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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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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一听说就急了,急了他倒冷静了。先细细地盘问过,又叫送信儿的回府去把自己的官服拿来,换了衣服带着小牛儿便出了府。
“你说他来告个别会死是怎么的?”庞统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很是郁闷地问樊甲。樊甲想翻白眼儿没敢,老老实实回禀道:“展护卫离开的时候倒留了话儿,一是请王爷念在同盟之谊想法儿护住开封府,二是多谢王爷回护之恩。”
庞统想想:“照实里说。”
“……只有一,没有二。”
果然。庞统更郁闷了,蹭了多半日,还是被太师府的口信催着不得不一唱三叹地出府:唱白脸儿的意思就是开封府出事了他自然、必须、理所应当地要去落井下石。
前晚京外激战,开封府内自然也是严阵以待彻夜警惕。然而白玉堂带着一众衙役押解着俘虏刚刚返回不久,刘承敬就突然亲自兵围东衙,闯入府门,仗着官大一级、兵多刀亮试图强行带走那些俘虏。
此时展昭尚在城外扫尾兼与庞统扯皮,白玉堂已经交差离开,开封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仍坚定与之周旋。刘承敬态度异常嚣张,指挥兵丁硬闯。冲撞间不知是有意是无意,公孙策后脑上挨了一刀把儿,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这就跟抽了黑包子的包子馅儿一样,包拯立刻乱了。整个开封府上下全员如狼似虎,硬是没让刘承敬的人踏入关人的大牢半步!日益成熟稳健以大局为重的包拯忘了官礼,指着刘承敬的鼻子吼“公孙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陈鸢比他略沉得住气,还记得让人通知展昭不要回来,还对他瞒了公孙策受伤的消息——泸州三子那是铁打还镀金的交情,包拯急了不过跳跳脚,展昭可就不好说了,若一怒之下宰了刘承敬可不妙。
对公孙策而言,回京后没有比住在开封府后衙更安全的选择。于是包拯以“尚未婚娶”、“以衙为家”的名目求得皇帝许他在衙门居住,暂不开牙建府。他住下,公孙策两口子住下,展昭自然也赖着不走,听说直到白玉堂在京城落脚,该名四品武官才赁了宅子养耗子。因此,庞统此番落井下石无论于公于私都该去开封府,可他偏偏往城南“四方”玉铺去了。
这是陷空岛的产业,掌柜的白易更是白玉堂从金陵白家带出来的老人儿。庞统旋风般地冲进店铺,大马金刀地往红檀木椅子上一坐,随行的方庚已经大声吆喝:“中州王驾到,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白易自然赶紧出来了。这老儿有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的白胖脸庞上堆满笑容,躬身弯腰,嘴上一迭声的“啊呀啊呀”:“草民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接着就是一大串阿谀话,庞统斜眼瞅瞅傻孩子方庚几次张张嘴都插不上话,便冷笑一声。白易立刻住口,虽勾着身不敢直起来却抬眼偷看了两回,大约见庞统始终阴着脸不作声,只好陪笑道:“那王爷此次光临敝店,是想……”
想什么能跟你说么?庞统扯扯嘴角,仍冷着脸道:“掌柜的,本王听说你们四方有不少稀奇玩艺儿,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可以拿来给太师夫人祝寿……赶紧捡你们最好的呈上来吧。”
大夫人上上个月才大张旗鼓地办了寿筵,庞统拿这个当辙就是明着告诉别人自己来找茬儿。他选择这里,冲的是“四方”名气大、人面广,是人都知道这是白玉堂的产业,也就是想告诉所有人他中州王和白玉堂杠上了。理由嘛,很简单:庞藉摆明了和包拯合作的立场,他非要说政见不合独自站在另一边说服力有点不够,还不如说他反对的缘由是看白玉堂等等江湖人不顺眼更着人信服些。
白易无奈,一边叫人往外拿东西,一边嘴里还嘟囔“王爷说笑了王爷什么没见过我们小店里的玩艺儿哪儿入得了王爷的法眼”。庞统只作没听见,反正他要的只是街上有心无心的人看到他架着腿坐在白玉堂的铺子里找茬儿就够了。
挑挑拣拣足有多半个时辰,一边斜眼看白易呈上来的琳琅满目的玉器,庞统一边琢磨:一会儿该怎么做?砸了这铺子?怪可惜了的,真有不少好东西,干脆抢了吧……
忽见白易去取小伙计呈上的一堆锦盒时手微微一顿,然后硬生生绕过最上面的那只取了后头的,还对小伙计道“其他的不要了,再换”便想撤下。庞统立刻挑眉喝道:“慢着!”缓缓起身伸手自行取过白易不想让他看的那盒子。
白易急得直出汗:“王、王爷,伙计拿错了,这是我们老板叫铺子里给他夫人找的玉佩。王爷还是看看别的吧!”
白玉堂讨媳妇儿欢心的东西啊……他别赖在京城赶紧带媳妇儿孩子回去团聚团聚不比这玩艺儿强么?若如此本来就该作罢,可老子就是来找茬儿的啊!
冷笑一声,庞统不理焦急得什么似的白易,缓缓打开了手上的锦盒。巴掌大的盒子里衬的上好厚丝缎,中间一块罕见的血玉闪着温润的光芒,精雕细琢。
“呦嗬,本王倒不知道你们老板娘子这么喜欢猫……” 庞统一边纳闷为什么能听见自己的磨牙声,一边抓起那只“玉猫”,恶狠狠地瞪着白易,“老板夫人?嗯?”
真他娘的让人火大啊……庞统挑衅成功,也砸得痛快,从四方出来之后依旧是一脸意犹未尽生人勿近的神色。方庚屏着气跟了好几条街才敢凑上去禀报说庞太师和刘承敬正在太后面前吵架,展昭在大理寺打点完了又去请来数位朝廷大员到宫里求见太后为包拯求情,然后又回了大理寺。
好在大理寺的褚道南如今是自己人,包拯安全无忧也好,就是不知道刘老匹夫这时候把开封府弄得无暇他顾是不是要趁机搞什么阴谋。冷静下来想一想,庞统决定去找公孙策。
展昭不在,看门狗自然是白玉堂。庞统恶意地想着,以砸馆之姿冲进开封府后衙。自有方庚带着几个人跟衙役们周旋,庞统则直接去到公孙策所居跨院外。
斑驳的院墙外,白玉堂负手立着仰望天穹。雪白的锦袍、雪白的箭袖、雪亮的刀锋,落光了花叶的萧索的树枝横亘在他的头顶身后,微冷的风充盈在衫袖间。侧头看着庞统,白玉堂的眼神很淡,可薄唇抿得死紧,显然正为什么事怒着。
什么事?当然是他急着回家抱老婆的功夫开封府差点让人连锅端的事啊!庞统如是想,抬腿踢翻了一个胆敢追上来拦他的门子,也不理白玉堂,只朗声朝院中喊道:“本王屈尊驾到,主人家还不快来迎接!”自己都觉得无耻之尤,心下却丝毫不敢松懈,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右手也在白玉堂握上吟雀的同时悄悄握紧了剑柄。
“咦?王爷来了!”随着一道大嗓门,丁兆蕙闪亮登场,同时将庞统刻意聚集的杀意冲得烟消云散。
丁兆蕙虽身在江湖,父祖辈却都曾在朝为官,见到显贵自然热络些。他自作主张将庞统往院里请,庞统便跟着,白玉堂却也没有阻拦。
难道本王真的已经跟他们沆瀣一气,连防都没人认真防了么?庞统难得地自我反省,跟着丁兆蕙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对方不停在叨叨咕咕,大意是说那天晚上开封府不愿卷入无关人等便把他和他妹妹支走了,他们回来后也不敢多听多问,只得帮些小忙:他帮白玉堂守着公孙策,他妹妹则和白家娘子一起陪着陈鸢、照顾两个孩子。
“你是丁家老二?还有个哥哥?”庞统边走边问。
“是。兄长兆兰与我是双胞兄弟,如今在军中听用。”
“哪处驻军,长官又是哪个?”
庞统其实只是随口问问——或者也不是,毕竟丁兆兰身在军中又很有可能成为展小猫的大舅哥,多了解些总比他们将来里应外合的找麻烦好。然而丁兆蕙却微妙地沉默起来,直到庞统停下脚步看向他,才笑一笑道:“正是胡玉林老将军麾下。”
胡玉林?他奶奶的,那老小子不是京西南路军的吗?那不就在襄阳吗?须知襄阳自古以来便是“南船北马、七省通衢” 的宝地,在当地官府的曲意逢迎供养下,南军早成了襄阳王的一条狗。此前只当是个麻烦,不料今日却被意外提起。看着丁兆蕙别有深意的双眼,庞统沉默地扭头进了公孙策的屋子。
虽说算是已经入冬,可这屋子里未免太暖热了些。公孙策脸色惨白地睡在床铺之上,只有个小厮在旁侍奉。丁兆蕙轻声道:“公孙夫人称得上女中诸葛,还要忙府里一大堆事。”
那是,要不是府里还有个陈鸢,展小猫哪敢这个节骨眼儿上在外头撒欢儿?脱去大氅又撩袍襟坐在床前小凳上,庞统问那小厮:“难不成一直昏着么?如此严重?”
“回王爷,倒也不是。”小厮赶紧恭谨答话,“伤得不重,但毕竟碰了头,时不时还有些懵,夫人要先生多歇歇。”
陈鸢的医术是不错的。既然公孙策没事,那么展昭就不会去拆了刘承敬了?有点可惜。庞统不厚道地想,重重的咳了一声,吵醒公孙策。
“王爷?”公孙策迷迷登登地半坐起来委在床头一堆软垫子上,还想说话却被庞统拦住:“你醒着就好办了,本王要跟你打个商量。”随后眼神示意其他人出去。
这一谈就是半个多时辰。再出来,却见丁兆蕙不知遁去哪里,白玉堂依然立在院门之外,不言、不动。庞统也不在意,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抖手将从“四方”顺出来的玉猫丢了过去:“别做多余的事。”
背着手继续往前走,直到身后传来白玉堂声音:“庞统,你知道什么?” 低沉的,压抑着怒火和不安。
知道什么?老子倒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庞统停下脚步,却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大踏步地走了。
是夜,中州王府。
庞统睡了半宿觉得气闷,掀开锦帐坐了起来。灯火给他精赤着的健壮身躯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只是依然无法掩盖其中透骨的凶悍与野性。很快,一双纤纤素手拎着衣衫给他披在肩上——瑞荷也坐起身,先帮庞统加了衣裳,才自行穿衣,遮住了灯火下显得格外诱人的白嫩丰腴。
“王爷为何烦心?”庞统听见瑞荷轻声问道,心说就是因为搞不清才烦啊。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你觉得展昭和白玉堂两人如何……啊,坊间不都说你心系御猫?”
床底之间开这样的玩笑确实不该,瑞荷再会顺着男人也嗔怪地推了他一把。静一会儿,瑞荷轻声道:“也难怪王爷会挂心,那二人的确是人中龙凤……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那么偏心,好的都给了他们!”羽睫微颤,神色中虽不见男女情爱,到底有几分向往。只是,“只是两人这样相遇,真不知该说太早还是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