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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拾】韶华不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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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之秋提不起精神,长时间的禁锢让他的手腕磨破了一大块。他不敢休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一直咬牙撑着,无非是想再见婉烟一面。现在她来了,她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
那么郁之秋知道,颜婉烟是恨透了自己的。
“婉烟。”他甫一开口,便又被对方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我不是。”
女子淡然的开口,和手上的力道完全不成比例,“我叫斛律十三,不是颜婉烟。”
三天了,十三克制着自己不来见他。她多想现在一剑杀了他,她曾经把心都掏给这个人,她只是隐瞒了自己的姓氏而已啊,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宁可相信颜东瑄胡说八道都不肯相信自己呢?
三天,那曾经是两人之间最快乐的时光,到如今,颜婉烟可以用三天的时间来把郁之秋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要他看清楚,如果从一开始自己就想要他的命,就算他是名满江湖的世鬼,也早就已经命送黄泉。
斛律十三的好恶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她爱过郁之秋,可现在,她恨他。
郁之秋站在颜府的门口,杜衡已经恭候多时。他小跑几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对着婉烟深施一礼,“二小姐,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婉烟一愣,杜衡和颜东瑄私交甚笃,他那么讨厌自己,历来都不会这么殷勤。她觉得奇怪,却并不多说什么,走出几步,这才发现骆兄弟仍旧站在原地发呆。
“怎么了?”婉烟有些理亏,她想骆白是不是生气了,可男人只是傻傻的看看镶金的颜府匾额,末了,才将目光落到自己脸上。
“你不姓晋,你姓颜。”
“你是颜东瑄的女儿。”
郁之秋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更像是一种叹息。他震惊,他愤怒,他困惑,但这些情绪在一瞬间都被压了下去。他看着婉烟,勉强的笑笑。
他尽量装得和以前一样,“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会是江南首富的女儿。”
“对不起。”婉烟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她试探着去拽拽之秋的衣袖,男人看着她,旋即笑开。
“进去吧,别让你父亲等急了。”
执起婉烟的手,郁之秋的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只是一顿普通的宴请?婉烟是不是也知道这事?一步步走向客厅,郁之秋设想着多种可能,表面上仍旧看不出任何异常。他牵着婉烟的手,距离很近,温度依旧,心却渐渐变得遥远。
他爱她,却不得不开始怀疑她。
看骆兄弟那冷静释然的样子,婉烟也便放心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骆白也绝不是小气之人。等到了客厅,颜东瑄果然已经在等,见二人来了,忙起身相迎。
“烟儿,你可算回来了。”
烟儿?!看着颜东瑄笑逐颜开的模样,颜婉烟心里如同擂鼓般不安起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婉烟心中生疑,多亏郁之秋在旁边拉了她一把,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入了座,也不去搭颜东瑄的话茬。这老家伙心怀不轨,自己一定越说越错。倒是一旁的骆白主动与颜东瑄攀谈起来,两人甚为投机,过了一阵,颜东瑄吩咐下人传菜上来。
“我这女儿平素被我娇惯坏了,今后还望少侠能多包涵,颜某感激不尽。”说着,颜东瑄举起杯子要敬郁之秋,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没等喝,一旁的婉烟突然皱着眉开口,“娇惯?!颜老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颜东瑄只是一笑,似乎早习惯婉烟这态度,包容的给两人夹了些菜。也不多说什么,顾自吃了起来。气氛瞬间僵住,郁之秋心里提防,并不真的吃喝,象征性的动了两下,便不再碰任何东西,一顿饭很快吃完。颜婉烟刚本以为没什么事了,这厢品着茶的颜东瑄却又开口。
“烟儿,我知你素来怨爹从没有好好待过你,爹身无长物,无非是比别人多些钱和生意。便送你一些首饰作为日后盘缠,也算是爹这十几年来对你的补偿。”
说罢,男人命人捧来几个锦盒,尽是些贵重的珠宝玉器。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真心实意的要送给女儿陪嫁。颜婉烟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动。也不好意思再直来直去的拒绝,只能施礼谢过颜东瑄的好意,把盒子接了过来。
自然,这些个东西,婉烟一个人是拿不住的。郁之秋体贴的接过来捧在手上,施礼道。
“如此,我等便告辞了。”颜东瑄笑笑,也并不阻拦,直到两人到了院里,这才恍然大悟般将之秋叫住。
“公子留步。”
“骆公子,其实颜某很是好奇。日后,你若真的同烟儿行走江湖,该如何养活自己?”
“这…自然是有办法的。”
“哦?”颜东瑄一笑,站在台阶上,看着郁之秋英俊的脸。不由一声叹息,“你那些用血泡过的钱,烟儿怎么能花得安心呢?”
“郁之秋,你还想欺瞒我女儿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处置你?”
十三站在角落里看着郁之秋的惨样,男人早不见初时的潇洒俊逸,身上的味道几乎令人作呕。
他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这个认知不禁让十三仰天大笑起来。
“不如,我就这样废了你的武功,再把你送到官府去。被你杀死的人满坑满谷,他们的亲戚朋友要是知道郁之秋被人生擒,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
“报应,真的是报应啊!”
郁之秋挑了挑眉,他很想和女子说说话,可他只能喘息着,极度的饥饿与开始发炎的伤口让他连一句对不起都说得支离破碎。
“婉烟、婉烟…”他呢喃着,他并不是故意惹女子生气,他还想再看看她,可是眼前只能是模糊的一片。然后他听见脚步声踱到自己面前。
婉烟那么恨自己,一定会再给自己一巴掌吧。他想着,得到的却是一片温暖。
那个人似乎抱着他,在他耳边低语。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知道颜东瑄当时是在挑拨我们,还会那么对我?”
什么东西不断的砸在自己肩膀上,温热,旋即化为冰冷。像那晚磅礴倾泻的雨滴,他拼命的想让它止住,却只能任由它落得更大。
“婉烟,别哭。”
颜婉烟的记忆中,颜东瑄对自己示好的次数一只手足以数得过来。她曾经心里有一丝一毫的期待,终会那么有一天,父亲可以像看着婉羽一样看着自己。她知道这个愿望太奢侈,她不敢去想,但是她没想到,在结局的时候,颜东瑄会第一个便把自己牺牲掉。
婉烟还云里雾里的听着两个人对话,一旁在门外守了许久的杜衡已经领着一帮人冲进来。那么女子便明白了,对自己再好,说多少安慰的话,也只是图穷匕见之前最后的温柔。颜东瑄早想让自己万劫不复,悬崖就在脚下,她已经别无选择。
将手上的锦盒扔掉,婉烟从剑匣里抽出昆吾。刚欲动手,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将昆吾插入地中稳住身形,婉烟张开嘴,一口鲜血便阻挡不住的涌了出来。她抬手去擦,这才发现掌心已经一片乌黑。
中毒?何时?
婉烟强打精神抬起头,颜东瑄正在自己的面前狞笑。“对不起了烟儿,为了抓住这郁之秋,要连累你一起吃苦了。”
郁之秋闻听心里一惊,他转过头,看着婉烟已经惨白的脸色,胸口把抓柔肠的疼痛又多了几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么?
“别挣扎了!”杜衡踢踢脚下原本装着珠宝的锦盒,“这苗疆毒树可是花大价钱买进来的。只要摸上,便会从皮肤渗到体内,你越运功,便伤得越重。”
“你和二小姐吃饭用的筷子,也是毒树做的。郁之秋,你从一开始就中计了!”
拔出剑,郁之秋勉强站起。他是郁之秋,是堂堂的世鬼,怎么可能轻易认输。想着,和杜衡打在一处。虽然身中奇毒,居然也和杜衡不相上下。杀了几个拦路的仆役,躲闪不及,被杜衡一刀砍在腿上。
郁之秋摇晃着,眼前一阵模糊,他看着始终纹丝不动的婉烟,不知是笑自己傻,还是在笑女子薄情,只是慢慢的提起嘴角,最终栽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杜衡踢了踢他的身子,确定郁之秋是真的昏了过去,这才提刀禀报颜东瑄。
“把他绑了送去衙门,也算是颜府替朝廷立了大功一件。”颜东瑄笑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无论郁之秋和婉烟有没有联手,两个人一起毒倒才是上策。且如今看来,低头看着仍旧不住咳血的颜婉烟,颜东瑄忍不住一皱眉,这丫头并不知道骆白就是郁之秋。
颜婉烟本不屑与自己讲话,自然是始终闷头吃菜,那一些毒素尽数进了身子。颜东瑄不由觉得这丫头也倒可怜,伸手召唤几个仆人把小姐扶回房里赶紧喂些解药。
谁知刚一动手,颜婉烟似乎从惊诧中回了神,挥起昆吾将最前方那人刺伤,挣扎着站起来,去扶郁之秋。
一路跌撞着,嘴角的鲜血不时落到地上。
颜东瑄在身后看着,忽而大喝一声,“颜婉烟,你再敢往前走一步,今后你便不再是我颜东瑄的女儿!”
女子仍旧蹒跚的向前走着,不为所动。慢慢挪到郁之秋身前,想要将他扶起。
“如今这样,我早就不再是你女儿了。”说着,似乎动了气,又涌出一口血来。颜婉烟再也支持不住,摇晃着,栽倒在郁之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