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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笼中之凤5 ...

  •   被惊醒的妇人自门缝里探出头来,见是乡里负责为朝廷征收赋税的小吏,身后带着三五人,一看心中突地一紧,不知这些人深夜前来又有何事,可即便心中再不快,也不得不展颜欢笑,好言相问:“头儿这么晚来有甚么事吗?”

      那小吏道:“征税!”

      妇人道:“不是前儿才来过么,怎么今日又来?”

      “朝廷征税,岂容你置喙。”小吏推开妇人,在这屋子仔细的环视一圈,“如今凤神降临,朝廷要征收畜税,以供奉尊神。”

      妇人愁着脸道:“官爷你不会是搞错了吧,凤凰降临我朝,该护佑我南朝子民才是,为何这赋税不但没有减轻,还又多了甚么‘畜税’来,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小吏笑了笑:“这天底下有哪尊神是不需要供奉的呢,你想求财,便得供奉财神爷,你想求子求孙,就得供奉的观音大士,你想求得一世安稳,便得供奉凤凰。”

      妇人道:“可是我这儿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交税了呀。”

      小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的确没见甚么值钱物件,便领着身后那三五人一道去了猪圈:“我记得你家还有两头猪么,实在不行,就拿它来抵税。”

      妇人慌乱的冲到那些人面前去,扑通一下跪在他们面前:“可不能啊,那是家里唯一的生计了,你们要是将它带走了,那就是要了我这条老命。”

      小吏道:“这是朝廷的命令,你难不成是要抗旨不尊!”说罢,一脚踢开妇人,闯入猪圈,合二三人力将那头略大的母猪攥出来。

      妇人苦苦阻拦道:“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啊。我儿子丈夫的命全都贡献给国家了,家中只剩个刚断奶的二宝,整日里饿得连哭都哭不出来,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计啊,为了这孩子,我是姑且活一天算一天,就盼着它能卖个好价钱,也不至于饿死这奶娃儿,你知道我们家情况的呀,怎么好这样欺压我们这些穷苦人家。”

      小吏道:“滚开!有钱交钱,没钱你还想逃税不成!”

      妇人扒着那厮的脚,令小吏寸步难行。

      小吏一脚踩向妇人后背,直将她的脸踩在泥地中。

      妇人在他脚下挣扎着:“大人呐,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已是穷途末路了,只要你不抓这猪仔,我可以跟你们去服役,不过,再缓几年可以么,等奶娃儿再大些我就跟你们去,为士兵们洗衣做菜、缫丝织布,替军队挖战壕筑长城,给我的国效力。”

      竟还有个刚断奶的娃儿!只因那娃儿一直没哭声,唐凌还以为这家中只有老妇一人。

      不过眼下唐凌却并不打算出手帮这妇人与这帮刁人纠缠,而是怂恿华容:“这伙人打着凤凰的名义干尽缺德事,舞阳太子不管管?”

      华容狭长的凤眼眯起。

      “呵呵,还缓几年,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么,这可是皇上的命令,我看谁敢不从,你若不从,那就是抗旨不尊,那可是要砍头的,你想想,你这脑袋一落地,你家二宝还活得下去吗,还不得被这山野之中的野兽给啃食干净。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服从。”

      妇人却是疯了似的,全然失了此前那副乐观豁达的姿态,眼中愤恨交加,咬牙欲从他人的脚底下翻身,却是一遍又一遍的被踩回泥中。

      眼看小吏对妇人已是烦不胜烦,对着妇人的脑袋狠踩几脚不说,还作势要操起旁边一根棍子使过去。

      就在这时,却不知打哪儿嗖的一声飞来一根筷子,直穿透他的手腕。

      “啊!”小吏惨叫一声,愣了愣,才感知到自手腕上传来的穿心之痛,他鬼叫起来,“谁!谁干的,谁!!”

      “甚么时候朝廷多增了一项畜税,本王却是不知。”

      小吏看向那座草棚,脑中极速运转,想当今天下能自称“本王”的,也就只剩大名鼎鼎的幸阳王了。

      他晃了晃眼,听说过这位王爷的大名,但他也不过一个掌管一乡赋税的小小差吏,并未曾有幸见过幸阳王的真容,但见眼前这位,虽现身在这简陋的草棚前,薄唇紧抿,眉头轻皱,却是自有一股气宇非凡的君王之气,让人莫敢直视,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你......你,你当真是幸阳王?!”

      小吏结结巴巴的,见华容面对面走来,一股威严势压而来,不禁跌退一步。

      他心中有鬼,倘若眼前这位当真是幸阳王,那自己所犯的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哪知华容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走到妇人面前,伸手将妇人搀起。

      妇人状若痴呆,打第一眼见到这二位公子她便也觉得这二人必是尊贵不同凡响,但幸阳王这层身份,也着实令她大为震惊。

      当王爷伸出手来搀扶她的那一刻,她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地上起来的,只是听他那冷峻严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们这群人,以凤凰之名,以朝廷为借口,竟敢胡乱收税,压榨百姓,扰乱我朝秩序。”

      几人原本还心存疑虑,但见华容腰间露出来的腰牌是王府令牌无疑,纷纷吓得双膝跪地,磕头求饶。

      华容转而问妇人道:“你看当如何处置这几位?”

      妇人徐徐反应过来:“那就,就送官吧。这种人可不能留着继续祸害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了。”

      华容看着那几人:“听见没有,你们几个这就自首去罢。”

      “啊?”

      妇人恍惚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已随口处置了这五人,晓得华容身份,在他面前便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一下子拘谨起来,端得恭恭敬敬方正有加。

      而那领头的小吏,刚从地上起来,便现出袖中藏匿着的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一把刺向华容,华容眼明手快,这点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推出一掌将其打飞。

      趴在地上的小吏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他定然没想到世人口中谣传的柔若女子病入膏肓的幸阳王,竟会有如此武力,至此刻他方知,要想活命,唯有放手一搏,遂命其余众人一起将他围攻:“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华容却是一动不动的等他们围攻上来,这些人充其量只有衙门里头耍大刀的功夫,就算是一起上,他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但几人凑到华容身前,其中一人却忽然泄了气,丢盔弃甲开始求饶:“王爷,求王爷饶过我吧,我也是被逼的,实属无奈啊。”

      话未说话,就被一把匕首捅破了喉咙。

      “废物!”那个自地上爬起来的小吏对这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淬了口,随后转而看向幸阳王,“今日居然有人胆敢冒充幸阳王,手刃无辜百姓,我等就要为民除害。”

      说着,四人再次猛扑过来,妇人吓得蹲在地上,只不过眨眼间,就见那四人以极夸张的表情姿态爆了开来,一个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妇人没看清王爷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他走到那领头的小吏面前,蹲下身子,似是轻声说了几句,那小吏便当场吓晕过去。

      华容将那小吏的尸体扔到另外一人身上,命令道:“你们几个,自去投案自首,不然......”

      此时,那个刚晕过去的小吏忽然猛抽了一口气,又醒了过来,颤颤巍巍的指着华容,像是见到恶鬼一般,又惊又恐的道:“舞......舞......”只是一句话完整的话都没说话,又倒下了。

      没错,方才华容在他耳边低声说的,的确是自己的身份,他说:“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是甚么幸阳王,而是舞阳太子。”

      说着,他还令他看到了自己满身冰霜的真容。

      妇人倒抽一口凉气,蹑手蹑脚的来到华容身旁:“这死了人,怎么办才好。”

      “衙门很快就会有人来料理。”

      华容见妇人无碍,便转身回到草棚,然而陋室之中的草垛上,却是半个人影都不曾见了。

      而此时的唐凌,正飞奔在星光暗淡的曲折山道之中,所幸的是,华容那匹良驹还未离开,总算是能让他骑着,在天亮之际,赶到了皇陵。

      南朝的帝王陵墓,其规模之宏大、构造之壮丽,令人乍舌。

      驻足眺望,远方高高矮矮地矗立着十数方陵园,西依连绵起伏的伏龙山,背靠三山九峰,陵园石刻精美,群山气势磅礴。

      而枯木龙吟的气息,正自皇陵中连绵不断的传来。

      唐凌踏上青石台阶,隐隐觉得不对,甚么人会将枯木龙吟带至此地,其目的又是甚么?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轰”的一声巨响,唐凌感觉脑袋像是被天雷击中一般,晕乎乎的倒在一旁的石栏上,而后发现,脚下地面都在震动,头顶山石正在崩塌。

      眼见着群山的山石泥沙正在不断的往下滚落,十数座宏伟富丽的陵寝都难以幸免,在强力的震动在不断的摇摆着,看似岌岌可危,很快就要倒塌了。

      唐凌快速撤出此地,再回头望,原先站的地方地面很快下陷。

      整座皇陵砂砾乱溅,瞬间瞬间飞灰飘散。

      皇陵的崩塌自然动静不小,引得整座伏龙群山都在颤动,自京城而来的一支明黄色车队,刚赶到皇陵,就看见这一幕。

      小皇帝躁怒的跳下皇辇,望着不远处直冲云霄的烟尘、皇陵入口的豁口以及不知所谓的唐凌:“怎么回事?”

      鹤公公支支吾吾脸色苍白的道:“皇,皇陵崩塌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此山连绵起伏,势为来龙,正是龙脉所在。看着原本好好的能保南朝百世兴盛的龙脉,被炸成了残龙,众人脸上无一不露出惊慌之感。

      鹤公公更是忍不住痛哭:“龙脉断耳,江山难稳,天意如此,难道是要......”

      小皇帝狠狠一脚将鹤公公踹开,鹤公公吓得当场闭嘴。

      然世人皆知:龙脉断耳,王朝更替。

      不仅是不祥之兆那么简单,更是对国运命数的损伤。

      而唐凌却不知,他不知这皇陵就建在龙脉之上。但他清楚,这场崩塌始于炸毁,明显有人蓄意为之。

      皇陵崩塌,龙脉损毁,京中流言四起。

      而枯木龙吟被盗之事也惹得人尽皆知,一时间,所有人都等着看小皇帝的笑话。

      “看样子南朝气数要走到尽头了,连凤凰都没能护住这龙脉。”那被唐凌抓住的婢子,怯懦的将宫中的流言原模原样的道来。

      “那些使臣也不明白,为何神君没有护佑吾朝,而宝琴受损,那些使臣也正等着皇帝给他们一个交代。”

      “那皇上状况如何了?”唐凌问。

      那婢子依旧哆哆嗦嗦的埋首道:“回大人的话,皇上正准备重新修补伏龙山上的山石。”

      唐凌讶异:“难道不急着修复皇陵么?”

      婢子摇了摇头:“皇上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去皇陵,那些去了皇陵的人,也永生都不得再回京中。”

      “为何?”

      “皇上......皇上怕沾染上死人的鬼气。”

      “果真荒唐至极。”唐凌骂了句,接着又问,“除此之外,皇上难道就没有其他举动了?”

      “奴......奴婢不知~”

      “不,你知道的,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知道的,你只需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皇上比以前安静了许多,奴只听说,皇上每日都在太极殿给‘呼噜’讲故事。除此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动静了。求求神君大人,莫要再问了,放过奴吧。”

      唐凌见她浑身抖得厉害,遂放开了手,不再追问。此番唐凌不但没有追回完整的枯木龙吟,还眼看着皇陵龙脉崩塌,这玉歇楼中的上百位婢子包括唐凌自己都以为这所有人的性命此番就要在劫难逃,然而小皇帝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惩治任何人。

      虽然小皇帝并没有惩罚任何人,但这玉歇楼中的婢子却是日益提心吊胆,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见到唐凌,比见到阎罗还害怕。

      唐凌也不为难她们,呆在金丝笼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小皇帝会如何对付那些世家。之前枯木龙吟被盗,他还以为不会是世家的手段,但如今一想,敢如此明目张胆戏弄皇家的人,除了世家,不做他选。

      想必小皇帝现在正在想着该如何对付世家,所以才放着唐凌没有处置。

      唐凌心中清楚,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越是悄然无声,越是来势汹汹。

      目可视远方,却看不到重重宫墙,危机四伏,暗流涌动。耳可听八方,却听不见人言籍籍,满城风雨。

      小皇帝一反常态的没有勃然大怒,这让唐凌心中的不安又加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这个护国神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但没想到这么快,世家就已经开始针对起了皇族,还是假借他之手。唐凌想起那几张世家子弟轻蔑傲慢的嘴脸,忽然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他总觉得,那几张脸孔,那样的笑容,他很熟悉,似乎就在他记忆当中,但他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些人,是冲着皇族来的,更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似乎早已知道他并非真正的凤凰,就等着哪一日将他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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