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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解脱之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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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破碎的陶瓷碗片和玻璃渣子充斥着这个不大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产生,但旧的从未被拾起。
那极为差劲的隔音力无法阻挡出租房里刺耳的尖叫和声声少儿不宜的敏感脏话。争吵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两人感情的破碎,而是日子过久了堆积的空乏与无味罢了。
匡桦的父亲是个二婚的老男人,名字叫匡志远。五十多岁,挺着个大肚子,满身的肥膘,如果换成猪肉那能卖不少钱。抽烟,喝酒,洗牌,□□一个不落,退岗前在工地投石灰,搬砖头。
匡桦都不知道他妈是怎么看上匡志远的,当初得是有多瞎。
和匡志远争吵的女人叫黄凌香。说好听点是匡桦的后妈,说难听点,就是个三儿。在匡桦妈妈林英的重病时,勾引了匡志远和她上了床,两个人搞在一起硬生生把林英气死在病床上,在那之后就“言正名顺”的嫁进了匡家。
匡桦从来都不正眼看她一次,庸俗的香水味问得呛得慌。他不明白这个整天浓妆艳抹,身姿风骚的女人哪里比得过他那贤惠的妈妈…但后来,他渐渐明白了,这个才三十出头的女人就赢在:骚!
黄凌香贪,什么都贪。
从她的日常打扮,开销看得出来,当初她勾引匡志远也不过是因为钱。那年林英去世,财产继承权给了匡桦,那时匡桦还太小便由他那个无赖父亲以“监护人”的身份代理。
钱不多,但够匡桦读完大学。
匡志远拿着这笔钱心满意足地娶了个年轻漂亮,床上功夫了得的黄凌香。那个时候,街坊邻外都可怜匡桦。
日子久了,钱库也空了,这段露水姻缘也终将撕破脸面,露出惨白的骨头。
“我走了。”匡桦还是如往常一般,他时常在想这机械式的生活何时才能找到突破点?或许该像那些瓷碗一样摔个四分五裂。
这条路已经走过太多年,算下来已经整整17年了,迎着一阵风不知冷暖。
“桦儿,那么早啊!来两口热乎的包子不!”包子铺的大婶热心的招呼着匡桦。匡桦总觉得像她姑姑一样,那是这些年来照亮他的一米温暖的光,毕竟其他人见他都是能避则避。
“好!来一个菜包,一个梅干菜包!谢谢杨婶!”匡桦笑着,顺手摸出那有些单薄的钱包。
“好嘞,两块钱,热乎的!趁热吃哈!”包子大婶很麻利地装好包子,递到匡桦手上,准备付钱时,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把包子大婶吓得够呛。
是一个身着黑色外套的少年,背后的印花是一个橙色线条的诡异笑脸。个子不是很高,带着个黑色口罩,动作很敏捷迅速,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匡桦手上抢走了刚刚拿出的两元硬币。
匡桦一瞬间就蒙了。
“抢钱就抢两块钱这小贼等会估计要傻眼了吧。”他心里这么想着。
“诶,诶,诶!怎么抢钱呢?!桦儿快报警!看清楚长什么样了吗?别让他跑咯!”包子大婶着急的指着那个黑衣少年渐远的背影。
“长什么样没看太清,估摸着又是哪个新来的地痞,就两块钱没事的婶儿,你好好做的生意,我先去学校了啊,要迟到了!走了!”说完匡桦便疾步消失在包子大婶的视线里。
“唉,这孩子……”
那个少年长得很漂亮,即使带着口罩和帽子也不难看出。皮肤很白,白的有些凄惨气,在黑色的衬托下尤其突出。露出的眉眼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漂亮,锐气十足但没有杀气,甚至有点单纯,和生气的小孩一样。那双眼尤其让人印象深刻,上面好似覆盖了一层冰霜,轻薄但是又不失光彩,如孩童一般纯净清澈,堪比精灵。睫毛长而浓密,眼下泛起的微红和轻灰颓败感十足。乌黑发丝随风轻飘,柔软带些天生的微卷,美得娇纵,美得内敛。这是匡桦看到的那个少年的几分相貌。
那双眼,当真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少年的出现打破了乏味的生活,给沉闷的土壤浇上几滴鲜活的血液,却似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到了学校,匡桦赶紧胡塞了两口就进去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立的破规定,不给带东西进去学校,饮料也不行,除了牛奶。
“喂,匡桦,听说没?咱们班今天要新转来一个小子。”一个高大的男生揽住匡桦说到。
匡桦有180那么高那个男生比他还高出一些大约有185。身材很好,壮实是个打篮球的体育生,皮肤有些黝黑却不失古铜的金属光泽,寸头与天生的断眉有种浑然天成的痞气,他叫邹然。
“哦是吗?什么时候”
“早读吧,据说从一中来的。”
“一中成绩那么好跑咱三中来,犯事了”
“貌似性格不太行……孤僻,脾气大,打架也狠估摸着是犯事了。”
“听你这么形容,不是好鸟啊。”
“唉,道听途说,谁知道可不可信,见了相处了再说。”
“也对。”语罢,早读铃响起,同学们马上慌乱的做好,嘈杂的教室瞬间一片寂静。
不久后,女魔头来了。
“好了同学们,早读之前,班里转进来新同学,大家和他见个面。”说完,女魔头朝门口招招手,示意那个同学进来。
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一位清瘦的少年,目测大约178左右,皮肤白透,四肢纤长,唇红齿白,双眸清亮有神,头发乌黑带点自然的微卷,体态端正优雅似塞纳河畔上翩翩起舞的黑天鹅,活灵活现。但是破坏了这幅美人图的,是左边脸颊创口贴下微微泛起的青红。
“介绍一下你自己。”
少年有些紧张,轻咬了那让人垂涎欲滴的下唇,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涨红的脸颊和耳垂略显可爱——是个男的看了都会亢奋。
“不用紧张,放轻松。”女魔头安慰着他,同时也轻拍了他的肩头,像是警告他“别墨迹。”
“我叫江阑,一中来的,老家是江苏的。”江阑有些害怕,紧张的拉了拉衣角。
“为什么来咱们这呢?”台下有同学问到,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想戏弄一番。
“一中压力太大,跟不上,高考落榜了就来这里复读。”江阑的脸涨的更红了。
随后便是一片寂静,女魔头笑了笑,让他在最后一排坐下。
在介绍江阑的时候匡桦一直盯着他看,不过放心他不是老色批,只是恍惚间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但是他脑子不太好使,总是记不住人脸,除非和他特别熟。可当他和江阑对视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了:这个B就是早上抢我钱那个!
江阑也发现了匡桦一直看着他,看着匡桦在座位上一副大爷样的瞪着他,嘴角极不明显的勾起了一下,眼里满是不屑,好像在说:看你大爷!傻X!
“卧槽,这和传闻不太一样啊,这不挺可爱的。”邹然靠近匡桦的耳根,轻轻的说到。
“怎么想泡人家看得上你吗?别祸害人了,留一个单纯的“小白羊”在这里吧大哥。”匡桦打趣到。
“哪里!我又不喜欢这种样式的,我喜欢那种又媚又霸气的,像你这样的。”邹然小声的贴着匡桦耳根说到,鼻息轻柔,规律有节奏。邹然的声音是那种很有磁性的低音炮,很撩拨人很性感,女生听了内心会大喊卧槽狂拍桌子但是脸上会浮上春色的那种声线。
“得,一个梗能玩这么久的也只有你了,而且声明一下:第一,小爷TM是直的,比铁还直,所以不要用你的低音炮和我聊天,听的我只想揍你。第二,爷tm是北京纯爷们,不是那些新疆大美妞,哪门子的媚了淦!”匡桦说着一巴掌拍开邹然。
“哪里,我可不是在玩梗啊我亲爱的小桦桦。”邹然退回去,打趣的话中不知有几分真心。
“得,别叫那么恶心,上课。”匡桦的回复很冷淡,他不愿和这十几年来的关系拼个鱼死网破。
早读,匡桦的思绪被那个少年牵离到云霄之外。
“那小子就是抢我钱的吧,这B刚刚介绍的时候是不是瞪了我一眼,怎么抢爷钱的时候嚣张的和只狐狸一样,现在就怂成小兔子了什么毛病?反正这小子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纯良。”匡桦这么想着想了很久,直到日暮西山,寒鸦漫飞。
夕阳渐落山头,延绵的青山在裂空下划下一道道墨痕。灿烂的红光渲染着无尽的天,祥云谨慎的游走着,怕一不小心就给残日的余温灼伤了自己。茂盛的树背着光,高耸的高压电线上栖息着远道而来的寒鸭,一幅绝美的剪影画,只有那点斑驳的色彩却美不胜收。
也是少有。
匡桦一个人静静的走着,孤寂的背影在不息的人流中穿梭着。
楼下,暮色已至,忽然刮起的强风和黑夜里闪烁的几颗孤星不知是喜是悲。烧坏的老旧路灯发不出一丝光亮,楼梯间无尽的昏暗将安全出口提示牌发出的点点绿光衬托的格外阴森。匡桦走到那个印着304门牌号的棕色门前,没有了往日的吵闹让他觉得不对劲,不习惯。匡桦深吸一口气,悄悄的打开了一条门缝,好似偷盗的小贼一般,向那条缝看去。
一片黑沉,什么都瞧不见。
匡桦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从那小阳台吹来的刺骨之风,以及沙发上垂头静坐的老父亲。他转身意图开灯,但线路却被人别有用心的全部切断了。无奈下,匡桦只好凭借手机极其微弱的光来躲避脚下零落的刀片。
光线随着脚步慢慢靠近匡志远,匡桦所到之处全是破碎的瓷片,玻璃渣还有散落的药已经焉了的玫瑰花。
破碎的瓷片在靠近沙发的地方开始沾染上些些斑驳的血迹,越靠近,面积扩散的越猖狂。顺着这径血流追寻到源头,匡桦看到的是匡志远闭着眼,面色惨白,那粗壮黝黑的颈脖被一块不规则的尖长白瓷碎片生生的扎进,正中大动脉,没有其他外伤出来一些抓痕,动作干脆利落。
匡桦看着眼前这个似家非家的垃圾堆,狼狈不堪。匡志远死了,黄凌香跑了,自己站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出了神。
很快有邻居经过看到了这一幕,马上给报了警。
最开始邻居便认定是匡桦干的好事,一个劲的在那说匡桦以前“见义勇为”的感人事迹。警方也是很无奈,毕竟匡桦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匡志远是下午大约14:28死于家中,时间不符合。可那个邻(ba)居(po)还在不停的嚷嚷,直到匡桦说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
黄凌香有情夫。
“黄凌香杀匡志远无非就两个理由,一是钱,二就是奸情被撞破。”匡桦对着警方说到,眼里全是气愤,但是随之又掀起了一阵茫然。
“你很了解嫌疑人,说说看为什么?”警方拿出口供录准备记录。
“钱的话,没什么可能,毕竟匡志远的钱也给黄凌香耗完了,黄凌香不会傻到为了一点小钱就赔上自己下半辈子。关于奸情,你们也知道,匡志远五十好几了,黄凌香才三十出头,她是个格外放荡的骚货,床上功夫了得。匡志远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也不懂年轻人那所谓的情调,日子长了便满足不了她。”说完匡桦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要证据,她的情夫不止一个,也算不上情夫吧,就是上了几次床的老顾客而已,案发现场的沙发那里,左边的扶手上有一个针型摄像头,我安的,连接在手机上拍了很多视频和照片,这次估摸也录下来了,你们自己看吧”匡桦说着,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图库。
警方望着这个冷静从容的少年,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无法想想到这个少年的17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导致他那么细心不怕事,反侦查能力那么强。他们接过手机,一张一张的翻阅图片,直到翻到最新的视频:案发现场的全过程。
视频里出来黄凌香和匡志远还出现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被匡志远骑在身上掐着脖子,神情痛苦不堪,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使得黄凌香举起了瓷片,目露凶光。
“这个男的是谁”警方指着视频立的人问到。
“韩琳华,这区远近闻名的小白脸,卖色赚钱,黄凌香的情夫之一。”
皮囊俊朗,心思浑浊。
“他很贵吗?”警方好奇的问到。
“头牌,你觉得呢”匡桦笑了笑了,不知道是笑韩琳华还是笑黄凌香还是笑匡志远。
“多少钱一晚”警方继续追问到,顺便让口供人员记了下来。
“2000-10000”匡桦回答到。
“老天,这么贵啊,那嫌疑人一个月得砸多少钱?”警方继续打趣到,但是提起钱这个字的时候语气多了几分严肃。
“一个月得有差不多10000,她和韩琳华交情深,韩琳华每次都给她开最低价。”匡桦说到。
“你家不是经济不太行吗?你爸哪来的钱给她供小白脸。”警方继续追问到。
“每次匡志远和黄凌香玩的不尽兴,匡志远会给她一笔钱做补偿,让她买个包或化妆品啥的。”匡桦回答到。
“你爸五十好几已经退岗了吧,就算领退休金也不够供嫌疑人的,钱哪来的”警方继续问到,神情多了几分严肃。
匡桦顿了顿,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母亲林英,那段往事他只希望让它腐烂在心里,随风而走。但烧不尽的野草,依然会闻风而生。
“我大学的学费。”匡桦看着提问的那个警察,眼里的落寞掩盖不住。
警察心头一怔,心里大骂这对狗男女就是些畜生不如的东西。警方没有继续提问,示意了口供人员询问完毕。
“感谢你们的配合,我们会尽快抓捕嫌疑人归案。小朋友,我们会联系你家人操办你爸的葬礼。你有什么困难及时来找我,我是刑警支队队员魏怔。”警察说着,握了握匡桦的手,正准备离开时听见匡桦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他们会来我我把头给他们。”
魏怔笑了笑心想:别把命赔上。
这时公安大门的门被人推开了,跑进来的竟然是包子大婶。
“这位女士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魏怔看着包子大婶一副着急样。
“那个警官,我找一个叫匡桦的孩子,大概这么高,留着个寸头左边剃了个闪电印子的,很白,壮实,长得有点凶,眼角下有颗小黑痣的……”包子大婶那双不是很大的手在空中扑腾比划着,很是着急。
匡桦在后面愣了愣,随后回了一句:“杨婶”
还没等魏怔说话,包子大婶赶忙跑到匡桦身边,摸着匡桦沾染了点点灰尘的白脸,在他身边转过来又转过去,生怕给碰坏了。
“杨婶你怎么来了别摸了脏。”匡桦问着,亲亲抚着杨婶那双粗糙的手。
“杨婶怕你受伤,杨婶害怕……你出事啊。”包子大婶似乎有些哽咽了,眼眶里无数的泪水在不停打转。
“放心吧婶儿,我能有什么事,不好好站在这里吗?别担心。”匡桦温柔的说着,俯下身轻拍包子大婶的背部,以示安慰。
“又不是你儿子,你紧张什么,多管闲事。”旁边的邻(ba)居(po)又插了嘴,表情和神情还是那么欠抽。大家没人理她,让她独自尴尬。
匡桦沉默了一会,看着包子大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警官,抚养权必须是家庭亲属才能拥有的吗?”
“到不全是,你现在双亲故亡,属于孤儿,又未成年,可以被人领养。”魏怔回答到。
“那……杨婶可以抚养我吗?”匡桦看了眼魏怔,又看了眼包子大婶。
“当然可以,只要双方愿意且办理相关手续就行。”魏怔说着,匡桦的决定让他意想不到。
包子大婶怔了怔,说不出的喜悦涌出心头。
“好…好!”包子大婶哽咽了,她牵挂了这么久的匡桦现在能成自己儿子不知道有多高兴。
“好的,双方现已同意,匡桦你确定不通知你的其他家人吗?这个事情还蛮重大的。”魏怔继续说到。
匡桦走进魏怔,轻声低语了一句。魏怔猛的一抬头,看向了那个正在看风景的邻(ba)居(po)。
此时那个邻(ba)居(po)听到包子大婶门的对话先是感到惊诧,随后便是一片无声的狂欢。
匡桦依然清晰的记得,离开警局的那天早上没有了雾,他和包子大婶在前面走着,魏怔在后边挥手示意送别。晴空朗朗,微风阵阵,鸟的啼叫声叽叽喳喳的很吵杂,但是他的心里很明朗。风有些湿冷,可牵起的两双手和一声等了5年的“妈”让手心的温度暖到心里去。
魏怔在后边笑了笑,他回味着昨天匡桦说的那些话,心里想着:找到一个好苗子。
都说进一步是百米悬崖,退一步是万丈深渊。悬崖高崖之上,一阵风将匡桦吹到了云层间。
“那个女的,是匡志远的姐姐。”
这是匡桦对魏怔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