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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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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晚了一步。
包拯和大理寺的人堵在府门外或真或假的要人,庞统一概懒得应付,他只是搓火:自己和自家老爹一起出马,居然还是让人得了手!九成九就是那个内力高深的牢头,他只要在推搡展昭的时候,把手放在他背心要穴上催动内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伤他——事实上,展昭重伤初愈,身子正虚,若不是他够机警、内力也够深厚,及时把背心要穴挪了半寸,现在绝不可能调养个三五日就好。
当然,庞统没那么多好心情称赞展小弟的本事和运气,这些都是展昭醒来后懒洋洋躺在床上一边吞药汤一边拐弯抹角地夸出来的。于是庞统越发气闷:这小子不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上转一圈么?还有心思贫嘴!
心思转了又转,他终于装作不经意间调侃道:“要知道这官场里头龌龊事儿多着呢,可不是武功高强人够机灵就能没事——有时候吧,局势乱七八糟的就逼着你揣着明白当糊涂,白扔一条命还不能喊冤。这不是吗,展大人为官时日尚短,还有万岁爷做靠山,都差点杀身成仁。看来当初你舍江湖入庙堂、委曲求全,有些欠考虑哦……”
那么,你后悔了吗?你后悔舍弃南侠的赫赫威名来做朝廷鹰犬狗腿子吗?你后悔丢下快意恩仇重新学习忍辱负重忍受无数背后的暗箭吗?纵然你真的温润如玉对着老百姓就没脾气,可你的骄傲和热血真的能够让你忍受其他么?
庞统当然知道包拯那票人的傻劲儿:他们不是知其不可为而为,而是面对一件完全不应该成功的事情绿着眼睛咬着牙根把它弄成,还要保着身边儿的人全身而退——自己如何,往往却是不在乎的。对他们,庞统虽说不上佩服,倒也尊重。所以他非常想知道,展昭到底是否后悔过,毕竟整日周旋于宵小之中足以使英雄气短。
展昭倚在床头上,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药汁,苦着脸放下碗,朝偷偷在袖底递给他一块点心的小婢笑了一下,才抬头朝庞统苦笑道:“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你听不懂?装蒜!庞统笼着手,吊起眼睛来鄙视他。展昭无奈,垂下眼睑遮住黢黑眸子的流光,声音低低地道:“展昭臆测,王爷的意思若是问展昭悔不悔,那可真枉顾我们相交……咳咳,相斗多年的……的……那个情了。”窘了一下,他顺手用两个纤长的指头夹起那块点心——又是松仁糕,一夜之间似乎整个中州王府都热衷于给这小子塞这东西了——比在眼前道:“就像展昭敢舒舒服服睡在中州王府、吃王爷专享的点心一样,展昭从不勉强自己,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话毕“阿呜”吞掉了点心,两腮鼓鼓的得意洋洋地笑。
“哼,大言不惭……”庞统不等话尾音落已经弹起身甩袍袖出了房间,心中愤愤:吃个点心那么多废话……吃相跟个猫似的!
走几步突然想到:不说自个儿都忘了,那松仁糕用的可是他驻守北方的部将收购来的正经雪松子儿,快马千里送来,全京城也就他中州王有资格吃,怎么全喂了猫了?
他走了几步,很快到了刑房附近。他给展昭住的是离刑房最近的客房,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想他要是太气人整治起来也方便。眼下直接进到刑房,转了两圈进了地牢。耳边几乎立刻传来的惨叫声让他满意的挑起了眉。
再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后,前门的人都已经被打发走了,他盘算着既然明的走了暗的差不多该登场了——只不过太麻烦了,好意恶意的一概给爷滚边儿!不想去自找麻烦,他信步踱去花园,折了根树杈蹲在湖边戳湖里讨食儿的锦鲤,脑子里转着刚得到的情报。
正想得带劲,下人忽然小跑着来报:“禀王爷,门口有两位爷自称是故人之子,特来拜望,这是拜贴。”
庞统不接,挑眉:中州王府是随便什么人递个贴当天就能进的么?府里的下人不会这么不懂事吧?
那下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厮,身子一哆嗦,低着头赶紧续道:“他们说王爷不得空儿也没关系,他们眼下和朋友一起借寓开封府包大人处,可随时去宣。”
哦?包黑炭也学会迂回进攻了?也是,还有公孙博学嘛,他跟他们家陈鸢加起来心眼子多得能往外租。
接过拜贴一看,茉花村丁兆兰、丁兆蕙,先考大宋镇南军偏将讳勇……谁认识这么一苗儿人?还故人之子,倒会说!
“见吧。”不见行么?不见半夜包拯和公孙策就敢来抢人!忽见那小厮不动,满面犹疑之色,便喝道:“想说什么就说!”
小厮的全身都开始哆嗦,却仍努力开口道:“小的……小的就是想、想说,嗯,那两位爷里头,有一位是女、女的……”
啊?这是搞什么玄虚?“你看出来的?”这小孩儿倒挺有意思。
“回王爷,那位爷倒是把领子拉得高盖住了喉头,可小的从没见过男人指头尖儿竟能水葱儿似的还透着粉的。”
“贼小子!”庞统大乐,“你叫什么?入府几年了?”
“小的叫小牛儿,入府七年了,是……是四夫人的陪嫁。”小厮头低得恨不能埋进地里。庞统眸子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去带人吧。”便抢先一步直起身往前院花厅走。
四夫人啊……铃儿入府,原来已经是七年前了么?
来的果然是一男一女,眉宇间一望便知是血亲。那男的二十三四,女的才十六七,穿了男装也挡不住眉目如画。男的自称丁兆兰,口中说的客套话,庞统听得不耐,直截了当道:“二位到底有何贵干?直说吧。”
男的一愣,女子却“扑哧”笑出来:“王爷的反应果然如公孙先生说的一样。二哥,把信拿出来吧。”
她一笑便如雪后初晴,美得不可方物。最难得的是言笑间的那份飒爽之气,不知要胜过寻常闺阁女儿几分。
这显见是江湖人了。庞统暗中寻思:茉花村?似乎听说过,好像是在……松江府?好么,合着是白耗子那一窝的!怪不得白耗子能沉住气不来窥探呢。
这边男的已拿出一封书信递上来,口中说:“王爷恕罪。其实我是丁兆蕙,旁边这位是舍妹,正巧在京。因与展大人颇有几分交情,便被托了前来探望。”
接过信展开一看,的确是包拯的口吻和印鉴,不过只字未提展昭,单单介绍了一下丁氏兄妹的身份,显是怕留了口实。
沉默着挥挥手,便有人带两人去。庞统捏着那信纸独自坐在厅上犯琢磨:若按常理,自己昨晚劫来展昭,至迟今早就该有包拯拿着圣旨或者什么衙门的文书砸门要人,然后自己派人把展昭弄得血乎拉茬的送出去,这场戏就算完了。有展昭挣来的一天再加上一宿的功夫,有什么后赶张儿的谎话也该编圆了。只是这次,都快晌午了,圣旨什么的还没下来,好似他中州王私刑囚禁个把四品官是理所应当的一样,难道那谎那么不好圆么?虽然以展昭现在的状况,再加上庞统对上次不分青红皂白在他重伤后还使唤人的举动“微感”歉意,并不十分想放人走,但是赵老六到现在还没旨意下来实在太不寻常了……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腾”地弹起身冲去展昭的房间——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样,不然他非徒手拆了展昭!
踹门冲进房间,果见那丁兆蕙已将展昭包得好似个粽子似的正往一套下人的衣衫里面塞,展昭翻着小白眼儿望天,一副“我不管了反正塞得进去算你有本事”的德行。
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庞统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话里的火:“这手儿玩得不赖?嗯?”
丁兆蕙本来迅速掏出把匕首指着他,此时见是他,“啊”地一声无话可说,丁家姑娘躲在屏风后,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便羞红了面颊又缩了回去。
老好人展昭努力摆出笑脸来解释:“其实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并非对王爷有恶意。”
“哦?”庞统挑起长眉似笑非笑,身子也软绵绵靠在门框上,“这么说展大人同意他们的做法喽?”
“这个……”展昭低头苦笑,“我的确试图劝服丁二兄放弃这个计划。毕竟白耗子疯了不是一两天了,包大人定是实在被他烦得不成才答允此事,不过犯不上大伙儿陪他一起疯。”
聪明。然而丁家姑娘探出头来娇嗔地插话:“展大哥别这样讲嘛,小五哥实在急得不行,偏偏五嫂来了又不好出来涉险。再说包大人也说这样也好嘛。展大哥……你、你孤身在外面,伤得这么重,我、我们不放心……”
她说话的时候,露出的半张小脸儿红得好似桃花一般,一双明媚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展昭的侧脸,那份期盼向往……啧啧,庞统觉得牙根子都酸!再看看浑然不觉美人热辣辣目光的猫大人,他很有一种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然后把这小子捏吧捏吧搓个球儿踢回开封府的冲动——可惜不成。
包黑子一时圆不了谎让人把展昭偷走,虽然免了他落入对头手里性命堪忧还碍手碍脚,可以后呢?展昭这小子怕是要一直被诟病江湖匪气,而这番“官匪勾结窥探朝廷命官”事件自己这边要想翻盘,麻烦也要多得多。他堂堂中州王恩怨分明,既然当初害展昭重伤难愈有他一份,眼前自然不会怕麻烦。至于包黑炭放不放心,那是他家的事,无视。
当然,庞统也承认,展昭明确表示不愿跟丁家兄妹走的行为很是取悦了他。
撵走丁家人,庞统撂下一句“老实呆着,别以为本王已经好脾气到任你为所欲为了” 本想就走,谁知展昭坐在床上一边努力地拆自己身上的粽子布带,一边没好气地顶回来:“王爷真是会说笑,展昭如今在哪里都是把柄,还巴不得赖在王爷这里哩!”
庞统一怔,默默背着手立在一旁看着他垂着眼,依然只是简单扎住的长发从颈子一侧垂下来跟布条缠在一起。于是他便慢慢地解着,终于把那些布条都拆完,才抬起脸来看向自己,有些莫名似的眨眨眼,微微一笑。
却还是受伤了么?也对,被所谓“自己人”赶尽杀绝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庞统心里一动,随即想自己该死的到底什么时候不把这小子当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