑:“谢公子关心,在下回去换一套就是了。”
罗裳却一嘟嘴:“干吗要回去换?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陪本公子一起洗算了!”
“算”字出口,罗裳已经闪电般伸出手臂,“了”字未了,络绎已扑通栽进水池里!
“公子饶命!”络绎在水中挣扎着,奈何罗裳拉着他不放。络绎的怕水在北溟宫里是出了名的,因此听到他呼救的大家都暗笑起来:“这回又被公子捉弄了呢!”
“不许逃!喂羽衣你也帮我扒他的衣服!哈哈哈哈!”
“公子饶命啊!小人......小人......怕水啊!!”
朝颜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爆出来络绎的哀号。
“公子,似乎玩的很开心......”红尘小声地说。
朝颜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停下。
正在水池中嬉闹的三个人看见一身华服的北宫朝颜走近,立即停止了胡闹。络绎和羽衣在水中行了礼,朝颜不语。罗裳见状游到池边,仰望着宛如天神一般的父亲,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小声说:“我们只是闹着玩......没事吧?”
朝颜只轻叹一声,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洗浴后只穿件单衣就去荼縻间。”
三个人俱是一愣。罗裳皱了皱眉:“奇怪,爹爹平常不是一直都不准我进的么?怎么今儿突然......”
络绎和羽衣对望一眼,神色都颇为凝重。
“奇怪......真是奇怪......”罗裳嘀咕着,在回廊里奔跑,风带起轻薄的单衣翩翩欲飞。此时若有哪个正常人看见,怕都是要心旌动摇了。
“是我的功夫有成?不对,我只练到‘两仪’而已,还没到‘太极’之境呢。还是做了什么让父亲高兴的事?”
怀着满腹的疑问,少年来到了荼縻间外,刚要敲门,里面传出朝颜的声音:“是裳儿吧?进来吧!”
罗裳嘟了嘟嘴,伸手推开门。岂料一进屋子里,便被屋中的情形吓了一跳。
荼縻间其实是一间不是很大的屋子,靠着墙壁摆着三个大橱柜,左手边的两个橱柜里,摆放着怕有上百个透明的琉璃瓶,俱是宽肚窄口,被木塞塞住。里面盛着各色染料一般的东西,赤橙黄绿青蓝紫无所不有。正对面的大橱柜里摆着的俱是布带并形状奇异的针锥细刀之类,一旁的大鼎里冒着热气,整个屋子里飘着淡淡的温润的香气,却说不出种类。
“裳儿,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朝颜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却是在罗裳身后,罗裳惊得一耸肩,回头见父亲一张沉静似水的脸庞。此刻的朝颜却不是平时那个衣袂飘飘的华服打扮,而是一身窄袖长衫,乌发编成一条大辫搭于后肩。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裳又惊又疑,朝颜却叹口气不回答,走到左边的柜子那看着那些瓶子:“裳儿,再过七日就是你十六岁的生日,爹没什么送给你的,只想给你一件东西。”
“什么?”
朝颜一边伸手拿下瓶子观看,一边似漫不经心地说:“是北溟宫宫主之位!”
“啊?”罗裳一声惊呼,“爹你不是当的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丢给我?”
朝颜回头一笑:“你已经十六岁了,该知道一些事情了。继承位子是你注定要完成的事,所以首先,就是要留下作为宫主的印记。”
罗裳彻底懵了,眼见朝颜转过身去,上衣滑落,罗裳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
难道就是这个?!
父亲背上,七朵各色荼縻正在绽放,每朵都有碗口大,布满了他整个脊背。枝条甚至延伸到了腰下。他曾经一直以为是父亲的自身喜好,却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历代宫主必须的印记!
“可是爹......这看起来很疼的样子......裳儿,裳儿可以不要吗?裳儿不当宫主就好了!”罗裳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他委实不敢想象,这么大的一片刺青该多么难挨。朝颜拉上衣服,用依旧平静的语调开口:“这是必须的,裳儿听话,去那伏着,爹不想逼你。”
“不!不要!我不要这样!”罗裳大叫一声,猛地一展步子准备夺路而逃,身形一动的刹那一线白光闪过,接着腰间一麻,整个人竟然使不得一点力气,委顿于地。
朝颜轻轻收手,罗裳的腰间“气海穴”上,一枚小小的银针微微颤动着,不顾罗裳的呼喊,他点了他身上四处大穴,将无法动弹的罗裳抱上床伏着,自己则忙碌起来。罗裳惊恐地看着各种针刀被朝颜一一烘烤,他只觉得嗓子哦发干却说不出话来。蓦地身上的纱衣被除去,接着腰间的下裳也被拿掉。于是罗裳整个背面,从头至脚呈现在朝颜面前。
多完美的孩子!
带着金丝手套的手指滑过白皙无暇的肌肤,描绘着图样。朝颜在心中暗自叹息,捻起一根针,咬咬牙刺了下去!
“啊!”尖锐的刺痛让罗裳一下子惊叫出来却动不得。偏偏朝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曾弄晕他,就让罗裳生生承受针刺刀割之痛。染料渗入刺激伤口,等于再疼一遍,然而朝颜却面无表情地继续,等他停手,罗裳早已痛得脸色苍白几乎不省人事。
所以他终于没有听见朝颜那一声幽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