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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宋予衡看他左手虚抱的满怀白梅花,好笑道:“后院的梅林还不够你折的?偏偏要折翰林院的梅花。”

      “不一样。”

      顾双栖穿着藏蓝色的朝服,携着白梅,琼鼻朱唇,身形瘦削,容策黑眸暗沉解下鸦青色披风披在宋予衡身上,慢条斯理系了个结:“予衡,雪深路滑,我背你回府吧。”

      宋予衡皱眉瞥他,不知道长陵王又要唱哪一出,还背他?

      “微臣受不得长陵王殿下如此礼遇。”

      顾双栖眼中划过丝讶异,掀袍跪在雪地上:“微臣顾双栖,参见长陵王殿下。”

      善解人意的长陵王殿下第一次有了金尊玉贵的派头,他居高临下得望着顾双栖没有叫起,手里的油纸伞移向宋予衡的方向,右肩不一会便落了薄薄一层雪花:“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若文武百官都像顾大人这般玩忽职守,西秦何以为国?”

      湘君倒吸一口气,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瞧热闹,话挑不出任何错,但她合理怀疑长陵王殿下在以权谋私!她暗暗告诫自己顾大人与督公相濡以沫多年,她偏心殿下是不对的,可她就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两相比较,长陵王姿容更胜一筹,于是她很没有骨气的临阵倒戈了。

      雁回背着他的宝贝碑帖再三催促,众人方陆陆续续回府,梅林深邃,曲折游廊,与兰苑格局相差不大,连厅堂楼阁的名字都一模一样,河伯匆匆忙忙迎到门口,湘君委屈巴巴地摇着河伯的胳膊:“河伯河伯,我在外风餐露宿从来没有吃饱过,你瞧我都被饿瘦了。”

      河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长胖了点,脸都圆了。”

      “我不管,我要吃酱肘子、叫花鸡、糖醋鲤鱼、红烧排骨、油焖虾……”

      督公府侍女、侍从众多,环肥燕瘦,每个都姿容出众,来来回回忙着打点行装,宫中内侍来报让宋予衡明日再入宫觐见,决口未提一句长陵王。时隔多年,容显对容策还是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杨辞书是梗在容显喉咙里的刺,哪怕刺拔了伤疤还在,宋予衡遣人给容策预备最好的院落安置。

      京都不比扬州,该有的规矩不能费,容显不上心,他不能轻慢,他的卑躬屈膝尚能换得中央官员对容策表面的敬重。

      河伯盯着素衫青衣的容策拭了拭眼角的热泪:“方才一恍神,属下依稀看到了孝懿太子,殿下通体的气度与孝懿太子简直一模一样。”

      宋予衡解释:“河伯是东宫旧人。”

      容策温和笑笑,客套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舟车劳顿加之天寒,午膳略吃了几口宋予衡就回一叶斋歇息了,顾双栖找了个普通陶罐,蓄满清水,在旁守着宋予衡修剪白梅花,他修长的手指起了几个红肿的冻疮,剪刀勒着指背显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别剪了,用热水去泡泡手。”

      顾双栖不声不响地修剪完白梅,摆在离宋予衡最近的小几上,俯身摸了摸他的眼角、鼻子、嘴巴,宋予衡慵懒道:“和你说话的不是孤魂野鬼。”

      屋内铺了厚厚的地毯,烧着地龙,碎玉疏窗半开,梅香冷冽,醒目明神,宋予衡拨开他的手翻看奏折:“我不在京,你过得如何?”

      顾双栖趴在他膝上试探地伸手半环住了他的腰,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宋予衡狐疑道:“这是怎么了?”

      “我想你了。”

      顾双栖的发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浸了雪,有点凉,宋予衡的手落在他的肩头:“双栖……”

      他轻叹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轻轻拍了拍顾双栖的背隔了很久才道:“头发都湿了,去泡个热水澡,别着了风寒。”

      容策在门外捧着手炉干咳了两声,顾双栖坦然站起理了理微乱的朝服,颔首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或许心有牵系,容策满心满眼只容得下宋予衡,自然敏锐的察觉到宋予衡对顾双栖的包容与呵护,他枕在宋予衡的膝畔怄气似地一把抱住他。

      容策身姿颀长,勉强自己蜷缩在方寸之地反而显得有点委屈。京都耳目众多,被人看到长陵王与自己这般亲近,三人成虎,容策的名声就全完了,宋予衡推他:“起开。”

      他手掌贴着宋予衡的腰线弧度往后背游移,手臂缓缓收紧,宋予衡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反手往后去掰他的手指,容策轻而易举的攥住他的手腕,贴着他的腰腹仰头,目光在宋予衡没有喉结的白皙脖颈上流连:“义父,你不要我了?”

      宋予衡影影绰绰之中正对上容策的眼睛,瞳孔墨染似的漆黑,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无端令人脊背生寒。

      容策把他往软榻上压,宋予衡本能的向后一仰,格挡住那只略显消瘦的手,容策顺势扣住他的手臂往上掰,小几上插着白梅花的陶罐“啪”的一声跌到地上摔的粉碎,宋予衡处于下风,双手被容策扣在头顶。

      “义父,你不能不要我。”

      宋予衡眸光一暗,略起身咬住垂下来的佛珠狠力往下一别,容策松开宋予衡的手捏了捏眉心,再睁眼时眸中又恢复了惯有的清淡无波,一片清和澄明。

      容策从宋予衡洁白的齿缝间温柔地扯回朱红色的凤眼菩提,欲言又止道:“我……”

      “从我身上下去,大逆不道。”

      用过晚膳,一叶斋灯火通明,桌子上堆满了官员送来的拜帖并慰问礼,湘君记着入账清单咬着笔杆打瞌睡,狼毫笔在宣纸上画着东倒西歪的鬼画符,山鬼托住她的下巴,压低声音道:“回零陵坞睡。”

      湘君闭着眼睛就往山鬼身上扒拉:“抱。”

      宋予衡道:“你没腿吗?”

      山鬼捏着她的腋窝强制性让湘君站直,湘君嘟嘴同他咬耳朵:“督公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晚膳时因为一点点芝麻大的事把齐湘骂的狗血淋头。”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勿论人非。湘君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当着宋督公的面就敢说三道四,山鬼捂住她的嘴退至外厅:“你知道督公心思郁结还多嘴?”

      “督公让殿下以后与他形同陌路,为敌最好,殿下自知督公是为他好,只能同意。”湘君耸耸肩,“这才过了几个时辰,督公就舍不得了,自己同自己在那里怄气,饭也不吃,药也不喝。”

      山鬼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酥脆的地瓜干悄悄塞给她:“乖,回去睡。”

      湘君跳起来搂着山鬼的脖子亲了一口,山鬼不放心道:“少吃点,夜里积食肚子会难受。”

      湘君狡黠道:“我知道你准备了酸果汤以备不时之需,为妻总不能辜负相公的一番心意。”

      打发走湘君,小厨房送来一盅滚烫的鸡汤,山鬼提着食盒掀帘而入,珐琅碗中的药已经喝完了,宋予衡摩挲着容策帮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朝服问道:“有关长陵王殿下的事你们对我可有隐瞒?”

      山鬼跪地请罪:“督公让属下听命于长陵王殿下,属下不敢忤逆。”

      “那便是有了。”宋予衡靠着软垫歪在椅背上,朱红朝服上的织金蟒烫得指腹生疼,“他是你的主子,你对他唯命是从是应当的。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就当还了我对你的知遇之恩,可否?”

      容策在东宫时太医曾为他诊过脉,时而脉象虚浮,时而脉象紊乱,太医诊不出病因,又值容承寅病重,便开了个调理气血的方子糊弄了过去,宋予衡那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只感觉这孩子越来越不爱说话,从没有思虑过他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山鬼缓慢地点了点头,宋予衡薄唇紧抿,攥着蟒袍的手青筋暴起:“他是不是有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山鬼点头,宋予衡抠着蟒袍上的金丝表情木然,薄唇颤抖想说话又不敢说,眼中隐有泪光涌动,山鬼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脆弱地不堪一击,了无生念。

      山鬼安慰:“可医,已无碍。”

      宋予衡迟缓地侧过身,以手覆住眼睛:“那……那便好。”

      山鬼从食盒里端出鸡汤,静静在旁候着,室内很安静,宋予衡呼吸紊乱,眼泪顺着下颌滑落,滴在金丝楠木桌面上晕开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他哭了。

      曾经被人那般欺辱糟蹋眉心都不带皱一下,遭百官弹劾受百姓唾骂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而今却为一句话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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