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归》醉酒扯故事

15、入魂

　　“唐大人早！”
　　“老唐早啊。”
　　“唐大人早饭吃过没，我这还有三个肉包子。”

　　唐剑手里抱着一堆案卷，就要伸手去拿包子，随之潵了一地。
　　“栗子那丫头呢，怎么让您来拿？”
　　小司官把油纸袋塞进唐大人手里，“快吃吧，要是又胃疼，您夫人又要来吵，说我们苛待上司。”小司官两三下收好案卷，跟着唐大人进屋。
　　唐剑的书案极其杂乱，书籍和卷轴横七竖八堆积如山，他把一堆书往边上一推，终于腾出地来放案卷，“栗子那丫头受伤了，我让她在家里呆着。”
　　小司官把案卷放在书山的夹缝里，“受伤？我昨儿听说有个灵囊开出来的不是活死尸，是邪尸，是这个事情吗？”

　　唐剑眉宇都要沉进眼眶里，愁绪压得眉头紧皱，“对，是邪尸，而且邪尸刀枪不入，咒术不灵，我猜啊，旱魃要来了。”
　　唐剑在山堆里东找西翻，一些碍手的还直接扔地上，好一会，才找到想要找的录案。
　　《旱年记事》，他快速的翻查，尝试在里头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唐大人，包子先吃完？”小司官把被唐剑顺手放在博物架上的包子拿过来，用法阵温热。
　　“吃什么吃，天要榻了！邪尸游街，必有久旱。到时候，大明十个人就有三个人活活饿死。”
　　小司官自己吃了起来，咬一口又松又糯的包子，“那又怎样，我们也就会点灵术，这些放在旱魃面前，连耍猴都算不上。”

　　“肯定会有办法的，史上有长达五十年不旱记录，这期间肯定是有什么办法阻止旱魃出关。你，叫上记事部，天井部，司监部，马上去给我查！”唐剑抢过小司官手里的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懵着干嘛！快去啊。”

　　彻夜的通宵，镇邪司忙上忙下，个个熬红了眼。

　　在第三天，唐剑焦躁不安，小司官慌张跑进来，说：“唐大人，我前些天上报给军府，他们回函，事不至危，毫无依据。”
　　唐剑放下手中的书，小司官一脸愤满不平，道：“简而言之就是，还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别乱吠。”
　　唐剑拿书敲他脑壳：“你啊，在军府面前不要一副臭脸，他们不会给好脸色你看。”
　　小司官揉揉脑勺，吞吞吐吐道：“大人，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出现邪尸，我们有必要这样手忙脚乱吗？东司南司都以为我们北司要科举呢，笑我们书呆子。”

　　唐剑眉心就没松懈过，“那大家今晚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小司官风火告急般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史册，刚刚的沮丧消失无影，人已跑出屋，走廊里回荡他的喊叫：“唐老伯明天见！！！”

　　唐剑摇摇头道：“臭小子，会哪个小情人去了。”
　　唐剑也在收拾着书案，突然，门外进来一女子，她手臂包裹着纱布，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书，“唐司主，《请神治邪》，您看过吗？”
　　唐剑有些吃惊，“栗子，你不是在家吗？”他接过女子手里的书，翻看着，“要试一试？”

　　用自己的赤诚之心，打动神明，请求救赎，请求施舍。

　　唐剑折腾了好几天的祭祀，风铃阵一直没响过，连风都在绕着它走，没有神明，愿意接受祈祷。
　　“是我还不够真诚吗？”唐剑跪在祭坛前已经四天了，他的妻子来镇邪司闹过几回，说自己丈夫疯了，要带他回家，就连上下工的镇邪司众人，都开始投来异样的眼光，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不是着魔了。

　　噗呲，传来一阵笑声。

　　景画然一愣，她所见的画面都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而这笑声，显然是在耳边，那怪人的。
　　景画然觉得他对唐大人极其不尊重，恼道：“你笑什么？”
　　“蠢啊，”怪人的声音就像贴在景画然耳边，像猫一样挠人心肝，“你不觉得吗？”
　　“蠢你个棺材板。”景画然此时觉得冯医师的骂人话真是好用，骂啥都行，涉及面极广，适用场合极多，暗藏深意之余让别人反应不过来到底骂啥。
　　怪人应声闭嘴，憋笑哼唧出来的鼻音噴到景画然脖颈上，非常欠揍。

　　就在这天半夜，电闪雷鸣间，风铃阵终于疯狂晃动起来，唐剑抬起乌青的眼，看着眼前的法阵。
　　一个有六手，高大强健的男子，只穿一条破布裤衩，立在他面前，他身上麦色肌肉结实而强壮，样貌朴实顺眼，另外四只手是从他蝶骨处延伸出来，并不觉得怀疑，让人有一种，他原本就该这样子的踏实感。

　　“你喊我？”男子道。
　　“您是神明吗？”唐剑多天的跪拜，腿直不起来，刚站起来就要摔下去，被男子长手扶一把。
　　“是，我叫六河山。”
　　唐剑吓得坐倒在地，哆嗦个不停，“那个，天地玄黄，尽归河山的，六河山？”
　　“是啊，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说，你找我什么事？”六河山上半身就被咒纹覆盖，连同他的手臂，脸颊，靛青色的花纹无一不至。
　　唐剑扶着祭案，慢慢站起身，“大神，您能灭杀旱魃吗？”
　　“不能，”六河山脱口而出，看傻瓜一样看着唐剑，“想什么呢，灭杀旱魃？”
　　“敢问大神，那有什么压制之法？只要能拖延几年，大明存够储粮，到时候能够让更多的人逃过一劫，可是功德无量啊！大神！”

　　祭案上放着各种各样山珍海味供品，六河山往边上一推，长腿一蹬，坐了上去，拿一个甜枣，啃一口，才道：“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是牺牲极大。”
　　“大神，您说，我看我能不能做到，”唐剑倒酒满盏，递给六河山。
　　六河山接过酒，喝了一口，顺心畅快，“你叫什么？”
　　“唐剑，剑道的剑。”
　　“这位唐兄弟，我说的牺牲可不是玩笑，我想我说出来，你再决定也不迟。”
　　唐剑垂下眼眸，他霜白的两鬓在月下尤为显眼，满是老茧的手蹭着冰凉的酒壶，他给六河山满上，道：“那大神所说之法，必定是万无一失的才好。”
　　“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六河山又满一杯。

　　“我也想喝。”
　　“噗，”景画然被呛到，怪人突然来这么一句，这人真的是满脑子酒虫。

　　六河山喝了足足两壶，心满意足般看着天上残月，“这办法，若不是万无一失，我也不会告诉你。”
　　他把乱七八糟的供品全部推下桌，示意唐剑坐，唐剑恭敬不如从命，两人并坐望月，六河山思索好一会，道：“你这附近是不是有天井？”
　　“是，大神，我就是负责管理这口天井的。”
　　“你管理天井？”六河山语气里，确是把唐剑的话否定了，“能管理天井的种族已灭绝，谁也管不了天井。”
　　“此话怎讲？”
　　“你可听说过暮雪狼族？我也不知道如今过多少个年头，我睡太久了，”六河山递给唐剑一个青枣，对方摇头，根本不知他口中的种族是何方神圣，六河山继续道：“天井，是暮雪狼族建造的，不是你们凡人。”
　　“狼妖吗？”唐剑问道。
　　六河山摇摇头，笑道：“狼妖是妖，暮雪狼族就是暮雪狼族，他们不是妖，不是神，不是邪，更不是人。”

　　景画然下意识转头看边上怪人，发现怎么转，画面依旧不变，看不到在边上看戏玩闹般的怪人。

　　“他们是游走在灵气邪气里的统治者，拥有绝对的优势应对灵邪，”六河山一手拿枣，一手拿酒杯，“当八荒昌盛繁华之际，他们建造了天井，便于人们处理邪祟，我没猜错的话，只要往天井投放灵气，就能点燃天井，焚烧邪祟。”
　　唐剑点头。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邪祟都能焚烧于天井之中，因为凡人投入的灵气，不足以烧死个别强大的邪祟，于是狼族在天井里装了防御装置，那个就是对付旱魃的关键，”六河山了啃一口枣，继续道：“里面藏了上古结界，天印，当天井无法焚烧邪祟，邪祟撑裂天井之际，这道防护咒印就会自发启动，开出天印，把无法焚烧的邪祟，永远囚困在里面，就像，冥海森林。
　　只是这天印原本巨大，即使经过狼族削弱，也占有五十多里，你所要牺牲的，便是是五十多里的地方，去囚困旱魃，熬过十几年的旱期，旱魃回关了，你们再回来这片地方。”

　　“你确定这期间旱魃跑不出来？”唐剑问道。
　　六河山又是看傻子般睨他一眼，“如今冥海森林结界破了吗？”
　　“没有。”
　　“就是咯，都几千年了，狼族做的东西还是靠谱的，牢不可破。”
　　唐剑作揖道：“大神，只是我从未听闻过暮雪狼族，为何如今狼族已无踪影？此天印真的存在？”
　　“你质疑我？老子跟暮雪狼群打架那会你三魂六魄都没凑齐！要不是狼族自掘坟墓——”

　　画面戛然而止，景画然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对上的是一双蓝瞳利眼，正盯着她。
　　景画然惊魂未定，一把推开他，后道：“你刚刚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唐大人救了多少人，我想我这辈子见过的人还没他救的多。”

　　“那巧了，我救过的人，比唐大人救的还多，我为何不能笑？我除了笑，我还能把他救下来的人杀个精光，让他功亏一篑，”那种恨意从他眸子底下漫出来，似铺天盖地的海浪，让人窒息，他像一个地狱爬上来的怨魂，景画然就是杀他全族的仇家，他一步一步逼近，冷冷道：“想不想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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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的，六河山不是跟狼群打架，是被群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