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无痕》浸灵子

92、爱非爱（下）

　　年氏进了府邸，一阵热热闹闹。
　　胤禛陪着兄弟们喝酒。
　　胤禩带着胤禟、胤祯和胤礼过来。
　　“胤誐出京办差，要我把贺礼捎给四哥。”胤禩进府便说。
　　他在说的同时看了站在胤禛身旁的胤祥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彼此都传递了很多信息。
　　那日两人摊牌后，胤禩更加惊奇于胤祥竟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行动像是要阻止自己，似乎并不曾担忧自己是否会将此事禀告康熙。
　　你就这么看准了我？胤禩感叹，为何懂我的人却并不在我一边？
　　胤祥很明白，胤禩掌握的资料不少，若上书，足以击倒胤禛，令其不得翻身。然而如果如此行为，胤禩也会失去争储的机会。毕竟康熙的敏感程度，自二废太子之后已经大大增加，此刻谁再来点燃这支火，都会引火烧身。
　　因此他选择了静处不动。
　　事实证明，胤祥的判断非常正确。
　　这件事胤禩并没有向胤禟等人提及，也许，这会是他和胤祥间独有的秘密。
　　胤祯过来和胤祥闲谈，胤禩带着胤禟进去，胤礼却站住了。
　　这位十六岁的少年阿哥从不参与这些皇位政治之争，似乎是自幼就起了做个闲适阿哥的心思一般，师从文人沈德潜，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如今却也受命于康熙，进了礼部，不得不开始他的仕途了。
　　胤禛原先与胤礼并不相熟，胤礼虽不如胤禟、胤祯那么明确的跟从胤禩，也或多或少是从小与胤禩更为相近的。
　　三个月前开始，胤礼奉命到礼部办差，就此与兼管礼部的胤禛常常打照面，并且曾一同处理差事。
　　胤禛渐渐发现，这个外表柔弱温和的弟弟，处理起事情来条理清晰，常能做出正确判断。由此，胤禛对胤礼产生更多兴趣，时常和他讨论政事，还说起诗词，彼此讨教，两兄弟关系逐渐亲密起来。
　　胤礼此刻走上前去，露出洁白的牙齿，朝着胤禛笑嘻嘻道：“四哥——好个风流四哥。如今又娶娇妻，胤礼这厢——恭喜了！”说罢行礼。
　　胤禛喜欢这个弟弟，在多数时候，他遵循“兄弟和睦”的处事原则，与各个兄弟之间，总是保持着一种平和的态度，不曾发生什么冲突。但是在他的脑海里，总还是将各个兄弟有一个分类，若要让他重视，也还是要有些才干才行。
　　胤禛将胤礼划为可用之类。
　　“十七弟，你很快就会明白娶妻之乐了。”胤禛笑道，“皇阿玛的赐婚不是已经下来了？”
　　“我可不在乎这些事情。阿弥陀佛，我怎么生出来不是个和尚？怪事！”胤礼举起手上的佛珠，“昨日打坐的时候，我想到人生缈缈，白云苍狗，若不及时行乐，如何对得起自己？故而娶妻也好，做官也好，顺其自然，是为真谛。”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胤礼进去了。
　　胤禛看着年纪尚幼而身高已拔高出众的弟弟，心里叹道：人中之龙，可惜生错了顺序，只好暗藏锋芒了。
　　夜幕渐渐落了下来。
　　年氏独自坐在洞房里，待了有好几个时辰。
　　这几乎是每个新娘子不可避免的遭遇。
　　入夜后雨停了下来，地底的湿气直往上冒，坐在闷不透气的卧房，年氏的汗不时浮于脸上，她小心翼翼的将其擦去。
　　当她又一次做起这个动作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喧闹起来，接着，很快的，门被推开，一群人涌进来，带来一股子新鲜空气。
　　年氏吸口气，脸却比刚才更红。
　　胤禛来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礼仪动作。年氏心慌意乱，吃子孙饽饽的时候差点噎着，呛了好几下。惹得一旁原本心不在焉的胤禛也注目看过去，带了两分笑意。
　　看着年氏头上火红的盖头，胤禛恍然，停了笑。
　　几年不再曾娶亲，就因为怕再看见那一抹红。
　　张寒月，佛教讲孽障，你就是。
　　思索间，女官递过来秤杆，胤禛顺手接过。
　　年氏小鹿乱撞，觉得朦胧胧的眼前突然一下子透亮，一下子抬头。
　　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了。
　　胤禛已屏退众人，屋里安静至极。
　　年氏愣住，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瘦削的身材，乍看之下不过一般三四十岁人的样貌，然而年氏很快看向了他的眼睛。
　　人生若只如初见。
　　胤禛已有些倦乏，挑起了年氏的盖头，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却在这时与年氏眼光相遇。
　　胤禛感觉那种眼光很独特，是一种探寻，并很快带上了欣赏。
　　胤禛有些诧异，对着她。
　　年氏忽然觉得身体一软，她保持坐姿，尽量以镇定的语气道：“爷……”
　　只是一瞬间，她飞红的脸庞和娇羞的神态，掩盖了她眼睛里闪出的的东西——她又是一个新娘的模样了。
　　胤禛摇头，认为自己想多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
　　这时，窗外的暗黑中隐隐传来轻柔的雨声。
　　“刚到了夏天，这雨便下起来，倒也解闷。”胤禛低低的说，仍是飞快的解着衣扣。
　　回头看年氏，胤禛一笑。
　　到了一定年纪，胤禛已经不再习惯于讨好女人——至少不再习惯于讨好自己并无多少兴趣的女人。
　　更何况他这辈子用心讨好过的女人，也只有过两个。
　　不过今天，他倒有些反常的决定细细端详年氏。
　　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口，几乎是个普通不过的女人。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一脸的秀气和稚嫩透露着她的年纪。
　　年氏看着胤禛，胤禛看着年氏。
　　年氏垂下头去，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胤禛走过来。
　　原来，胤禛凝视着年氏身上的红色婚服，早已陷入了沉思。此刻他靠在桌前，几乎一动不动，表情显得痛苦。
　　年氏抬头，忽然有了几分领悟。
　　胤禛的思路终于缥缈归来的时候，觉得身旁有什么动静，定睛一看，竟是年氏坐到了身边。
　　小巧的双手正在灵活轻快的剪着烛花，年氏的表情很认真，在烛光下看起来带着一丝柔美。
　　“爷……”年氏好听的声音再次在胤禛耳边响起。
　　胤禛没料到她说话，看着她不动。
　　“爷，有什么心事？”年氏探询着问，眼神里带着担忧。
　　胤禛想起刚才的样子被她看见，有些不爽快。沉默了一下，道：“没什么。”
　　年氏转过头去，继续小心地剪着。
　　“是不是妾身……有什么不好？”
　　胤禛愣住。
　　年氏的样子很淡然，没有带着哭哭啼啼的烦人，语气只是淡淡的哀怨。
　　胤禛刹那间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简单的地方。
　　他上前，轻轻握住年氏的手。未及年氏反应，一把抱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