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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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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省结束连日来干燥的天气转而下起小雨,叶程趴在车窗边看着雨点砸在玻璃车窗上汇成一股股细流分割着窗外的世界出了神。车里的空气闷得他有些头痛,靠在座位上便想起了宋晓远,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周大正和老大他们不知道有没有被救出来?不管在何时何地,只要有一点困意,叶程总能大意地睡过去,他总是责备自己警惕性不高,但是就好像天生睡不够似的,更何况这是在警车上,他还是没能敌得过睡神的召唤,一头歪了过去。
这次的跨省合作很成功,这个长期诱拐儿童、贩毒、高利贷、盗窃抢劫的犯罪团伙终于被一网打尽,叶程心里很痛快但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就像那个记者问他的“被解救出来后要准备怎么办?”,他看了一眼黑洞洞的镜头掳掳额前的刘海转头回答记者:“不知道。”记者张口欲继续追问,叶程摆了摆手转身离去。随后记者们的焦点都放在了老大老二老三身上,叶程看着他们在记者要求下掀开自己的上衣,把累累伤痕暴露在镜头之下,心猛地一窒。后来叶程在电视上看到了那天的报道,脸上打了马赛克的老大看不出任何表情,记者问他被救出来高兴吗,老大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句,记者又问想回家吗?老大缄默不语,左右手互相玩着各自的手指头,用力扯一下,放开,扯一下,再放开。记者没得到希望中的答案只好自顾自地问以后想干嘛?连叶程都觉得会是以后好好读书不乱跑之类的回答,偏偏老大还是波澜不惊地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报道最后是老二老三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地被父母接走,老大坐在警局的椅子上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指,乐此不疲。叶程支着下巴正看得出神,被周大正拿筷子敲了脑袋:“诶诶,都播完了你还盯着电视看什么,有美女啊?”
叶程嘿嘿傻笑着,提起筷子边吃边说:“没想到那个案子那么大,连央视都做专题报道。”
“你以为啊,被诱拐的小孩又不只有老大他们三个,其他地方还有好几十个呢。”
“老大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叶程停下筷子神色担忧。
“当初要叫他跟我们一起出来闯闯,没想到个死孩子自己跑了,收容所要把他送回老家都找不到人。”周大正摇摇头,继续大口吃着面,“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当初解救后叶程被告知重获人身自由,警察说可以送他回老家,叶程拒绝了,坐在警局门口托着下巴不知道何去何从,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周大正。
“想不想一起出去闯闯?”
“你不是还有父母孩子?”
“我让我爸妈带儿子回外省老家,我想出去赚钱,孩子也要交学费的不是?”周大正轻笑一声,“我看你也不知道以后要干嘛,干脆做个伴一起出去闯一闯。”
叶程抬头眯眼看着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噗嗤一声笑了:“好,我们就一起去闯闯。”
今天是周大正的生日,两人合计了下决定吃顿好的——牛肉面。一碗7块钱的牛肉面对于他们拮据的生活来说绝对奢侈。叶程看他吃得起劲,就把自己的牛肉都拨拉到他碗里,周大正纳闷,“你干嘛不吃?”叶程笑得眉眼弯弯:“我食量小,给你吃才不糟蹋。”周大正要夹回去,叶程眉毛一拧用筷子挡住怒道:“别惹我生气啊。”周大正跟他大眼对小眼互相瞪着,半响才松手,“好好好。”其实心里暖洋洋的一片。
这一个多月来,两人离开C省在外闯荡,在工地背过水泥,扛过石板,周大正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据说是老乡并且很有门路的人,没想到交了几百的劳务费后那人带着钱凭空蒸发了,气得周大正破口大骂恨不能把那孙子大卸八块,不对卸了之前也得先把那些自己跟父母借的血汗钱要回来。幸运的是今天两人刚好找到一份酒店的工作,周大正当保安,叶程在厨房工作。周大正是退伍老兵,身体健壮,身手不错,保安绝对是能力之内最适合的工作,叶程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就帮着父母做事情,在厨房打打下手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力所能及,今天不只是为了庆祝周大正生日,也是庆祝两人找到工作。
“要不要喝一杯?”周大正眨眨眼睛,叶程吸着面含糊不清地说:“算了吧你,没钱了还喝酒。”
周大正一掏兜,嘿好家伙,果然没钱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周大诗人敲着空碗摇着头深情念道,“好诗!好诗啊!”
叶程差点没把面从鼻孔里喷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笑骂周大正:“好诗都被你糟蹋了!”
“叶程,你不是才18么,怎么不去读大学?”
叶程闻言失了神,末了才回答:“家里供不起,所以才让我出来工作赚钱。”叶程没说他高考失利的事情,当时知道自己的分数只有本三线时叶程在自家屋顶吹了一晚上的风,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人,读书的时候他总是幻想自己读了好大学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但是高考失利给了他致命一击,后来想复读了,他妈说“你出去工作给家里挣钱吧,弟弟妹妹也要读书。”她知道叶程不会说什么,他从小都是那么听话,就算是不喜欢做的事情,也会皱皱眉头然后一声不吭地做好。
两个人吃完饭散步回租住的小屋里,为了省钱,他们只租了一个小单间,墙漆剥落年代久远,总是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这是一栋三层的楼房,每层公用一个厕所和浴室,晚上上厕所要穿过阴森森的走廊到达尽头的简陋厕所,叶程以前在家经常起夜,在这住下后就彻底改掉习惯了,因为大半夜去走那条阴恻恻的走廊总是让他还没到厕所就急着要尿出来,他更不想丢脸地叫周大正陪他一起去——因为已经被笑话过了。
房间不大,刚好能放下两张小小的单人床和一张破旧的书桌。简易的单人床坐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但叶程无所谓,他睡觉总是直挺挺地躺着,鲜少翻身,倒是周大正鼾如擂鼓,翻个身床都能摇散架,叶程一开始顶着黑眼圈说过几次,后来尽量赶在周大正睡觉前睡着。
第二天穿着保安制服的周大正忍不住提前下班跑去找叶程,倚在厨房门口笑得跟做牙膏广告一样。叶程穿着雪白的工作服像只纯良的小兔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滔滔不绝把他夸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
周大正听完特别满意:“叶程同志你太不适合做厨房工作了,前台需要你!”叶程就是这样,平常话不见多,但是讲到好玩的东西总是笑得傻气直冒,周大正忍不住就凑上去挠他痒痒了,叶程夹着胳膊满手面粉在厨房里乱窜,急了就喊道:“别玩了,我赶紧把东西弄完下班了!”
“小伙子就是有精力啊。”厨房里一个大妈收拾好东西笑吟吟看着闹腾的两个人。周大正停了手撑着工作台哈哈直笑,叶程被闹得脸上红扑扑一片,周大正扑棱了他两下脑袋说:“赶紧弄完我在门口等你。”说完雄赳赳气昂昂一脸正经踢着正步出去了。
叶程差点没笑到栽进面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