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展]殊途》溪水晶

11、十、

　　谈判是艰苦的。

　　赵元俨是个老狐狸，公孙策是个中不溜的狐狸，狡诈不用说，关键在于俩狐狸还是一家的——都向着赵祯。虽然也互相试探，不过试探来试探去还是要合伙算计庞统。

　　不过庞统不怕：说是算计还不如说是拉拢，毕竟虽然名为在野，但谁不知道真打起来调兵用将还要看庞统？再说了，谁都把中州王府和太师府看成一家，可到时候，他中州王还不是想翻脸就翻脸么？

　　再走出禅房的时候天际已显暮色，庞统忍不住展臂舒展了一下筋骨，打了个大哈欠。环顾四周，只见环境清幽花植茂盛，几个僧人状似恭谨地正在洒扫庭院，忍不住嘲讽地想到：白玉堂打了庞虎又冲撞了八王车驾是在小甜水巷，王驾偏偏要跑出好几里“暂歇”在这鸟不拉屎的感业寺，看来赵元俨几年里倒也攒下了些家业，这次是打定主意要用白耗子钓开封府了——哼哼，没想到本王也一起来还先把话挑明了吧？若不是出其不意，刚才谈的还得更艰难，即便如此也和打了一场仗似的，回头非要打几只狐狸来解解气。

　　边想边走，拐过月亮门却见树影里展昭正静静立着，表情很复杂地看着他。他没往心里去，随口道：“等公孙策？估计快出来了。”

　　表情似乎更复杂了？还有这小子似乎自那天从王府回去，人后见到本王就再没有从前那假恭谨的样子，都爱搭不理的德行，果然小孩子不能惯么？

　　庞统正胡思乱想，他身后就传来公孙策辞别八王爷出门的声音。展昭立刻快步迎上去，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低低道了一声“适才……多谢你了。”

　　这回庞统可真给惊着了。直到展昭跟着公孙策耳朵红红的又从他身前经过、施礼告辞，他才醒过梦儿来：“好家伙，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出来他先去的太师府，跟老头子商量了一个通宵。第二天老头子上朝，他回家补眠顺便等赵老六宣他。至于需要安排的事情，昨天夜里已经随定随传了，到时候自然会有消息报上来——他的手下人，从来都是他的骄傲。

　　晌午他起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花冲终于熬不住死了。这倒也没什么，给人卖命的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更何况他还练了邪门的功夫，那些女子的冤魂缠也缠得死他。

　　回报的是樊甲，他又报了几件事情，想到王爷对开封府的消息算是关心，对那姓展的臭小子也颇多纵容，便加了一句：“属下适才听说，太后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招展昭上殿申斥了一番，最后还将他交大理寺收押了……”

　　庞统很是吃惊：“这是为了什么？”若要对开封府动手也该是包拯，跟个四品的武官较什么劲儿？

　　“说是殿前指挥使弹劾展昭交友不慎、开封府约束不严，致使匪类横行京城、败坏风化。”

　　这是说白玉堂？没道理啊！他不是在京里待一天两天了，要揪着个小辫子不会等到今天，开封府更不会不加防备到让展昭下狱的地步。再说，白玉堂那可是在金銮殿上被赦免、嘉奖过的，刘太后别的不顾，却不会出尔反尔不顾皇家颜面。

　　庞统想不明白，有点急躁，顺嘴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说话吞吞吐吐？到底怎么回事？”

　　樊甲心说这赖我吞吞吐吐么？我又不管情报搜集，眼下不过随口一提谁知道您真那么上心啊！“属下立刻叫人去问！”

　　“不必了。”庞统看见家人引着宫里的老德忠匆匆往后厅走来，知道赵祯来宣他了，“本王自己去问！”

　　进了宫，自然还是在皇帝的书房会面。出人意料的是，包拯和八王赵元俨也在。看他疑惑地挑高了眉，赵祯微微一笑：“中州王不必多虑，其实刚才太师也在，只是似乎突然有事，他才赶回去的。”

　　庞统暗叫惭愧：觉得安排妥当了便没有和爹爹再通气，如此大意恐会阴沟里翻船，千万以此为戒。

　　包拯愁眉苦脸，难得恭谨地给庞统作了一揖：“王爷。多谢王爷来得如此快。”

　　心头火顿时蹿出来了。庞统不阴不阳地笑道：“包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难道皇上见召，本王敢不来么？”

　　包拯张张嘴，忍气吞声地缩了回去。赵元俨仰在椅子上懒懒道：“中州王不必动怒，包卿不过是关心则乱。此次刘氏突然发难，若不是展护卫……张大人就保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庞统看见赵祯眼中的警惕，不屑一顾，“要是没有趣的东西本王就回去了。”

　　包拯嘀咕：“有趣？有趣得很！”原来今日早朝之上，殿前指挥使涂善突然请旨上殿，称有江湖人在京城走动，随即便把矛头指到开封府头上。包拯自然进行辩解，谁料对方话锋一转把户部张大人给扯进来了，竟叫了人指证张大人和开封府勾结收买江湖匪类扰乱司法，杀死“采花案”重要人证花冲在前，私自调查以武犯禁在后，罪不可赦。

　　对方有备而来，又有太后帮着——这其实都没什么。但麻烦的是开封府的确和张大人勾结了。

　　庞统也是后来才想清楚：赐婚旨意未下，远在襄阳的赵珏就算知道这码事也犯不上如此迂回地对付庞家。而且庞统恶名在外，留着他肯定比刺激得他和皇帝一个战线的好。

　　而他此前单纯纳闷，花冲杀张小姐的内应是谁，后来想通了这一节便还要操心“为什么杀张小姐”的问题。终于，已经被他忘记很久的赵元俨浮出水面，他才恍然大悟：赵珏杀张小姐，为的是威逼张大人——最终目标却不是庞统，而是赵元俨。

　　赵元俨为避祸称病隐居，底下却不会闲着。想来张大人就是他手下重要的一枚棋子。毕竟若要打起仗来，这个职位不大不小没人注意，偏偏正卡在咽喉上。

　　然而这枚棋子色迷心窍，把身份泄露给了赵珏的暗探瑞荷，被逼反水，结果送了女儿的性命。

　　花冲宿遍花楼跟瑞荷接上头，然后又长宿翠屏楼……“翠屏楼的事情可查清楚了？”

　　“清楚！”赵祯磨着后槽牙接口，每个字都像碾了几遍才吐出来的。“养了一群姑娘当探子的，除了咱们忠勇果敢的刘~大~人还会是谁！”

　　他烦躁地踱了几圈，直到八王略带嗔意地喊了声“陛下”才停下来，略平复了才温吞笑道：“好在那张大人虽然好色，却还真疼爱女儿。气不过女儿无辜惨死，终于还是站在了朝廷这边。皇叔叫他假意归顺，开封府则暗中监视。不料……他们定要展昭说出一起在张府外监视的究竟是谁。推说是江湖豪杰，便非要将他下狱治个勾结匪类之罪！”

　　他一说庞统就明白了：跟展昭一起出任务的，不是皇帝的死忠，就是八王的暗线，那是决计不能暴露的。展小猫这算舍己为人？

　　包拯的嗓子有点哑：“大理寺跟开封府素来不睦，大理寺卿褚道南虽对展昭不错，但他到底是刘家的人。”

　　这是怕展昭受苦了？想想也是，皮肉苦受的，自己人加诸在身上的屈辱却难消受。就算他意志坚强不怵这些，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要是落了什么内伤，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想到这里，庞统有点呆不住，脚指头在靴子里头动动，却不敢露出形迹。他打个哈哈道：“既然太师刚才也知道了这事儿，想必他已有了解决之法才急匆匆离去的？”自家爹爹可对那小子怨念颇多，该不会是找借口溜回去落井下石了吧？那太没品了！

　　赵元俨微笑：“太师说白玉堂把安乐侯吓出病来了，肯定不能轻易饶了开封府，已经赶去大理寺拜会要求严惩展昭。”

　　诶？老爷子怎么能、怎么能……庞统心里跟猫抓了似的，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望着天不作声。心说你们倒给本王找个辙啊，本王到底凭什么去救展小猫啊？虽说顺手拉他一把让赵老六、包黑子欠我一个情是不错，可本王若太过热切，别说太后和刘承敬，怕是连赵老六和成了精的老狐狸赵元俨都要猜忌的。

　　可惜赵祯和赵元俨顾虑太多，唧唧咕咕半天又要救人又怕挨咬，有心让老庞家出面，可老庞已经坚定了扮黑脸的立场，小庞……不敢支使啊！

　　庞统听他们磨叽，越来越着急，脑子里开始自动上演各种古怪而残酷的戏码。这里的人都明白，刘氏明目张胆的公然发难，矛头直指开封府，明摆着是立威。他们不仅要让所有摇摆不定的人看清楚现在当家的还是他们，而且很有可能还要借此将开封府重要的支柱——展昭——折断。天晓得，那小子帮开封府召了多少人气儿！

　　那些不见血、看不到伤的手段，庞统转眼之间已经想出来了七八种，一种比一种惨烈。那么年轻那么、那么招人稀罕的一个孩子……不行，本王怕你们猜忌么？不能再跟你们耽误工夫了！

　　庞统就要振衣而起，包拯却先沉不住气了——他突然弹起来，转身朝庞统作了一揖：“王爷，展昭托人带话说……王爷所赐的一脚，他切身记下了。”

　　怫然起身，庞统骂道：“这臭小子！那本王今日算还他一笔，自此两不相欠！”

　　你个猪油包子吃多了的包黑炭，有辙不说早点儿想起来，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