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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黑暗中,容策察觉到耳畔空气的浮动,整个人瞬时又警醒了过来,宋予衡似乎做了噩梦,鬓边皆是冷汗,双手无助地在虚空中抓了抓,身体细微地颤抖,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

      容策手指刚碰到宋予衡的手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那么重的力道,仿佛用尽毕生力气抓住了救命稻草。

      手忽然有了着落,宋予衡惊悸未定睁开眼睛,平复了好大一会才哑声道:“还没睡?”

      “渴醒了,刚喝完茶。”

      容策的手掌很热,宋予衡感受到暖意,目光落在相叠的手上,容策道:“我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

      生不如死的难堪境地他怎么可能去叫容策的名字,宋予衡:“你也做梦了?”

      容策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细心地掖了掖被角,固执的重复:“你叫了,我听到了。”

      “你个小白眼狼,义父在梦里都惦念着你,你在长陵都不知道给我写封书信。”

      不敢念,不敢想,他的克制对上宋予衡都是没用的。

      屋里熏着安神香,宋予衡身体亏空的厉害,没那么大的精气神,闭眼就睡着了,容策嗅着他身上清苦的草药味,一夜无眠。

      ……

      扬州紫薇方谢,京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洁白的大雪落在琉璃瓦上与朱红宫墙相得益彰,容显整日与美人在后宫厮混不理朝政,太子容承谚身有寒疾闭府不出,裴琅接连告了五日病假,故早朝只有闻溪垂帘听政。

      吏部、刑部为了两江总督任派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工部为着奉天殿修缮事宜横插一脚,都御史又禀众多汝州难民已涌至京郊。

      事涉官员调遣、难民安置,闻溪没有决策权,下了早朝出宫去了裴府,马车停在后门,蘼芜递了东宫的令牌未让通禀,一路由侍从引着进了内苑。

      裴琅爱兰花,在裴府专门修了处暖阁侍养兰花,闻溪透过琉璃窗正看到称病不上朝的容承谚,蘼芜掀开厚重的锦帘,铺面而来的暖意融化了闻溪肩头的白雪。

      暖阁内生了地龙,比宫里最暖和的长春宫还要热,触目所及皆是高低错落的兰花,素冠荷鼎、春剑黄梅、寒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合着兰花的脾性雕得檀木架子,就连所用花盆也价值不菲。

      容承谚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金冠歪歪戴着摇摇欲坠,手边倒放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雕石头,蘼芜轻咳一声,容承谚手中刻刀一歪,在玉石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刻痕:“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他怒气汹汹对视上闻溪平静无波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掀开《策论》支支吾吾的开始念,闻溪比容承谚年长五岁,是后宫妃嫔中最温柔和善的,从来不动怒发脾气,可容承谚就是打心眼里怵她。

      “书拿反了。”

      容承谚放下书站起,宽袖拂落桌子上的刻刀“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心虚的辩解:“本……本王找裴相请教几个治国问题。”

      闻溪解下狐裘露出里面艾绿色绣芍药花的长披袄,里衬月白色立领对襟袄,领口往下翻折,灰棕色貂毛出锋圈着橘红色暗八仙里衬,挽了简单的发髻,簪了一对缠枝牡丹点翠钗,略施薄粉,容貌清丽:“能否说与本宫听听?”

      容承谚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一个完整的以前背过的有关治国的问题,又不能乱编,情急之下瞅到花架后的一角荼白色袍角,扬声道:“裴相,本王回东宫好好参一参你讲的治国之道,就不留下用午膳了。”

      闻溪道:“你先坐着。”

      容承谚耷拉着头不打自招:“前几日确实是病了,只不过歇息了一日便好了,那些大臣吵得我头疼,我也听不懂,就……就没去。

      今早东宫里的骨里红被雪熏开了,我折了一枝特来换裴相新得的寒鸦春雪,他这里暖和,手不冷,我没忍住就雕了会石头。”

      裴琅掀袍跪地:“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裴相不必拘礼。”闻溪抬了抬手,坐在容承谚旁边的圈椅上,“太子无心国事,裴相理应劝诫教导,怎能任由他胡闹。”

      裴琅:“微臣知罪。”

      闻溪垂帘听政以来后妃不得见外臣的规矩便为她免了,但她恪守礼法,若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登门裴府:“裴相身体抱恙,本宫本不应叨扰,因事关汝州水患,本宫不敢擅自决断。”

      裴琅一袭家常长袍,腰带未束,头发松松散散的扎着,衣衫不整,面见贵妃,实为不妥,可他就是个不拘礼法之人,没有半点自觉。

      堂内花草繁盛,容承谚听到国事就头大悄悄挪到闻溪看不到的地方继续雕玉石,透过琉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裴琅连日咳嗽,嗓子有点哑,侍从送了冰糖银耳雪梨汤,裴琅懒散地舀了勺:“贵妃娘娘无需忧心,算算日程,宋督公这两日便可抵京,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江总督任免的事裴相总该有个决策吧?”

      “他们争来吵去就是在贵妃娘娘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免得宋督公归京后兴师问罪,这会子刑部尚书、吏部尚书正在沅江楼涮羊肉火锅呢。”裴琅把汝窑冰裂瓷碗往闻溪面前推了推,“喝碗银耳雪梨汤润润喉。”

      闻溪:“既如此,本宫便不叨扰裴相养病了。”

      裴琅抵唇咳嗽:“外面起风了,贵妃娘娘有迎风头疾的毛病,用过午膳待风停了再走也不迟。”

      蘼芜隔着窗户瞧着外头凛冽的寒风吹折了不少枯枝,劝慰道:“娘娘,太子殿下既在,稍等等,也无妨。”

      闻溪揉了揉额角:“裴夫人卧病在床不便入宫,不知本宫现下可否前去探望?”

      裴琅道:“拙荆久病,恐会把病气过给贵妃娘娘,还是不见为好,微臣替她请罪了。”

      闻溪未再坚持,与裴琅从奉天殿的修缮事宜议到春节前的祭祖,桌上的冰糖银耳雪梨汤一口未动,整整一个时辰闻溪始终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深思熟虑过得言行举止,无一丝不得体之处,她入宫为妃十几年,圣宠不衰,却从不恃宠而骄,吃穿用度从简,谨言慎行,进退有度,是个无可挑剔的皇贵妃。

      文武百官对她评价甚高,后宫诸人对她也很敬重。

      外面寒风不见收势,裴琅命人撤去凉透的冰糖银耳雪梨汤,吩咐侍从传膳,她不累他都替她感觉到累。

      容承谚欢喜地捧着盆兰花自葱郁的兰花叶中钻了出来:“裴相,本王找到寒鸦春雪了。”

      裴琅把玩着汝窑美人弧中的骨里红:“求人贵在诚意,太子殿下仅折了一枝骨里红就想换寒鸦春雪?”

      “再多就没有了。”容承谚不悦,一枝还不够吗?那可是骨里红啊!裴相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可我还给你雕了这支兰花簪啊。”

      “这是太子殿下自愿给本相雕的。”

      “谁自愿了!明明是你说……”

      闻溪正了正容承谚头上的金冠,扫了眼刚打花苞的寒鸦春雪道:“身为一国储君要懂得克制私欲。”

      “可……”闻溪冷淡地乜了他一眼,容承谚垂头丧气盯着脚尖应了声是。

      说来可笑,容氏皇族无一人懂得克制私欲四个字怎么写,容显自不必说,其他皇子皇孙有样学样背地里变本加厉,有执着钱财的,有贪恋美色的,有热衷权势的,算下来容承谚的所谓私欲简直不值一提,无非喜欢奇花异草翡翠玉石。

      午膳设在了暖阁的西花厅,芍药姹紫嫣红,东西侧嵌着两块三尺余长,两尺余宽的琉璃,透过透明的琉璃可以看到园中盛景,奢靡程度足媲葳蕤苑琅婳阁的四面差不多尺寸的琉璃窗。

      午膳都是淮扬菜,裴府没有侍女,只蘼芜在旁侍奉,闻溪每样都夹了几筷,还未吃完,有人来报宋督公回来了。

      督公府地处京都西北角,乌瓦黛墙,不太起眼的大门挂着个“入时无”的匾额,水磨砖铺的地面落了厚厚一层白雪,湘君捧着手炉率先跳下马车,纷扬的雪花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身穿朝服的顾双栖,也不知道他在雪中站了多久,满身满头都是雪。

      湘君打着伞:“顾大人,这么冷的天,你为何不在府里等督公?”

      顾双栖眼睫上挂着零星白雪,越过湘君望向宋予衡,冷冰冰的目光瞬时柔和了下来。

      顾双栖接过湘君手中的乌木油纸伞遮在宋予衡头顶,只静静看着他没说一句话,宋予衡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解下狐裘裹住顾双栖:“在朝中受欺负了?”

      他摇头,扯着宋予衡的宽袍袖口道:“回府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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