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冯岚

2、第 2 章

　　林思和李曦阳是在一个情人节的夜晚遇见的。那天，林思买完待会要给男朋友易安的礼物，正准备走出商场，就被李曦阳给挡住了。当然，那个时候，他们并不认识。
　　李曦阳一脸笑脸地说：“不好意思，小姐，打扰一下，我——”没等李曦阳说完，林思疾步上前，像甩掉这个陌生男人。
　　李曦阳一把拉住她：“你能不能帮我下，就算帮我的侄子吧，好吗？”
　　这时，林思才注意到男生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泪眼汪汪，甚是可怜。林思想到自己同样可爱的侄子，于是说：“好吧，那你先说说是什么忙，如果我能帮得上，我就试试看。”
　　“你一定帮得上。”李曦阳松开抓住林思手臂的手，继续说道：“我的侄子要那对泰迪熊，看，就是那对。但是那对泰迪熊只向情侣销售，你也看到了，我只身一人，根本不可能。”
　　今天是情人节，也难怪商场搞出这样的促销，商家不为钱，天诛地灭。
　　“所以我想让你假扮我的女朋友。。。”
　　“然后去买那对泰迪熊？”
　　“对。可以吗？”
　　林思微微点头。
　　李曦阳见她答应了，挽起林思的左手就要走，但林思却下意识地挣脱了。李曦阳回过头来，一脸莫名。林思也觉得不好意思，走到李曦阳的左边，用自己的右手挽起李曦阳的左手，向前走去，而她的左手，深藏在衣袖中。
　　一直以来，林思对于她的左手，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她希望她的左手是用来挽起最心爱人的手的。女人总是有些神经质。所以从小到大，除了她的父亲，没有男人握过她的左手，包括她现在的男友易安。
　　易安经同事介绍认识的。那是一次朋友聚会，朋友带朋友，于是就是一大桌子。那次是大热天，但吃的却是火锅。不过这种反差才是最有趣的，比如现在大冬天，吃冰淇淋才是最美味的。林思是很喜欢吃冷饮的，特别是冰淇淋，什么口味都可以，一年四季都要吃。不过后来M痛的缘故，于是有所收敛了。那次聚餐上，只见易安是忙前忙后，帮大家煮东西，自己吃的倒是很少。一帮女人窃窃私语，直夸他会照顾人。
　　在之后的聚会中，林思也会见到易安，后来见面越来越频繁，但聚会的人数却越来越少。直到两人单独约会确定在一起后，才发现这都是林思的同事杨依婷搞的鬼。杨依婷活泼开朗，有个同样嘻嘻哈哈的男朋友，而这个男朋友正好认识易安。这对小夫妻觉得有义务为社会为人民解决这两人的单身问题，于是一拍即合，马不停蹄地搞聚会。终于皇天不负这两人，林思和易安在一起了。
　　其实，在年少时期，林思和其他女生一样，在日记中和上课时幻想过将来的白马王子。一开始，她觉得白马的主人应该很帅，最好像某某娱乐明星。在长大一点，她觉得此人应该聪明幽默，风度翩翩。再后来，也就是大学期间，林思觉得相貌长得还可以就行了，重点是人品好，会照顾人。而这种观点一直持续到遇见易安，而易安似乎也是百分百符合这个标准的。易安长得斯斯文文，是一家公司的HR，工作勤勤恳恳，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如此好的人品，林思有时觉得实在不可思议——怎么自己就是这么幸运的遇见了呢？林思有时会十分神经质地怀疑易安是不是隐藏着他丑陋的一面，每每谈及这个，易安总是笑得不行，有时还会假装一本正经地承认其实自己是有家庭暴力倾向的。
　　“上次不是说你是偏执狂么？”
　　“哎，其实我是幻想症患者。。。。。。”
　　林思也幻想过遇见白马王子的方式。那些小说戏剧中的桥段真是百看不厌。什么发生车祸遇见、旅行途中偶遇、英雄救美式的相遇、因为一本书一部电影而结识，某一方因为某种原因主动接近另一方，还有日久生情以及青梅竹马等等。当然，这些精彩刺激的相遇，可遇不可求，也不大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林思最向往青梅竹马：“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从小相识，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经历人生种种，分享愉悦和悲伤，彼此的人生都有对方的存在。在某一天意识到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于是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过，这个仅仅只是林思的一厢情愿，从小到大，周围没能提供青梅竹马的机会。林思的爸妈二十几岁结婚，但是林思是在妈妈三十几岁时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彼时，父母的同事朋友们的孩子都已上幼儿园小学。至于学校里的男同学们，小时候大家都不懂，是时候了，也过了青梅竹马的必要入学年纪。
　　林思也想过其他很多的相遇方式，但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将来的自己，会是以这种近似相亲的方式遇见那个人。这一点实在有点令林思抓狂——怎么能这么俗、一点也不浪漫呢？不过好在，幸亏杨依婷是以聚会的形式来安排他们见面的，而他们事先也是不知道。还好还好，林思总是安慰自己。于是介绍彼此给对方的朋友认识时，都是以“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这句话为介绍语。当然，这是林思强烈要求的结果。

　　“来了啊。”易安关切地说，“冷么？”
　　“还好，路上有点耽搁了。”林思和易安一起走进餐厅。
　　“怎么了？”
　　“乐于助人去了。”林思想到李曦阳的侄子那着那对泰迪熊开心的样子，不禁又笑了。
　　“原来是活雷锋啊。”
　　“那是。”林思莞尔一笑。
　　接下来就是点菜。林思吃的东西是很固定的，于是很快就点完了，而易安还在看。于是林思环顾四周，发现今天餐厅的就座率很高，十分热闹。也难怪，今天是西方情人节，一直以来都是商机无限的一天。在这些情侣中，其中不乏学生模样的，卿卿我我。林思自叹不如，时代果然是不同了。想想自己小时候，身边的那些情侣都是藏着捏着，深怕父母家长发现了，而平时再公开场合最多也就牵牵小手了，哪像现在的，亲吻都稀松平常极了。“我将来的孩子绝对不能这样子啊！”一想完，林思就觉得自己是欧巴桑气息泛滥了。小时候，林思的妈妈总是对她说“思思，你不能这样子；思思，你不能那样子”，那时还在暗暗发誓，将来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让他顺其自然，而现在一转身，就已是一副未来的慈母模样。林思暗自惭愧，又转个头去看别处。刚好有一群人进来，四五个的样子，其中有个女人穿了身桃红色的衣服，十分抢眼。女人，真的是靠衣装和化妆啊！
　　“在看什么啊，这么出神？”
　　“啊？没什么，随便看看啊，这里很有节日——”没等林思说完，就听见有人叫易安，“易安，这么巧，你也在这吃饭？”林思循声找去，发现就是那个穿桃红色衣服的女人。
　　“是啊，这么巧。”易安忙起身，介绍到，“思思，这是张萱，张萱，这是林思。”
　　“你好，这么漂亮，女友吧？”
　　“是。”林思有点腼腆，“你好。”
　　“啧啧，易安，你行啊，这么漂亮的女友。”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易安岔开话题。
　　“月初才回来，这几天刚安顿下。”张萱听见伙伴在叫她，“我先过去了，下次叫你出来聚聚啊。”
　　“好，顺便叫上陈宇泽他们。”陈宇泽就是杨依婷的男友，他和易安是大学同学。
　　“嗯，你们慢慢吃。”
　　“喂，这么漂亮的女友，在看什么，吃了。”易安对林思说道。
　　林思吃了一口：“自然是看你漂亮的朋友了。怎么没听你讲起过她啊？”
　　“张萱啊？她是我大学同学，不过大三就出国了，现在才回来。”易安突然像想起什么了似的，“你不会吃醋了吧？”
　　“是啊是啊，我吃醋，你快点吃饭啦。”
　　“嘿嘿。”
　　“嘿个头。趁热吃了。”
　　吃醋这种事情，似乎不大可能在这两个人身上发生。一来，两人都不是那型人，觉得无缘无故的吃醋很无聊。二来两个人交际圈都是很有限得，来来往往都是那几个人，想要吃醋的人都没有。当然，两人玩笑时还是会吃一下的。毕竟，情侣嘛，就是小打小闹过日子的。
　　吃晚饭，回到家已经十点多的样子。林思进门没多久，易安就打来电话了：“到家了么？”
　　“嗯。”
　　“我拆开礼物了。”
　　“喜欢么？”
　　“很喜欢啊。”
　　“我也在拆你的——”林思一边拿手机，一边拆礼物，“啊，好漂亮的链子。”
　　“喜欢就好。”
　　“嗯，早点睡。”
　　“你也是。”
　　“好，安。”
　　“是易安么？”
　　林思不知妈妈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吓了一跳：“是。”
　　林思的父母起初是不知道林思与易安的事情的。但去年有一次杨依婷来家里做客，她以为林思的父母应经知道了，说漏了嘴。于是那时两个人才知道。于是两人要林思带来见见。起先，林思也是不大愿意的，毕竟才交往一年多，觉得不大适合。但是后来经不过两个人的一再要求，于是在征询易安的同意后，把易安带回了家。两个老人在见过易安后，一直赞不绝口，认为这个小伙子不错。知道是杨依婷介绍后，更是对杨依婷感激不已。于是，一旦杨依婷来林家了，往往是这三个人在那里聊天，似乎杨依婷才是他们的女儿。而杨依婷呢，也乐得和老人家说话，于是来得更勤了。林思对此也无可奈克。
　　“思思。”母亲一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叫自己，林思就会莫名紧张，好像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你过完年也就二十七岁了，和易安也交往差不多两年了，是不是——”
　　“妈——”
　　“妈也是为了你好，女人都是要嫁的。况且你现在不是也有易安了么？”
　　“嗯，妈，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了。”
　　“哎——好吧，洗洗睡吧。”林母欲言又止。
　　二十七岁了。二十七岁的林思也不是没有想过结婚的问题。小时候她还常常幻想过自己的婚礼：自然是西式的，白色的礼服，很多的百合，还有神父，还有花童，还有那段誓词“某某某，你是否愿意娶林思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直到长大后，林思才发现这种婚礼根本不可能在她这个非基督徒身上发生。小时候许多想法都是多么的简单，什么都是那么简单的。长大后才发现什么都不简单。比如结婚，并不是两个人领个证就万事大吉了的。
　　易安当然是好了，和他在一起也是十分开心的。然而要涉及婚姻，林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然而又说不出是什么。然而，自己已经二十七岁了，还要什么呢？总不能像少女时期那样还幻想什么吧？其实，母亲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女人到最后都是要结婚的。那些所谓抱着单身主义的，多半身边也是有人的，她们只是不结婚而已。除了那张纸，她们与结婚的妇女又有何分别呢？结婚？可是可是。。。。。。
　　林思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胡思乱想。
　　林思有个表姐，当初也是二十六七岁就在那里被家里人念叨。那时，她更惨，还没有男友。最终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经不住家里人念叨，经人介绍（那真的是有相亲味道的了）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当时林思刚上大学，觉得表姐实在是可怜。一生平平凡凡，出身平凡，上的学校也是普普通通的，在校期间德表现也是平平，后来参加了工作，也还是那样平凡。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中午饭在公司周围吃，晚饭回家吃。周末在家呆着，要不就是朋友聚会。而现在，又找了一个同样平凡的丈夫，过着平凡的婚姻生活。
　　林凡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平凡，于是总是有意识地去躲避。而几年后，现在的林思却发现，其实自己也只是另一个表姐而已。什么都普普通通，生活也是波澜不惊。而现在，即将面对的婚姻也是。小时候，林思当然也幻想过自己将来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一开始自然认为自己是居里夫人式的人物，不久又觉得自己应该是又一个撒切尔夫人，再后来，又会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商业奇才——其实，戴安娜也是很不错的，娱乐明星也可以。可是，随着长大，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一开始都以为自己是一只漂亮的蝴蝶，到头来却发现只不过是一只毛毛虫而已。难道每个女生最后都是这样子么？然而人生只有一次啊！
　　“我的人生就这样了么？”林思一想到这里，就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