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钓鱼》池星水

3、第 3 章

　　谢改拉二倍速，再看了一遍全程视频。
　　两个年轻的男生，身材偏瘦，穿着最普通的白卫衣黑裤子，但是看不清脸，这种体型扔在人群中就是一个毫不扎眼的存在。这俩拖油瓶脑子是直流的，偏偏思维角度还刁钻，居然在核对全体市民身高和三围，这他妈得查到哪辈子去？

　　花椰菜：“丰园坊，十二年前，是我市重点开发项目，准备打造一个吃喝玩乐的娱乐圣地，但是，开工到一半，商场建到十二层高，忽然一道雷给劈塌了，好几个亿的项目直接被上面叫停。”

　　从那以后，丰园坊成了禁地。
　　逐渐有了著名鬼宅遗址的传说。

　　花椰菜：“丰园坊据说是专门请大师封的，正常人在外面转一圈，根本找不到入口。”

　　所以，他们俩是怎么进去的呢？
　　谢改按下暂停键，盯着屏幕上的人影，静静思索着什么。

　　花椰菜又道：“失踪在外面的那位可以先放一放，毕竟还活着，但是里面那位，再拖久一点，生死可就难料了……组长？你在想什么？”

　　谢改好像走了个神，目光沉沉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个点。
　　花椰菜提高音量：“谢组长？”
　　谢改“嗯”了一声，逐渐回神：“我听见了。”
　　花椰菜：“你……”

　　谢改一推椅子，站起身来，说：“你们别费劲查三围了，还不如报警来的快，有空去打听打听周围学校昨天有没有学生夜不归宿……我直接去捞人，你们谁跟我一起？”
　　花椰菜上前一步：“我。”
　　后排朝朝与暮暮抬起的脚步在半空中犹豫了一瞬，又忍气吞声地收了回来。
　　谢改废话不多说，撂下一句“去干活”，径直向门外走去。

　　花椰菜缀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说道：“但是，如果不先查清失踪人口的身份，没法向上级写报告呀。”
　　谢改：“报告回来再补。”
　　花椰菜：“可这不合规矩。”

　　谢改走到电梯前，顿了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副墨镜扣在脸上，越发显得下颌线条锋锐硬朗，他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规矩……我说小花姑娘，别那么死板，你每月领那么仨瓜俩枣的工资，你还真把自己当公务员了啊，你还记得你的前任老大是个令正道闻风丧胆的流氓头子吗？”

　　这个“非自然科学研究小组”隶属公安系统，职责如其名，主要负责处理一些当代自然科学解释不了的问题。
　　组里员工都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吃国家公粮，领国家补贴，组长谢改乃肱骨之士，享受副部级待遇，年薪六万。

　　这个小组起初并非政府成立，它的前身是一个民间非法组织，名叫“玲珑”，专门解决一些涉及到鬼神精怪的事情，有时候收钱，有时候不收钱，收多少依客户的身份和家境而定，也就是俗称的看人下菜碟。

　　这个传统一直传承至今，谢改并不是个清廉的伙计，每季度末向上头要钱不给，就会私下里接黑活，去大户人家里拔拔毛。
　　毕竟，年薪才六万，连黑市里一根罗盘小指针都买不起。
　　干活的硬件设施都配不齐全，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玲珑的创始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非正经人士，喜怒无常，行踪成谜，传说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当然，这都是传说。
　　那真实是什么呢？

　　花椰菜是个两朝元老，活得长，知道的比较多，据她说——“前任老大是个很温柔的人，我跟在他身边几十年，从未见他发过脾气……他闲时喜欢四处瞎逛，偶尔在家里弹个琴、下个棋什么，会亲自动手为属下煮咖啡，私下里永远是笑着的……哪怕到了最后，他的朋友们一个个在他面前死去，他依然没表现出任何愤怒与伤感，只是有条不紊地交代后事……我知道他要去送死，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玲珑的全盛时期，人丁是相当旺盛的，每个成员都是不世出的高手，除了花椰菜。
　　花椰菜说：“出任务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因为我太幼小，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他们谁都不允许我去冒险……最后那一战，简直是灭门之灾。”
　　所以，这个组织传到谢改手里时，手下只剩一个弱小无助的花椰菜。

　　谢改来到总部，接手了所有权限，扒拉了个天翻地覆，才在一个类似于监狱的地方发现了两个活物——两只被关在玻璃罐子里的花蝴蝶。
　　它们是前老大养的宠物，修炼逾百年，可化形为人，名叫“朝生”“暮死”，也就是现在的朝朝和暮暮。
　　因为谢改觉得不吉利，所以给他们俩改了名。

　　那年十三岁的谢改一拖三，带着两个宠物和一颗菜，勉强搭成一个草台班子，因为掌权者年纪小，生意不太景气，饥一顿饱一顿，混了几年后，被政府招安，正式成为国家公职人员。

　　凌晨四点半，天色将亮未亮，夜幕逐渐褪色，显出一层朦胧的蓝。
　　谢改和花椰菜驾车来到案发地点，丰园坊。
　　恰好撞见了一场热闹。

　　外围已经被警方用隔离带围起来了。
　　门口却大张旗鼓，停了好几辆豪车。

　　外面站满了人，却视那隔离带若无物。
　　进进出出，无半分忌惮。

　　花椰菜车停在路边，双手扶着方向盘，透过窗户观望了一会儿，扭头对谢改道：“是魏家的人。”
　　谢改说：“我看见了。”

　　他们大张旗鼓地闹出动静很扎眼。
　　花椰菜这辆鲜红的轿跑又何尝不扎眼。

　　往道边一停，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很快，就有一人朝这边来了。

　　谢改在自己的夹克内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墨镜，一言不发扣在脸上。
　　遮住锋锐的眼睛，也遮住半张阴晴不定的脸。

　　下车。
　　那人迎上来：“谢组长，您也过来了。”

　　谢改点头，打了个招呼：“魏先生。”
　　此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干练的冲锋衣，但气质上却像个读书人，清隽得很，站在人群中没什么威慑力。

　　人不可貌相。

　　尽管他的外形存在感不高，但往任何地方一站，无人敢忽视他。
　　他就是现任的魏氏家主，魏丹山。

　　干这一行的人，与鬼神精怪打交道，除了谢改之外，百分之一百是家族传承。比如京城著名的三大家，魏家，赵家，龙家。
　　而在行业内能混到金字塔顶端的、有名有姓的人物也都出自三大家的姓氏。

　　剩下别的姓氏的也有，但凤毛麟角。他们表面上看和三大家没有关系，但沿着他们的祖辈向上溯源，总能查到一星半点的血脉联系。
　　其实他们的身上残存的能力已经很微末了，之所以能重新激发，要么天缘奇遇，要么遭逢大变。

　　每当世上有这样的人出现。
　　三大家便会将这样的人重新纳入族谱中。
　　美名其曰认祖归宗。

　　只有谢改。
　　祖宗往上推八十代，都和那三大家打不着关系。
　　他是业内唯一的例外。

　　魏丹山在业内位高权重，对待谢改却异常客气：“这件事居然已经惊动了你们么？”
　　惊动了谢改，就等于惊动了政府。
　　魏家人多少还是忌惮的。

　　魏丹山身后的一群人也跟着望过来，观其穿衣的打扮，都是魏氏本家人。

　　谢改心里有数了。

　　魏家人在此露面，等同于划定地盘，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他们魏家碗里的菜，不容其他人染指。

　　极其蛮横的土匪行径。
　　不过倒也正常，任何垄断行业都是这副德行。

　　魏丹山给他递了根烟。
　　谢改叼在嘴里，打火机立刻奉上，谢改就着他的手把烟点燃，说：“唔……如果闹出人命，可就不好收场了。”

　　魏丹山笑了笑：“怎么可能闹出人命呢，这个地方啊，十二年前发生了点意外，是我爷爷亲自出面解决的……可能年头久了，封印有所松动，不知被哪个倒霉蛋冲撞了。小事，我下去一趟，把人带上来就是了。”

　　谢改懂规矩。
　　但他不放心。

　　魏丹山穿成这样，明显是到了他不得不出手的地步。
　　否则，堂堂一家主，一个眼神，有的是人给他卖命。

　　更何况，现场还到了这么多人。
　　魏家差不多是倾巢出动了吧。

　　谢改：“咱们得约个时限。”
　　魏丹山咬着后槽牙：“两天。”

　　这可不像是小事啊。
　　谢改往他身后望了一眼，看着那残存的半截高楼大厦，说：“可以，后天的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晚一分钟都不行。我要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

　　魏丹山拍着胸口保证：“没问题，这下面的东西我熟，一定全须全尾地给您带出来。”

　　谢改注意到他的用词。
　　底下的东西……
　　不知又把那什么见不得人的破玩意儿当宝贝了。

　　魏丹山带着人陆陆续续进门了。
　　门口留了两个人看门，警惕地望着他们，生怕他们不遵守约定似的。

　　花椰菜问：“谢组长，您就这么答应他们了，合适吗？”

　　谢改不答反问：“难道你想和他们打一架？”
　　花椰菜沉吟了一下，矜持道：“也不是不可以。”

　　谢改一脸“你膨胀了”的表情。
　　花椰菜补充一句：“我会站在旁边为您摇旗呐喊助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