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无痕》浸灵子

153、前事与今朝（下）

　　胤禛把身子放进椅子里，尽量使自己放松，然而不自觉地用手指敲打扶手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昨晚答应胤祥正视瑰络，并非一时冲动。这段时间因为张寒生的死，他心里憋了一股子气，像发了疯，送行瑞章时的话无时无刻不是萦绕在他的心头，鞭子一样抽打他，催他用尽一切力气活着。但他偶尔会想起瑞章在最后那一夜对他说的话，是的，连张寒生也瞬间窥视了他的心，知道他的烦恼。
　　这几个月他想了很多，他知道得到幸福的方法也不过只有一个：自己去追求。
　　人生苦短，不能再留下遗憾。
　　他要告诉瑰络：他视她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再不会放过她，哪怕一瞬间，也不会。她所担心的，在乎的，他会一一解决，但她也必须勇敢的承受他所担负的一切，彼此让步，才能携手。
　　把思维习惯性的梳理好了，胤禛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他听着屋内的石英钟滴滴答答，随即耳中敏锐捕捉到由远及近轻轻的脚步声。那声音一下一下击打在胤禛的胸口，他平复的心跳又再次被搅乱。
　　是她的步子，他听出来了。
　　坐着没动，眼睛死死盯着被缓缓推开的房门，继而贪婪不带遮掩的用直接的目光凝视到她的眼里，仿佛这几个月的分别全要在此刻补回来。
　　瑰络刚开始有些慌神，她从未看见他用这么明白的眼神向她示意。她一直觉得他连眼神也总是把所有真实藏起来的。可随即，仿佛是突然顿悟，她也勇敢地抬起眼，与他对视。
　　时间一瞬间凝固，接着缓缓流动，情绪的微妙无时无刻不在散发。
　　瑰络笑了一下，想回身关门，却难移一步。
　　胤禛一步一顿，走了过来。他走到门口关门，看见胤祥站在远处的树下插着手微笑，他点点头，把门合上。
　　他走到瑰络面前，鼻梁几乎贴到了她的额头。他犹疑着，最终抬起手，有些陌生的轻柔的抬起她的下巴。
　　“周瑰络。”他呼唤，仔细看着她的脸。她比几个月之前憔悴了不少。
　　“胤禛。”叫出他的名字，令瑰络浑身颤抖，一下子觉得所有的伤害都可以不计较了，他是如此确定的站在自己面前。这一刻瑰络终于发觉她对于面前这个男人简直毫无抵抗力，他是自己在想的，无法忽略的存在。
　　他的唇轻轻的附了上来，有些陌生却又很熟悉的气场一下子萦绕在了两人之间。瑰络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任胤禛带领索取。她感受着胤禛强烈的男性气息，觉得分外迷乱。
　　不知不觉间，胤禛紧紧的把瑰络抱进了怀里。“瑰络……周瑰络……”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呼唤，亲吻她的耳垂。
　　“不要再说离开我的话，不准再说离开我的话。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迁就你的任性，我要牢牢的把你抓紧。”他的语调越来越霸气。“听见没有，周瑰络？嗯？”
　　“我……”瑰络叹息着说，“对不起，胤禛，我不知道我……”
　　“我说过，我会让你甘心情愿。”胤禛把瑰络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只是不要离开我，就好了，就好了，不要让我孤独……我可以等你。”他最后几个字说起来语调带着哀伤，乍听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瑰络听着他的心跳声铿然有力，离自己如此之近。
　　不管爱与不爱，这个男人都是自己所怜惜的。从历史书里看到的他是那么孤独，如今面对面看着，知道那些记载并非虚构。他确实是孤独的，一个十三阿哥陪伴着他，又有什么呢？而他竟然肯在自己面前展现自己的孤独……
　　她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各种思绪繁杂，手却本能的抓紧胤禛的后背。
　　“我答应你，胤禛，我答应你。”她声音闷闷的，埋在胤禛胸前。
　　胤禛浑身一颤。
　　瑰络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对不起……我不该那天对你说那些话，我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应该体谅你，不应该胡乱发脾气。”她的道歉是真挚的，并且埋在心里很久了。
　　胤禛轻轻的笑了一声，抚摸瑰络的头发。“事不过二，嗯？”
　　“不是事不过三么……”瑰络突然觉得自己傻乎乎的竟然不经过大脑便出口说话，样子一定很可笑，猛地一脸红。
　　“我们之间，是事不过二。以后我不会将任何错误重复第二次，你也不会。”
　　莫小琴在灵堂里闭目养神，忽感觉旁边有人跪了下来，凑近自己。“主子，云主子在堂外等着你过去。”是念儿的声音。
　　莫小琴抬眼看了看堂上富察氏的牌位，悄然打了个哈欠，走到兆佳氏面前说了几句，便从灵堂内快步走出来。
　　瑰络已经在一棵树下站好，身上的孝衣换下来，她已经叫清杏拿回马车上放好。她现在是来找莫小琴告辞的。
　　“是四哥？对你说了些什么哄骗话，竟然把你哄骗回去了，看来他对付女人的功力有所长进呢。”莫小琴开门见山的打趣，惹得瑰络又急又羞，一边跺脚一边要捂住她的嘴。
　　“你早该回去了。”莫小琴收敛笑容。“我不是指的现在回桃源，而是你的心回去，回到他的身边。”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回去了，可是我看着他就觉得心疼，觉得无法离开。”瑰络抿唇，“我已经陷入他的那个深渊，爬不上来了。前路是怎样，虽然有个大概的了解，可是我知道真实的，却没有那么的简单。我只想能够陪他走，只是这样想而已。”
　　“这几个月，你终于想清楚了。”莫小琴眼睛闪着光，“你不在乎他身后的那些女人了？”
　　瑰络一愣，随即道：“在乎。”
　　莫小琴摇摇头，抬头看着天空，那里，蓝得很美。
　　“女人，总是要纠结，要为爱情而痛苦啊……”
　　瑰络从十三阿哥府出来，远远看见胤禛骑在马上，头上戴着斗笠。她一路小跑过去，背着手对着他笑笑：“你干什么骑马？”
　　“我骑在后面，看你会不会半路跑了。”胤禛开玩笑道，“你要是跑了，我就快快的把你追回来。”
　　“说真的？”
　　“真的，不过，也是这马的缘故，我新进购置的，总不太听话，我故而要多骑骑它。”胤禛实话实说。
　　“我就知道。”瑰络看了看马，朝胤禛伸出手。“拉我。”
　　胤禛上下打量了瑰络一眼，道：“你？”
　　“怎么，我想要骑马了，不行吗？”
　　胤禛一把将瑰络拉上马，紧紧抱在胸前。“不怕晒着了？”这天很热。
　　瑰络道：“晒着了你还要不要？”
　　“……你可以猜猜。”胤禛取下自己头上的斗笠，扣在瑰络头上，一夹马肚。“不会让你晒着的。”他眯着眼看看骄阳，把瑰络又搂紧了一些。
　　他的心情简直是好极了。
　　回到“桃源”，所有人几乎都是精神一震，清杏被几个侍女拉到一旁细语说着什么，赵桂激动得在院子里转圈，接着是一个大趔趄。瑰络拉着胤禛进房，关上门，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知不知道，不能见你的日子，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了你多久？”胤禛把瑰络揽进怀里，解开她的发簪，瑰络本能的扭动，一抹黑色随即披落到了后背。轻抚她柔顺的头发，胤禛举起一缕嗅闻。
　　瑰络对于胤禛如此性感的动作全然不觉，她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情绪里。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确定了胤禛的。她感叹“桃源”寂静了太久，感叹时光流逝，留给自己一些懊悔。把下巴抵在胤禛胸前，很自然的，她抬眼对上胤禛那双黑得深沉的眸子，她轻哼了一声。
　　胤禛缓缓后退，坐到身后的椅子里。瑰络被他紧紧搂抱，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个尴尬的姿势让瑰络回神，她扭动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却被胤禛拉住手臂，反而跌进他的怀里。
　　“别走，也别动……别乱动。”胤禛脸颊泛红，眼里射出异样的光芒。
　　瑰络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胤禛的意思，面颊霎时发烫。她看着面前带着克制的胤禛，老老实实。
　　屋内安静得像是连空气都被抽走，没有一丝波动。院子里隐约传来的喧闹声早已停止，没有人会来打扰这里。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搂住瑰络的腰的手忽然收紧，他将嘴贴在瑰络耳边，一字一顿的说：“今晚我留在这里，好吗？”
　　沉默，越来越让人泄气的沉默，胤禛定神看着远处，耳朵里却连一丝气息也不愿放过——他在等着她回答。
　　瑰络忽然把脸上抬，贴上了胤禛的脸颊，滚烫的皮肤相触，让人安心。听着耳旁胤禛有些压抑的喘息，她做了决定。
　　“好……”她说完，娇羞就从心底里钻出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的低头，又缩回他的胸前。
　　一时间气氛海阔天空，胤禛抚摸着手边的柔发，闷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