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竿竹》云二三

3、（二）

　　小凡和小云已经走了有一个月了。
　　秦风昨天过来带来了小云亲手煲的仙芝鸡汤，竟还有丝丝的热气。他说是加了火石的原因。他以为我不知道小云的这番举动要冒多大的风险吗？火石是他们天阳宫最宝贵的东西之一。而小云和小凡的回归又不知道会触动多少位有心人。至少，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子里，竟也能听到天阳宫的消息。少主回归，让觐觎宫主宝座的暗潜势力纷纷蠢动。选择年龄相仿的好手严格训练以去参加少主二十岁时的夺位大赛，是每一份欲望得以实现的最佳途径。
　　要知道，少主是少主，宫主的位置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排名天下第一的天阳宫来说，绝对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怎么笑傲天下？所以，我很担心，甚至有些后悔让他们回去了。虽然，我知道我是无能为力的。
　　想着想着，鼻子闻到一股糊味，我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将已经焦黑的炒饭从火上移开。唉，我虽然以前也做饭，可是自小云接手后，我就清闲的多了。现在，炒个饭都会糊，真是怎么也不习惯啊。
　　多么冷清的屋子。
　　我呆呆的坐下来，看着小云的爱心煲汤却舍不得喝，只是一口一口没有感觉的吃着失败的作品。
　　“方竹在吗？”一把阴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有些茫然，一时没有开口。
　　“方竹在吗？”那声音加大几分力度让我的心中一凛，很有几分不舒服的感觉，怎么回事？
　　“我找方竹！”门外的声音陡然提升，我的心脏砰砰直跳，顿时觉得寒毛尽竖。不敢迟疑，我打开门走出去，口中高声应道：“我便是方竹，有何贵干？”人却在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呆了一呆。
　　门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个身着红色长袍长相俊美的男人正斜靠在一把华美的躺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他好看是好看，只是让我的极不自在，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而他的身后，两个美貌的使女正为他轻轻的锤着肩膀。他们的四周四个方向各整齐肃穆的盘坐着几个人。这些人双目微合衣着古怪满脸邪气。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把椅子，我怎么连点动静也没听见？我的心中暗自揣测，来者不善啊！
　　“你就是方竹？”那个红衣男子懒洋洋的问道。
　　我点点头：“正是。”
　　那男子轻笑一声憋憋嘴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将那两只狗崽子藏了这么久，原来是你这臭东西啊。”
　　狗崽子？臭东西？我强忍火气静观其变。
　　“花老九！”那男子摸摸身后女子的小手，将头转向一边。一个正在打坐的男人闻声站了起来径直走到我面前。我不自觉的想后退两步。那男人却冷冷的一笑一掌将我打飞了出去。强劲的气流裹着我撞向后面的竹林，压折了好几棵才停下来。我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你......”我力不从心无法开口。那红衣男子啧啧两声似笑非笑的看向打我的男人。花老九突地跪倒在地右手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向胸膛刺去，却听见“咣当”一声，匕首被红衣男子用长袖拂到一边。
　　“他没有武功，而属下这许多年来竟连这么个小崽子都收拾不了，属下死罪！”花老九将头埋的低低的。“哼，”那男子冷笑一声，“算了！还是天阳宫的人搞的鬼，我早就知道，却找不到，真是憋气！”他将头转向我，眼光中的毒意让我觉得心神俱寒。他一挥手：“把他提过来。”马上就有两名男子从地上站起来将我拖到他的面前。我浑身巨疼，难道刚刚一下骨头断了？那男子走下长椅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突然猛的一脚向我踹来：“臭东西！老子要整死你！你那个死鬼老娘的份也一起算上！”我心中一怒，一口热血从口中喷出促不及防的溅到了他的身上，顿时红衣变的暗红。他又是一个巴掌拍过来，我的脸立刻肿了！尽管疼痛难忍，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叫道：“你个杂种！不许骂我娘！”你骂我什么都可以忍耐，就是不能骂我娘！见到我的抵抗，他狠狠的一笑，一张脸顿时变的狰狞无比。“老子是混什么出来的？当年要不是你们这两个贱种多事，秦傲尘那老狗一家的命都是老子的了！那秦萧水能成什么事？老子的暗桩一参加夺位大赛，天阳宫就是老子的囊中之物！”他一把扯住我的头发使劲往下一拽，疼的我的心紧紧一缩。他阴阴的笑道：“就是你们两个贱种多事！老子一定要你尝尝老子的手段！”这个人一定是发疯了！但是看他这样，我反而更加鄙视他。我吐出一口血痰嗤笑道：“你他娘的就是个胆小鬼！你现在也可以去参加大赛啊，你还怕乳臭未干的小鬼？你就是个没胆的孬种！”骂我娘？我不骂回你我怎能甘心！何况，你还是小凡小云的大仇人！我打不赢你，我要骂死你！
　　“好啊，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老子千里迢迢亲自过来就是想亲手将你捏成一寸一寸的！好啊，遂你的愿吧！”他狞笑一声，一掌直拍下来。
　　我闭上眼睛，娘啊，儿子来陪你了。
　　半晌却没有动静。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正呆呆的看着我的手腕，原来衣袖的破落露出了玉镯子。这镯子是很少见的，每只上面都有一道天然血纹好象是振翅欲飞的鸟儿。因此取名就叫比翼镯。只要看过一眼的人就不会忘记。难道他也看过？怎么可能？
　　“你姓方？”他的声音里有强压下的激动。我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你娘是方盈？”他又问了一句，我还是不说一个字，心里却更加惊讶。
　　“那你爹......好......好极了......”他的眼光变的更加疯狂，“我不能就这样让你死了......新帐旧帐一起算......”原来还是仇恨，我心中哀叹，却还是不露声色。
　　“哼，临秋，师哥为你报仇。”他喃喃着。我却因为这句话而有所顿悟。他刚刚似乎说了临秋这个名字吧？我知道的人中只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前后连贯一想清楚，我便明白了。
　　临秋是那个人的正堂妻子。据说有个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的师兄，原来就是他啊。那他是谁，我也不得不知道了。血魂教的教主，就叫血魂。这些还是那个人和娘闲聊时，我听来的。
　　那确实是深仇大恨了，想起那位因为爱人的背叛而性情大变的女子，我心绪难平。这也算是我们，欠她们的吧。
　　没有办法再想什么，这个疯狂的人一把提起我戴镯子的左手用力一扭，我惨叫一声，手腕的骨头竟然已经断了，手掌无力的掉垂在相连处。“哼，先疼着吧，老子要想想最残酷的生不如死是什么？”他看见我大汗淋漓的痛苦模样好象十分的享受。我扬声骂道：“你果然是个孬种！你折磨我！你去找他呀！你个孬种没个男人样！”他听了这话却意外的没有发火只是哈哈一笑：“老子就是要整死你，老子就是不去找他，老子要你活活疼死！”说完右手一弹一股劲风用力撞向我的断手，我又是一声惨叫却始终不能昏迷过去。
　　“教主，属下愿意将功折罪，替教主出气。”那个花老九站了出来。那男人有点兴趣的道：“你有什么建议？”花老九冷笑一声阴毒的扫了我一眼后才道：“这小子刚刚不是说什么‘男人样’么？想必他是很有男人样的，咱们就偏偏把他去了......”还没有说完，血魂就打断他的话颇有兴趣的问道：“太监？”“不！”这个恶毒的男人冷酷的向他的教主回禀道：“相公。”“你是说......让他被男人压？被不同的男人压？好！好！好！做太监他还可以死，做相公啊，好！哈哈，在你手下的蓝云楼，什么小白脸能跑的了死的掉?哈哈，好！好极了！不错的主意，回去有赏！”赞赏完属下他又回头看看我。我早已经因为这席话而睚眦俱裂，心中狠不得狠狠咬下他一块肉来。他得意的笑道：“我看你小子到时候还怎么倔强！嘿，等你习惯做只鸭子后，再把你送去给你那死鬼老爹和那两崽子瞧瞧，哈哈，想想就兴奋啊！”他狞笑着靠近我，想再给我一巴掌，我头一偏，巴掌却跟着过来，眼看要扫到我脸上，我却突然听到他怒叱一声，整个人向一边躲去，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把抱住我向远处急驰。我扭头回望，血魂教一干人等正被几个黑衣人缠住，但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血魂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是怒气冲冲的带着几名手下追踪过来。
　　我叹息了一声对抱着我的人道：“秦风，我们是逃不掉的。”
　　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埋头苦奔，我被他搂在怀里，手腕的剧烈疼痛因为他躲避暗器的姿势而突然加剧了一下，这次，我终于可以昏迷过去了。

　　醒来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脸毫无血色，面对着我双目紧闭但还有微微的呼吸起伏。我动动左手，看见已经固定住了，还细心的包裹上了一层干净的布。我这才叹息一声挣扎着从茅草堆里坐起来检查身边昏迷的人的伤势。
　　看样子受伤极重。我轻轻的唤道：“秦风......秦风......”却没有回应。唉，我看看他血迹斑斑的外衣心中一颤，这，都是为了我啊！还有那几个黑衣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估计，不太好。我很郁闷。这些人如果送了命，我何德何能？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平生一文钱都不愿意欠，何况，人命呢？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这里看起来应该是一间破屋，四壁清风的。现在是晚上的样子，有月光透了进来。我深吸一口空气，如此清新，难道，是在山里？我缓步来到木门前，走出去。四面暗影瞳瞳，果然是树林。风吹过一片沙沙声，我一个颤栗，忙退回屋子。
　　“竹公......子......”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我惊喜的转过身，如水的月光班驳的映照在我身上，我对他微微一笑：“你醒了！”他原本无力的看着我的双眼，却一下子呆住了。奇怪？我掩上门，快步走到他面前将手搭上他的额头，一低眼却见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又是一笑：“怎么了？”他这次竟然脸红了！红晕在苍白的脸上更为明显。
　　我越加好奇，正要问个明白，他却轻咳一声：“秦风没有保护好竹公子，真是该死......”“不要这么说！”我皱起眉头，“现在情形如何？”他又喘息了两下才道：“很危险。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很危险，他们随时会找过来。”“恩。”我若有所思。他没有发现我的想法，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们必须马上走！竹公子，秦风命不足惜，等会我来引开他们，您......”他又是一声咳嗽，顿了一顿才道：“您翻过这道坎，会有人接应。您......”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正冷冷的看着他。
　　沉默了一小会后，我才低声道：“你以为牺牲是很伟大的么？”“什么？”他一怔。“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生命重要，别随意为别人献出去。”我硬邦邦的吐出这句话，然后在他发问前点住他的昏睡穴。这是我唯一会的点穴，是小凡硬要教我的，说是可以防身。谁知道第一次竟然用在保护了我的人身上。我看着他又一次沉睡的脸，慢慢将镯子褪下来，撕下一节衣服认真的包裹好，就着他身上未干的血迹在那节衣服上写道：交给凡或云。然后把这些东西塞进他的怀里。又用稻草将他掩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奕奕然站起身来。
　　“好了，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我喃喃着，走了出去。手上的伤依旧疼痛难忍，却比不了我心里冰寒刺骨。
　　不远的森林里，搜索过来的红衣男子笑的妖艳的看着我。我也冷冷一笑，孬种，你以为你能得逞么？总之人还有一死！哼！
　　我这时却还不知道，要死，也是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