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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怪6 ...

  •   云想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冲上前去,却被华容制止。

      “这一方梨园之中种下的都是天底下四处寻觅来的上等梨木品种,王爷身子总不好,只有喝这样的梨子炖的汤才能缓解咳嗽,现在这小子......王爷这我不能忍。”云想看这一方珍贵的梨园被毁得一塌糊涂,便气得跳脚,咋呼呼的喊道。

      “我正找你。”华容朝着那抹手提长剑的背影道。

      “正好,我也正在找你。”

      唐凌转过身来,目光阴鸷的看着他。

      两人沉默的互相注视着,空气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压抑。

      就在这时,唐凌扬起手中长剑,只听呲啦一声,一棵梨木应声而倒,栽在华容面前。

      一地白雪扑簌簌扬起,纷纷扰扰的繁花瓣丛中,忽地现出一抹锃亮刀刃,直冲华容心口而来。

      这一幕意料之外,云想心头一惊。

      华容足尖点地,身形在唐凌的逼势下急速后退。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的白花瓣。

      唐凌目光可怕,手中剑气袭人,剑光紧擦着华容胸口与咽喉,似是要置人死地。

      “他这是在发甚么疯?!”这小子竟敢拿剑指着王爷,他分明是活得不耐烦了,云想脸色阴沉沉的,掌心翻动,欲暗中朝唐凌后背击出一掌。

      但转念一想,王爷的功力诚然在唐凌之上,自己又何必使这阴招,到头来,徒惹得王爷不悦。

      但王爷迟迟不出手,她在一旁看着愣是干着急。

      华容本没想对唐凌出手,但唐凌却有些收不住手,剑气过处,花枝尽折,风声尽裂。

      华容不禁皱起眉来,挥卷衣袖,将那锃亮的剑尖撇开,长剑自唐凌手中脱开,霎时失了锐气,死死的钉在一棵梨花树的树干上。

      唐凌双眼赤红,紧接着又挥拳砸向华容,华容伸出一掌,挡下唐凌那一拳。

      唐凌不甘示弱,再度捏起另一只拳头,他现在只想让这狂妄自大的家伙尝尝拳头的味道,但奈何自己伤势未愈,这点力气,根本伤不到华容分毫。

      他怒气正盛,华容却还像是甚么都没发生一样,劝他道:“你冷静冷静。”

      “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他怒而咆哮,“你告诉我,你递给我的这把剑为甚么是一把斩魂剑?!”

      华容不语,唐凌一把将他推倒在那堆砍倒的梨木枝中。

      “你为甚么要将那剑递给我,你早就知道那是扶晟对不对?!你就是想看着我亲手杀了扶晟对不对?”但见华容没有矢口否认,唐凌更像是疯子般的,揪起对方的衣领,往他脸上狠狠挥去一拳。

      鲜血自华容嘴角溢出,华容一声不哼,只是道:“你要是觉得这样就能让你好受点,你就继续。”

      唐凌继而又扬起一拳,却被云想扑倒在地。

      他的后腰,插在一根被自己削尖的梨木上,巨痛令他混混沌沌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也让他冲动的怒气渐渐得以平息。

      他扭头看着华容,神情之间却依然掩饰不了那份悲痛:“你为甚么要这么做,为甚么要逼我亲手杀了我师父,为甚么!!”

      华容不语,云想却是个口直心快的姑娘,直言道:“我们王爷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忽然,唐凌像是明白了甚么,看向华容的眼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的讽刺,他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到底,还是为了保全凤凰的名誉。为了保全他的名誉,不惜让我大义灭亲,让我亲手杀了我师父,华容~你可真行。”

      华容向倒在地上的他伸出一只手,缓缓开口:“你师父他吞噬了如此多的戾气,活着只会比死了更痛苦。”

      唐凌没有搭他的手,而是张嘴一口咬上去,他用尽全力,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直到嘴角溢出鲜血,满嘴都是血液的铜锈味,华容都没有展露出丝毫怒意。

      唐凌晓得华容的真实身份,然而云想却并不明白,她只当唐凌是疯了,疯人疯语,眼下居然还一口咬上了王爷。

      她忍无可忍,就要照他脑袋一掌劈下,却仍是被华容的眼神所制止。

      直过了很久,直到唐凌也耗尽了气力,他才松口,却是凄惨无比的痴笑。

      “哈哈哈哈。”

      “你是在报复我吧,枯木龙吟被盗,龙脉炸毁,是我将南朝皇族钉上了耻辱柱,是我令凤凰蒙羞,于是你就拿此报复我,让我亲手毁了我最珍视的东西,从而挽回他的声誉!”

      “你凭甚么认为别人活着会比死了还痛苦,对啊,我差点儿忘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幸阳王,而我们是甚么,我们只是最低等的贱民,我们的命根本就一文不值。”

      华容仍没言语,但云想却发出了一声惊叹:“天呐,你真的是亲手打开虞城之门的凤凰么?凤凰又岂会为了一人性命而弃全城性命于不顾呢?”

      唐凌仰天:“呵呵,凤凰?神?难道这就是你们眼中杀一人以利天下的神么?难道神就能肆意剥夺任何无辜之人的生命么?”

      云想紧接着又与他辩驳起来:“他无辜?难道在你看来,就算杀了他可以挽救城中百万人的性命,也不应该做吗?城中百万人又何其无辜。”

      唐凌惨笑着向她逼近:“我师父他为何会变成水怪?你知道么?”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如扶晟之愿,河清海晏,四海昇平,那止波安澜之心看似澹泊,竟是无欲之欲终难填。”

      “而扶晟之所以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他以肉身为鼎吞噬了大量虞城之中的戾气。那戾气让他迷了心智,失了形态。”

      “若不是我师父以肉身为鼎吞纳戾气,现在这城中还不知道会有甚么状况发生,他们无辜,我师父就是罪人?”

      云想被他逼得跌退一步,唐凌此时正在气头上,她亦不知该如何劝说。

      唐凌转而朝着华容看去:“我只是悔不当初,为甚么我没有早点听你的话离开此地,这样,虞城之门就不会被我所开,扶晟就不会因此而死。”

      云想道:“现在说这些又有甚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

      “是啊,人死如灯灭。”唐凌不依不饶的说,“那么请问,王爷该如何给自己定罪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们王爷明明是帮了你。若非因你及时将那水怪降伏,众人何以信服于你,建康如今百废待兴,若不是因着对您的这点信念,何以能如此快速的重整旗鼓,将这片废墟重建。”

      然而云想这话听在唐凌耳中,只会让他觉得刺耳。

      “死的不是你们的亲人,你们自然无所谓,你们自然甚么感觉都没有,你们自然大可以站在这里指责我。”他看向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华容,失望至极的道,“倘若这就是你信奉的神,那我相信他宁可一辈子都不愿成为你心目中的神!!”

      华容投在脸颊上那修长的睫毛倏忽一动,关于此事,他并非全无悔意,但倘若再让他选一次,他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递出那把剑,维护凤凰,这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意义。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名义去为蓝觉抹上一点黑。

      他不后悔。

      “真是可笑,你怎么不说害死你师父的是全城的百姓,没错,剑是我家王爷递的,但逼着你作出选择的却是全城百姓,而作出选择的却是你自己,你有勇气来责怪我家王爷,怎么就没有勇气面对全城百姓面对你自己呢。”云想口无遮拦的直接戳穿唐凌。

      “你别这么说唐凌哥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菜头的出现彻底浇灭了唐凌的气焰。

      菜头红肿着双眼,脸色有些蜡黄,嘴唇也是干裂发紫,似乎一直滴水未进。

      她的出现,让唐凌想起他们师徒之间曾经的种种过往,也让他羞愧的无地自容,他没脸去正视她,更不敢将亲手杀了师父的事说出口。

      云想说的对,云想说的没错,即便那把斩魂剑是华容递过来的,可选择杀了扶晟的,终究还是自己,他最应该骂的是他自己,他最应该恨的也是自己,他有甚么脸面去责怪怨怼别人,自己才是杀了师父的真凶。

      唐凌伸手,在自己脸上狠狠落下一耳光,接着又落下一耳光,一下又一下。

      华容见状,沉默着,他身旁的云想亦沉默着。

      许久之后,菜头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伸出双手轻轻抱住唐凌。

      唐凌开口,嗓音沙哑至极:“师父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是我的错,他当初就不该将我捡回来,就不该将我抚养成人,我是畜牲,我猪狗不如!!”

      菜头知道,她都知道,几天前在被云想带回王府的路上,她正巧看见唐凌剑伤师父的那一幕,她亲眼看见师父是如何死去的,她心里的痛,并不比唐凌少,但却也不愿意见到这个样子的唐凌。

      这个样子的唐凌,也让菜头觉得心疼。

      “唐凌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菜头捧过一只匣子到他面前,“这里面,装的是师父的衣物,待城禁结束,你我将此物带回城隍庙吧。”

      唐凌摸着那方匣子,眼里的焰火渐渐被一种沉默所取代,他默然颔首,紧紧将菜头揽入怀中,他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发生甚么,但自己俨然已处在了漩涡中心尚不知该如何自处,遑论护着这小小菜头。

      他绝对不能再任由人摆弄,他要离开这儿,离开这座吃人的城。

      这天夜里,唐凌打晕了守在门口的云想,趁着凉薄的月色,将菜头带着悄悄离开王府。

      菜头问:“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么?”

      菜头的声音很大,唐凌忙捂住她的嘴,一边躲避着王府中的护卫,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听好了,我不是神,不是凤凰,事到如今,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听华容的话离开京城。我得离开这儿,带着你一起离开这儿。”

      菜头眨了眨眼,一双眼在夜里熠熠发亮,透着一丝疑虑。

      唐凌带着她来到王府侧门,将她抱上自己事先备好的马匹。

      菜头拉着他的手,再问一遍:“唐凌哥哥,我们真的要离开这儿么?”

      唐凌摸了摸她的头,郑重的道:“嗯,要离开这儿,必须离开。小菜头,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菜头却没有显出欣慰的模样,她缓缓低下头去,月光下,她的脑袋小小的伏在胸前,像只瘦弱的麻雀。

      唐凌也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许久,菜头道:“曾在虞城大门打开的前一刻,师父就料到建康将有一场大祸。师父为了这全城百姓而牺牲,如今我们却要退缩了么?师父曾说,修行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这才是大义。”

      唐凌掌心一颤,咽了咽口水,继而跨上马背,自后扯起缰绳,目视着远处的暗夜:“菜头你听我说,建康城没了你我,它还能活,而我,却不能再失去你了。我不是神,我想守护的,唯有家人,唯有你。”

      菜头默默无言的看着他。

      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窜出一道人影,马儿受惊似的一个后踢腿,正中来人膝盖骨,那人登时痛得大叫,抱作一团。

      月色朦胧,唐凌看不清那人模样,想必已是被王府中人发现,离开建康,事不宜迟,他欲纵马而去,却被那人死死拽住了脚踝。

      唐凌回头,赫然落目的,却是一张久违的熟悉的脸孔。

      这不是陈贵么,他怎在此处?

      看着这张肥腻的脸庞,唐凌心中顿生一股嫌恶之情,此前在牙湾镇他不但将陈贵所犯下的罪恶揭露,还令他遭受到子珺的一顿毒打险些丧命,那会儿没能死透,如今难不成是来报复自己来了?

      唐凌还没开口,陈贵便率先摆出了态度:“鄙人先前多有不敬,还望神君海涵。”

      唐凌赶忙矢口否认:“认错人了。”

      陈贵眯着一双猥琐的眼睛,再一次将唐凌打量一番:“没错,我怎么可能认错呢,神君形如星落,铅华弗加,风姿神来,真乃令陈某过目不忘矣。”

      唐凌“嘁”了一声,不禁心中暗讽,这死胖子为了拍马屁,居然还提前练习了这好些个成语,如今这幅出口成章的模样,好不令人发怵,陈老爷有备而来,多半没安好心,还是尽快摆脱此人才好。

      然而正当唐凌要甩开他时,陈贵却忽然大喊起来:“神君呐,你不能走,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普天之下只有你能救我一命了。”

      “就你这条烂命,早就该有人来收了,可惜当地官府都已被你收买,都巴不得与你陈老爷攀上关系,哪个会去收你的命。”唐凌看着他那双死死拽着自己脚踝的手,皱眉沉声道,“给我放手。”

      陈贵见这深更半夜的,两个人一匹马一只包裹,脑瓜子速速一转,便晓得唐凌这是要去干嘛了,故而刻意放大音量,耍无赖的道:“神君这是要离开京城么?”

      唐凌慌张的四下里瞧着,同时警告陈贵:“给我闭嘴。”

      陈贵厚颜无耻的道:“我只是想让大人忙我一个小小的忙而已,只要大人答应,小人绝不敢声张。”

      唐凌咬着牙没好气的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怕极了会在此刻惊动华容。

      陈贵闻言,这才松开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撸起自己的衣袖,月色下,唐凌乍一眼看还以为那手臂上爬满了蜘蛛,登时吓得一脱口:“我去,甚么东西?”

      陈贵将手臂抬高,但似乎这样的举动都有些吃力,他说:“这东西长在身上,痛啊~”

      唐凌仔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甚么蜘蛛,那布满他整条胳膊的,是一枚又一枚的铜钱,陈贵的手臂上,居然长满了铜钱,这真是令唐凌大跌眼镜。

      他半惊半疑的道:“知道你陈老爷视财如命,却也没必要将铜钱烙在自己身上吧。”他看着那胳膊,似乎那上面的肉,都已发出腐烂发臭的味道。

      然而陈贵却道:“非也非也,我陈某纵然贪财好色,但也绝不会干出这等伤己之事。平日蹭一下刮一下,都疼好半天,怕疼啊。”

      唐凌犹疑,不知这陈贵给人葫芦里卖的又是甚么药,遂不打算再搭理他,但不想那陈贵却是眉头不展扼腕叹息道:“这都是它自己从肉里长出来的。”

      唐凌愕然。

      菜头立马警觉起来,心惊肉跳惊恐的道:“这病会传染病么?”

      唐凌从未见过陈贵如此心生恐惧的一面,当初在关山书院见到子珺的那一刻,他都不曾畏惧半分,眼下见陈贵如此,亦放佛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一般,不由得全身一激灵,甩了甩脚欲挣脱陈贵的手,然而陈贵却像是鬼针草一般,死死的粘在他脚上。

      “大人呐你救救我吧,可别见死不救啊,这东西长在身上,疼啊。”陈贵露出垂死挣扎般的目光,头一回低声下气的,“我找遍了全城的大夫医师,他们都束手无策啊。到了明天,这东西就会长到我胳肢窝,再过几日,就会长到后脖颈,到时候真的会疼死人的啊。”

      唐凌无奈:“陈老爷,不消说我不是大夫,就算是,你这病恐怕也是疑难杂症,无从下手啊。”

      “不不不,您跟他们不一样,那些大夫医师都是酒囊饭袋罢了,您可是神呐,这世上还有甚么是神治不了的呢,要是有,那也是您不愿意罢。”陈贵看着唐凌那张脸,总会想起当初在关山书院戏耍他那一幕,可眼下纵然他看唐凌仍是不顺眼,却因为有求于他而不得不再三低声下气的求救,“陈某晓得当初那件事是陈某不对,您若还有气,全冲我撒了吧。”

      唐凌道:“撒气?你这种祸害,恨不得杀了才解气。”

      陈贵干巴巴的笑着:“杀了还怎么将我救活呀?”

      唐凌道:“我从来也没说过我能救你啊。给我撒手!”

      陈贵道:“不撒,大人这大半夜的,这行头,倒像是要逃跑的架势,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唐凌瞪了他一眼:“与你何干,赶紧给我撒手。”

      陈贵道:“不撒,我撒了你不就跑了么,我还指望大人帮我治病呢。”

      唐凌气炸,瞪着陈贵这等泼皮无赖,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眼下今非昔比,陈贵也不敢与唐凌起正面冲突,只得支支吾吾的道:“只要大人将我这病治好了,我就不说,我就当今天这事儿啥也没发生,我啥也没看见。”

      唐凌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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