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潜寐（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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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风和日丽的日子适合念书外出。
杨朱一直这么觉得。
今天是二十中秋季开学第一天，第一次作为高三的班主任他紧张自不必说，前一天晚上还失眠半宿，直到天快亮才算睡着。强撑着眼皮把桌子上的教案收拾好，窗外已经星星满天闪了。十点啊十点，再不跑去车站连末班车也会搭不到的！一边被这种念头驱动一边飞快锁门下楼的某只大好青年在老门卫：“回家啊......”的招呼中绝尘而去，留下老人家在空地上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朝气。”
没朝气那就玩完了不是？不过是区区二十四岁零六个月，正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不，好好工作天天向上的时候，更是应该找个女朋友花前月下的时候，但，为什么我偏偏要天天为赶车而跑得像只兔子......
可怜的杨朱，这次也不例外。
小时候一直羡慕讲台上的那个人，也一直对“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很是念念不忘。于是大学填志愿毫不犹豫挥笔华东师大。又在家人怂恿中去了南方，来到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当了高中老师。待遇虽然不错，但也够累人的。
他站在车站叹口气，可想换，也换不了。
车站里除了他，不过稀稀拉拉几个人，有一对抱在一起的情侣，一个拎着塑料袋的大妈三个不知道是哪的小女生.......最后一班501啊你千万别已经跑了......他碎碎念。一抬头黑夜里刚好一辆车划破黑暗袭来——
哦耶！杨朱几乎要欢呼了，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车门而去，在门打开的一刹那刚要抬脚迈上——
“砰！”
所谓四脚朝天大概就是指这个姿势吧，倒下的时候，他这么郁闷地想。
有个玩笑话叫人最倒霉的时候就是看流星雨有流星砸在脑袋上。那么人少的时候上车被人冲过来撞飞倒也可以合并同类项。总之杨朱老师起身定睛，看见一个男子扒着门框，黑衣白裤很是鲜明。
“喂你懂不懂规矩啊上车要按秩序的！要是撞到小朋友怎么办？”脑子一热职业病发作，杨朱站起来就孜孜不倦地开始了“教导”。黑衣的男子抬头瞥了他一眼，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楚样子，只是那目光竟很犀利，刺得他心一跳。好在下一刻男子没说什么就上了车，杨朱上的时候只听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帮我付钱，否则要你命！”
好吧这一定是幻觉......不由自主地自我催眠着刷了两下卡，杨朱往后面走去，所幸末班车的人不多，他挑了个位子坐了，闭上眼睛养神。公汽轰鸣的声音倒变得让人安心，不知不觉间他就进入梦乡。反正自己家也是终点站，倒省了怕坐过头的心。
......如果有人对你好的话，那就也对那个人好吧......
......仿佛溺在水中，无法呼吸......也看不清楚......
醒来，不然这样会出事的吧？
“喂！醒醒！到站了！”
他用力睁开眼睛，开车的大妈正披着条毛巾扭头瞪着他，嘿嘿傻笑两声杨朱连忙抓包站起来，车厢里果然已经空了，他转身正想下车，眼角晃过一个影子，停下脚步望向右手，果然，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窝着那个黑色衣服的青年。
不知道打哪来的善心发作，他开口叫：“喂！下车吧！到站了，这是末班车，不会往回开的！”
“......”
“喂！”
“......”
好奇心会杀死猫这句话，永远都是真理。
所以杨朱以后后悔过无数次为什么自己要喜欢猫。他一直觉得不爱管闲事的自己一定是猫魂附身才会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犹豫一下，伸手摇摇那个男子。
这一摇，却听后者嘟哝了一声，尽管细微却还是钻进他耳朵里。
“......痛。”
“哈？”
尽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似乎意识到某些严重性，杨朱连忙把他扛起来一边对司机说：“嘿嘿，抱歉，他喝醉了”一边赶紧挪下车去。直到车转头开向车站他才松了口气，对肩上的人说：“哥们，醒醒！”
“......”得到的回答依然该杀的沉默。
他扶着那人背的手动了动，突然觉得有点湿湿黏黏的，心一惊肩一抖把男子抖蜈蚣一样甩开，只听“啪”一声后者结结实实倒地上，居然哼也不哼。杨朱看到自己的手的瞬间差点眼前一黑。
这不是血么......
可这大半夜的连出租都很少了喂！
正在某人茫然四顾抓头挠塞不知所措的时候，地上的男子却突然蹦出一句：“你要叫人来我杀了你！”把他吓得往后一蹦三尺。
又，又是杀了我......？
那么刚才那句话，也不是梦咯？
“你以为我想叫就有人来的吗？”人的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杨朱也不例外。索性公文包往后一撂叉腰指着地上的人大声嚷嚷。地上的嚣张小子却没搭话只是慢慢爬起来。路灯下戴着黑色的头巾倒也一时半时看不出来发色，不过耳际额边露出些许浅浅的金。似乎无视了杨朱一样，径直转过身慢慢走，一边伸手像是要摸摸背上痛的地方，然而几次试都在手抬了一半的时候被人抓住一样突然顿住然后无力落下。
保持着极其悍妇的姿势瞪着这人近一分钟以后某位伟大的人民教师突然发觉这样极其非常不雅。连忙放下手，闷闷地说：“你，受伤了吧？”
“哼！”算是回答。
“......好啦好啦，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到我家去吧，反正那宿舍现在就我一个人，还空着一张床。你这样也走不远不是？”
“单身男人的宿舍，一定脏得像猪窝......”
丢出一句足以把杨朱砸在地上无法翻身的话之后，肇事者华丽地再次跌倒地上。
（二）
半夜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回家，杨朱从来也没想过这种电视剧烂俗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并且......居然还不是个美女是个男人，还是个无比毒舌的男人！
可真要把人丢在那不管，好像，似乎，大概也狠不下这个心......
原地汗了半天思想斗争了半天之后，善良的杨老师决定好人做到底。
幸亏这大半夜的，路上没几个人，更没几个熟人。否则被围观不说一定还会被那些长舌老妈妈们叨咕半年。
上楼，摸钥匙，开门，拉灯，本来该很轻松的活因为背上一个大男人变得困难起来，等把人丢床上自己已经满身是汗。但床上的人，在灯光下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黑色的外套上闪烁的更加暗色的一块块黑斑。
啊，嗯，反正都是男人，掀一下衣服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想着杨朱伸出手去把外套扯下来，是一件黑T恤......嘴角抽了抽他还真不知道这T恤该怎么脱。很显然，昏过去的人趴在床上这姿势是绝对不适合脱衣服的，那么，也只有换个姿势。
把人翻起来的时候他就一个念头：这家伙，绝对有肌肉。
看起来身材跟自己也差不多，最多比自己高那么两厘米。但扛着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现在用抱的更加明显。好好歹歹总算把T恤也脱了，杨朱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接着有点想吐。只因为这个男人的背上居然有一尺见方的烫伤——与其说烫伤，不如说是烙印吧。那分明是一个蜘蛛结网的图案。
眼一瞥这人右手背上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拾起来看看居然也是蜘蛛结网，不过是小号。杨朱老师就算再正直，好待也看过几部警匪片啥的，于是他立刻反应过来似乎，自己带了一个不该带的人回来。
念头一出顿时一身冷汗。脑中顿时浮现出阴森的大街街角的人群人群里的骚动......直到怀里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才惊醒。
也对，无论这人到底是谁，至少现在他只是个因为被烫伤所以意识不清的病人而已。
这么想着杨朱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可怜这男子了。轻手轻脚按原样放下，拿来急救箱打开。单身男人的宿舍确实乱了点，但急救箱还是偶尔会有的。况且，这种烧伤还是早点送医院比较好吧？傻子都看得出来很严重。
就算醒来以后真的会杀了我也无所谓啦，反正医院里他能怎么样？
单身男人独自住宿舍的好处一，随意随时进出不会受影响被吐槽。
“医生，外面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背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要找您就诊！”
“大半夜的，谁啊？”
“他说他叫......杨，杨朱！”
“哈？真是稀客！这男人也会来医院？”
“医生您......？”
门被打开，一身臭汗的杨朱冲进来把人往诊疗台上一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气：“累死我了！老莫你看看他吧！”
穿上白大褂的老莫看看床上的人：“不认识，谁啊？”
“废话，我都不认识你怎么认识？”杨朱瞪着他，“少说废话，赶紧看看吧，他背上和右手上好像烫伤的很严重。”
仔细想想，那样子还能到处跑的人，其实也够可怕。
“老师？杨老师？”
学生的声音把杨朱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来，“哦”一声抬头却看见自己班的班长拿水汪汪的大眼睛莫名地看着他，揉揉发胀的脑袋他叹了口气：“梁晓，卷子都收上来了？”
话刚说完一堆写得黑压压的纸凑近下巴：“是的，这是卷子。”
他伸手接过放在桌子上：“跟同学们说继续背书，后天公布成绩。”
“嗯！”
看着梁晓走出办公室，他才打了个一直忍住的哈欠。昨天在医院里守着那小子做完手术包扎好已经是半夜一点的事了。自己回宿舍洗漱上床就睡了四个小时又爬起来赶到学校，中途在汽车上差点睡过头——回家时候待遇可不等于上班的时候。还好今天是摸底考试，不然自己写着字睡着了也说不定。
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醒了也是有可能的。最好赶紧自己从医院里逃之夭夭省的他惹上什么麻烦事。杨朱最讨厌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尤其又是很忙的时候。
但事实是，当他中午路过医院顺脚拐进去看看的时候，老莫一脸坏笑地告诉他，那人刚刚，才醒......
在僵硬了片刻后，杨朱硬着头皮拖着花岗岩般沉睡的步伐走到病房前，伸手推开房门。从窗户投进来的光一瞬间晃了下眼。以那光做背景，靠着半升起的床坐着的男子，淡金色发丝间格外漆黑的眼，警觉又犀利地盯着他：“喂，你叫什么？”
声音并不低沉，略带沙哑，坚定得仿佛是一股不可抗力强迫杨朱开口回答：“我，我叫杨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潜寐（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