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无痕》浸灵子

148、四月桃花开（下）

　　天色已经黑透，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才会打破这府中寂静。念儿哄睡了弘皎，把他交给奶妈看管，自己便迈着步子匆匆进了莫小琴的卧房。
　　门闩好后，念儿朝着莫小琴道：“主子，你要我办的事情办好了。”
　　莫小琴点点头，伸出手。念儿轻轻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莫小琴手上，随即退下。
　　莫小琴蹙眉打开信。字体工整中颇有气势，正是林恒的笔迹：
　　侧福晋启：那日侧福晋给奴才的那些药末，奴才已经仔细检验过了，里面含有一种很隐蔽的慢性毒药，若长期服用，一年后即会暴毙身亡。这几种药引唯有西南云贵地区方才盛产，京城极难买到，故而侧福晋应从此处着手，早日寻觅其中真凶。望侧福晋保重身体，警惕隔墙之危。以下便是写出的几种药引……见信后望及时烧毁，勿留把柄。
　　莫小琴目光扫过最后一字，放下信沉思片刻，随即一声冷笑。
　　次日正是春光旖旎，贾世芳躺于花园中的凉亭上晒太阳。忽听身后传来女声：“贾道长，你好兴致。”贾世芳回头，见莫小琴楚楚立于石桌前，桌上已摆满了小糕点。
　　“侧福晋何事？”贾世芳坐起，快速将胸前的扣子系好。
　　“贾道长请过来坐，妾身有点事情，要与道长细谈。”莫小琴伸手做请。
　　贾世芳点点头，两人落座。贾世芳惊叫道：“怪了！侧福晋好聪慧呢！竟知道我最爱马蹄糕？”
　　“贾道长既然爱吃，便多吃些吧。”莫小琴笑笑，静静看着贾世芳吃马蹄糕。
　　贾世芳吃完一块，拍拍手上的碎屑，笑道：“侧福晋轻易不与人好处，如今是怎么了？也罢，吃人手短，侧福晋必定有事要对贫道说吧？侧福晋尽管直言便是，贫道可尽力而为。”
　　“承蒙贾道长上次救妾身一命，妾身感激不尽。如今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人，妾身有一事求教于道长。”
　　“侧福晋直言。”
　　“道长可知，妾身究竟是何病？”
　　贾世芳一笑。“侧福晋，只此一事，恕贫道无法多言。”
　　莫小琴闷声道：“道长，不必隐瞒，妾身已经知道了，有人要害我。”
　　贾世芳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说：“侧福晋怎么会如此想？”
　　“道长何须装聋作哑？”莫小琴恢复平静，“道长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不是么？道长既然能够几服药便治好妾身的病，便一定知道这病的根源。妾身对道长从不打妄语，也不会平白无故胡说八道。今日妾身是信得过道长，方才与道长直接说及此事，道长和云惠关系甚好，妾身好赖是云惠曾经的主子，道长总不至于看着有一日云惠回这十三阿哥府发丧吧！”
　　贾世芳默默然，随即轻声一笑。“哈哈，侧福晋说话好生直接！”
　　“锦文一向如此，这世间虽是荆棘之路，锦文身上的菱角也不会磨平。”
　　“也罢！”贾世芳站起身来，“侧福晋请跟贫道走一遭。”
　　园中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道。
　　贾世芳在前面走得很快，莫小琴开始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渐渐的，周围景物模糊起来。莫小琴微微喘息，始终跟在贾世芳身后。
　　前面仍是一处石桌石凳，在一处树木林密之地，桃花瓣随风飘落，好似星星点点，落到莫小琴肩头。
　　“侧福晋请坐。”贾世芳躬身请莫小琴。
　　莫小琴回头，发觉身后跟着的人都已不知所踪，心里一惊，面上仍是淡然，点点头缓缓坐下。
　　“恕贫道无礼，让侧福晋在此简陋之地暂留片刻。侧福晋既然要贫道谈此事，贫道不得不寻个僻静的清幽之处。”
　　“道长是真要帮我么？”莫小琴脸色带着一丝疑惑，随即掩饰一笑。
　　“侧福晋既然提出了云惠，贫道自然要帮这个忙了。云惠姑娘与贫道，十分投缘呢。”贾世芳注视莫小琴坐好，随即也坐下来。
　　“这么说，你真的是因为云惠才要帮妾身这个忙了？”
　　“贾某与侧福晋本也是有尘缘的。侧福晋不必紧张，此处绝然只有你我二人。”
　　“道长现在可否说实话了？那个人是谁？”莫小琴直入正题。
　　贾世芳微微沉吟，摇头道：“贫道不能泄露天机。但可以告诉侧福晋一个一眼便可顿悟的因，而后是否能寻到果，便是侧福晋自己的造化了。”
　　“侧福晋进府这两年来，一直得宠于十三爷，春风得意，在府中锋芒太露，暗地结怨。侧福晋也是知道的。”贾世芳缓缓道，“侧福晋所得之病，确为有人投毒所致。贫道只望侧福晋这些日子多多注意府中与云贵川各省府人士的来往。”
　　莫小琴点头道：“多谢贾道长。”
　　贾世芳闭上眼弯起嘴角。“侧福晋可知云惠最近好么？”
　　“前日来信，她说自己尚好。”
　　“侧福晋为何明日不往园中去看看云惠呢？贾某愿一同前往。”
　　莫小琴有些意外，随即应允：“也好。”
　　贾世芳笑笑，站起身告辞。莫小琴坐着愣了一会儿，听见远远传来念儿的呼喊声，她起身朝着原路走了几步，便恍然觉得周遭景物一变，随即便见念儿等人站在远处正四处寻找自己，对贾世芳更加怀了几分惊疑。想起他说起的“投毒”，与林恒的来信丝毫不差，心里又乱了几分。舒缓情绪，她迈步朝着人群走去。
　　次日莫小琴同贾世芳一同去了圆明园。渡湖的时候，莫小琴道：“没料想四哥会为云惠安排一个地方，真是美极了。”
　　“侧福晋不觉得这里太过压抑吗？”贾世芳问。
　　“怎么？”
　　“四面都是湖水，仅一处小岛，可见用的心思很重，或许有很大的深意。四爷内心里对这个地方赋予了某种期望。”
　　“也许是为了——好呀，贾道长，你这样揣摩主子的心思，不担心被四爷听进去了？”
　　“四爷不是贾某的主子，贾某并不怵四爷呀！”贾世芳笑了。
　　到了桃源，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莫小琴看着院子里的花草，与贾世芳闲谈。等紫烟进去禀告，很快瑰络便走了出来。
　　三个人一同进了屋。
　　贾世芳上下打量瑰络，蹙眉道：“云惠姑娘似乎脸色不佳，是否需要贾某诊脉提姑娘看看？”
　　莫小琴热心的说：“确实应该如此。最近我连你的信也没有收到几封，你是生了病没有对我说吗？”
　　瑰络不好拒绝，只好点头，贾世芳过来诊脉，瑰络看着他说：“没想到贾道长会来这里。”
　　“贫道在十三爷府里住得发慌，无事可干，今日侧福晋要来看你，被贫道知道，所以一同跟来。四爷的圆明园贫道早已听闻，心中久存瞻仰之心，只是一直未得实现，今日碰巧遇着个机会，便恬脸过来看看。”贾世芳修长的手指在瑰络手腕上点了点，笑道：“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有些伤寒，对吗？”
　　瑰络点点头。
　　“伤寒怎么不是大病？”莫小琴听了着急起来，说：“我明日命人送些药来，这个病不得了呢。”
　　贾世芳也不多说，立起道：“两位先聊聊家常，贾某出去看看。”
　　瑰络让赵桂给贾世芳带路，自己和莫小琴也出了屋子，立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说话。
　　“你到底怎么了？”莫小琴悄声问，脸色不是刚才那般随意。“不要瞒我，我还不了解你？你有心事。”
　　瑰络勉强笑了一下，也觉得不好在好友面前继续伪装了，有什么好装的呢？
　　“我……与胤禛，我们，分开了。”
　　“什么意思？你们怎么了？”莫小琴一着急便放大了声音。
　　“不要着急。”瑰络按住莫小琴的嘴，“我慢慢告诉你。”她的声音倒很淡然。
　　在桃源岛上走了一会儿，贾世芳叫住赵桂说：“就到这里吧，贫道已经知道回院子的路了，随意逛逛便回去，你不必跟着我，自己忙自己的去吧！”
　　赵桂走远了，贾世芳环望四周，轻轻一笑。“芸娘，这是个好地方啊！”
　　莫小琴听完了瑰络的叙述，吃惊得张大嘴巴，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着急的问道：“所以呢？你和他——”
　　“小琴，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也许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后悔那天把话说得太绝，但是我并不后悔我对他说了那些话。他若要赶我离开，我会毫无怨言，他如果要我留下，我便继续住在这里。然而我恐怕已无法和他在一起了。”瑰络伸手，随意捉住纷飞的桃花瓣。“很可惜，因为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喜爱桃花。”
　　“什么？”
　　“没什么。”瑰络摇头道，“你不要替我难过，也不要责怪我的固执。我已经想清楚了，如果我屈从自己的意志，我不会快乐的。我坚持自己的东西，我真的，做不了他那么多女人中的一个。或许你可以，然而我却不行。”
　　莫小琴盯着自己的好友，仿佛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我从未见你如此果决，瑰络，看来我无法改变你了？”
　　“那么，我会为你去寻找一个好的住处，若你以后想要搬离这里，我会让你过上舒适的日子。你现在有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我和泰儿，都会是你未来的，永远的后盾。”
　　瑰络愣了愣，随即与莫小琴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