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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佳人才子病秧子 ...

  •   车厢内丝毫没有动静,云想面对陈老爷之盛情也是全程冷着脸。

      然而,一场错乱又高调的祸事似乎依着陈老爷的心情就这么平淡下去了。

      陈老爷:“云想姑娘打哪儿来?哈哈,无妨,你不说我也知道,姑娘一定是从山巅飘来的。正所谓‘轻云出岫’,原来先生教的,用在云想姑娘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云想:“......”

      陈贵见姑娘不应,又见车内之人还无动静,搓了搓手,有些心急的道:“你们家公子还是位乳臭未干的小哥吧?!”

      云想:“......”

      “让开让开,这里发生了甚么事情?”

      突然,贾大胆循声而来,走入人群正中,指了指躺在血泊当中的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一边说着,一边去到那人身边。

      贾大胆是唯一一个想着去翻看倒在血泊中那副身躯的人。

      这不是沈袈易么?!!贾大胆很快认出了他。

      直到这时,才有围观者将目光放在伤者身上:“你看看那男的,不就是上月从大牢里出来的沈袈易嘛。”

      另一人轻声道:“哦?!这血肉模糊的,也认得出来,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又一人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地契一事,沈袈易说陈老爷签的地契有问题,一纸状书将陈老爷告了上去,最后却反被衙门定罪蓄意构陷,意图谋取人家产业而被关了大半年,直到上月才得了释放文书。出来后,就成个哑巴了。哎,也真是的!如今又成了这幅模样~~”

      前者道:“快别说了,太吓人了。”

      关于沈袈易之事,贾大胆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想当初沈袈易想要求他帮忙,他倒是想帮,却也得罪不起陈贵,这陈贵不是个人,贾大胆几乎每隔几天就会这么骂他一句,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更不是个人。

      “是你们撞的人么?”贾大胆问云想。

      “这人可不是我们撞的。”云想道。

      “不是你们撞的,难不成还是他自己躺在这地上的?!”贾大胆道。

      “那你就要问他了。”云想看向陈老爷。

      贾大胆也看向陈老爷,咳了咳,道:“陈老爷,这事儿怎么说?”他是惹不起陈贵的,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可谁叫他就轮上今天当值了呢?

      “是我揍的,我陈某自当全权负责,我看此事就这么私了了,贾大人你看如何?!”

      破天荒啊,陈贵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贾大人自然乐意。

      正在这时,马车车厢内起了细微的声响,一个酣畅餍足的懒腰,一道慵懒低沉的□□~~~

      “春宵帐里”里里外外,登时安静极了,静得似乎只剩一层轻薄妙曼的红纱帐,空气里溢着甜且欢愉的味道。

      也瞬间将唐凌的倦意给一扫而光。

      这简直与闻人莫离的出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场的几乎每一双目光都盯着那车厢,忽然,帘子一动,底下率先露出一只脚来,云白缎面的翘头短靴,是极少见的样式,宽厚适中且不染纤尘。

      然后是一袭直直垂在脚边的白色直襟长袍。

      最后才见那青年显出身来,真儿个玉树临风俊美无比,双眼似笑非笑,脉脉含情。一头墨黑长发没有冠束也并未插簪,仅用了一根蓝丝带随意绑着,一弯腰,半身的墨发如瀑布一般倾泄下来。

      只是气色过于苍白,看上去像个病秧子。

      那病秧子的双眼还没能彻底睁开,模样惺忪的问了句:“行至何处了?”

      见他终于醒来,云想脸色方才好些:“回公子,这便是牙湾镇了。”

      公子道了声:“好~”一抬眼,匾额上几个红艳艳的大字跃入眼底,遂又道,“‘春宵帐里’可是客栈?!”

      一旁陈老爷立即道:“陈某不才,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此番多有冒犯,还望公子能给陈某人一个薄面,让我好好款待诸位,以此致歉,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公子海涵。”

      公子这才留意到周遭围了一群观众,以及趴在地上的沈袈易,本就苍白的面色又退去了一丝暖意,以手掩面蓦地咳了起来,惹得底下一干随侍忧心忡忡、仗马寒蝉。

      云想忙为其披上一件银白披风,轻声细语的道:“公子,外头风大,怎好穿得这样单薄。”

      公子轻轻拂了她的手去,自顾慢悠悠系好衣绳,然后慢悠悠的道:“那就在此歇下罢。”

      云想微微一讶,很快又恢复了原来面色。

      陈老爷绿豆似的双眼,顿时精光迸射:“哎呦,公子雅量啊,陈某惭愧,快快请进!”

      而自始至终都未踏出大门的闻人莫离,正在大堂端坐,静观其变,见陈老爷容光焕发进了门来,便交代小柒去看看那沈袈易。

      陈老爷与小柒让了让,显出其身后的那位公子,这才让闻人莫离愣了一下,只见那人拢了一身月华,长发披散,倜傥风流,竟是痴了好一会儿,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那人似曾相识。

      待来人至近,听他咳了一声,闻人莫离这才蹭地一下起来,眼巴巴的凝望着他,抱手躬身道:“幸~~”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对方打住了,想必对方是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闻人莫离遂轻轻一颔首,又不动声色的坐回了凳子上。

      唐凌小声的问:“怎么,你好像认识?”

      闻人莫离亦小声道:“嗯,不过他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唐凌心想,究竟甚么人,能让闻人莫离都这般拘谨,一定来头不小。

      那公子一到客栈就上了二楼,闻人莫离的目光默默跟随着,直到那公子进了房门,才收回目光,适才瞥见小白正倚在二楼望着自己,面沉似水,眼芒尽敛,却不知在想些甚么。

      闻人莫离待人接物一向宽厚坦诚,也无防备之心,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见小白看向自己,便笑吟吟的冲他招呼:“小白,可要下来一起喝茶?”

      小白道:“好啊。”

      唐凌此刻却正在凝神偷听二楼的谈话。那病怏怏的公子一进门就脱去了外衣,云想姑娘掩了门便道:“公子,若要歇息,云想替你暖床。”

      “不必了。”那公子语气清冷的道。

      “是~”姑娘语气之中含着失落。

      唐凌心想,马上这桃花就要开了,还需得人暖床,看样子是病得不轻,或许是得了甚么少见的体寒之症。

      “那云想替公子把药熬上,公子喝了再睡吧。”云想又道。

      公子似乎点头应了,云想脚步轻快的去关了窗,语气也明亮了些:“公子这样咳,切莫再穿得少了,这里到空幽谷还有两天的日程,稍后我再去市集看看有甚好物件可买,带了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又是一个去空幽谷的,看样子最近空幽谷很热闹啊。”唐凌心想。

      随后,云想出了房,轻轻带了门便下楼来了,对底下人悉心吩咐了这样,又叮嘱了那样。在伺候公子这件事上,做得细心周全、滴水不漏。

      小白点了几个菜,因他一行被奉若上宾,几道菜很快就上来了。

      唐凌问道:“菜头怎么样了?”

      小白道:“仍在睡~”

      “那小鬼真是害人不浅。”唐凌转而又问闻人莫离道,“除了这小鬼,这镇子上还有其他鬼怪作祟么?”

      闻人莫离道:“早晨见那玲珑结确实有异不假,现在子柒他们已在整个镇子上布满了阵法,只要它一现身,就一定躲不过去。“

      “那是自然,闻人弟子的能耐谁能质疑。”唐凌笑了笑。

      关于冰岛有句著名的顺口溜:七峰六宝五神剑,四杰三老两极观。闻人莫离就是这其中的“四杰”之首,以一颗赤子之心的崇高品质名扬天下。

      当然,这些也都是听来的,整整一个上午,围在“春宵帐里”的人都在谈论冰岛闻人氏,唐凌也听了不少有关于闻人氏的故事,这些故事要是写成一本书,那可是穷尽普通人的一生都写不完。

      “小白你怎么不吃了?”闻人莫离问了句,随后也兴致缺缺的道,“不过~这里的饭菜的确不怎么样,我也差不多吃饱了。”

      “闻人氏很厉害么?!”

      小白的语气听上去像是疑问,唐凌并未注意。

      但小白的眼神看上去却带着不屑,闻人莫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因为觉得小白有种羡慕嫉妒的感觉而感到好笑。

      然而在小白看来,闻人氏确实不算甚么,无上的地位,通天的神力,这些只不过都是他白族曾经拥有的,若非当年白族遭受一场灭顶之灾,现在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就是白族。白族曾何等风光,何等神通,但没想到这一切,会因为他而化为乌有......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往事如烟,现在再去想这些,已经没用了,谁的生活都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吃饱饭,练好剑,活下去。

      一张桌子,三只碗来六只筷,只偶尔发出一丁点碗筷碰撞声,除此之外,却是没有任何声音了。

      小白话少很正常,怎么闻人莫离也闷声不响的。

      唐凌就悄悄的问闻人莫离道:“楼上那位,到底是甚么人物?你二人看起来相交甚笃。”

      闻人莫离惭愧的一笑,道:“相交甚笃倒算不上,不过这位,算是我家中的一位长辈,因其乃天之骄子,又才情过人,是以年少成名,深受众人爱戴,而今更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佳人,世人皆知他所作《何生赋》《宁归》是何等的佳瑞洒然,却不解其中真正含义。”

      “只可惜~身子总是不好,一个药罐子!”

      “如此说来,这病连冰岛几位长老都束手无策,那一定是十分罕见了~”唐凌与小白久住深山,对世事知之不多,不曾读过这些个名著,听闻人莫离又是重重一叹,只好安慰道,“不过,这等病症虽说罕见,但想必也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别太担心。”

      闻人莫离微微颔首:“其实我也没甚么好特别担心的,虽说他是我长辈,但我也只见过他寥寥几次!”

      “哦~这样子~”唐凌心想,原来大家族都是这般活法。

      正说着,小柒回来了,自去往闻人莫离身侧一站,笑嘻嘻道:“公子~都安排好了,不过你猜我在回来路上看见了谁?”

      闻人莫离哪有闲情逸致猜来猜去,正要叫他别卖关子,就听对面的唐凌说:“是否遇见了衙门里的贾大爷。”

      小柒竖起拇指来:“真是神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家公子都猜不出来。”

      闻人莫离正夹了一块芋头,一口噎住。

      小白听到这话,阴沉的嘴角隐约提了提。

      唐凌笑道:“你身上的味道,跟他一样。”

      “有么~我怎么闻不出来呢~”小柒立马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叹服不已,“你这鼻子也太神了吧,比狗鼻子还好使。”

      唐凌:“......”

      闻人莫离与小白,均把嘴角提了提。

      小柒继续道:“我把沈袈易送去医馆,回来路上在一家酒肆见到了贾大人,我当时想着沈袈易一事心里不是滋味,便想打听打听,于是,我也在那家酒肆叫了一碟小菜,一坛酒,哎,那酒闻着真香,但我是不喝酒的,不过他们家小菜味道也很不错......”

      闻人莫离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打听到甚么了?”

      小柒道:“公子你......”

      那个“猜”还没完全说出来,小柒见他额间青筋突突一跳,便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来。

      原来这沈袈易,以前也算个半大不小的生意人,三年前自陈老爷手上租了几十亩地,却万没想到所签署的地契有问题,两年下来,非但没能从药材上赚到钱,反而还承担着高额租金赋税,日益穷困潦倒。

      陈老爷虽说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如今也富甲一方,但与其祖父声望比起来,却是无法企及的。他祖父原是地主,而后靠纺织业经营起家,曾是镇江这一带有口皆碑的良商。

      其祖父陈厚照老来便将厚望寄予他那唯一的孙子,只盼望陈贵能博取功名,成为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贤良方正之辈。

      可陈贵便偏偏也只能做个商人。

      沈袈易将其一告,且不论这中间是否有暗通曲款,就算是告到天子脚下去,他所持地契也根本无济于事。

      他出狱归家,才知其妻为了救他,已变卖所有家产,久病成疾。

      小柒说起这一段时,甚感悲伤,一路摇头摆首,哀哀戚戚。

      闻人莫离道:“原来如此,可人命危急,他怎么只管来这儿讨钱,先向亲友寻救不行么。”

      唐凌道:“牢狱之徒,为人所恶,避之若浼还来不及,哪个肯施舍他一碗粥一粒米,肯定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来这里的。”

      小柒道:“正是如此,我又问了贾大人,才知他夫妻如今以一处破窑为家,而其妻......”他面露悲伤的摇了摇头。

      闻人莫离道:“倘若签订地契时便谨慎些,便不会有这一连串的祸事。”

      小柒又摇头:“这点贾大人倒是没说透,想来他也是不清楚的。但我敢肯定,这地契一定是有问题的。”

      正说到此处,小白忽然捂着嘴开始干呕,逃也似的离了席。

      闻人莫离不解,看着小白碗里大半个丸子道:“他不喜欢吃,为何夹这么久也要把它夹到碗里?!”

      唐凌问:“夹了甚么?”

      闻人莫离微微讶异:“素喜丸子啊!”

      唐凌也夹了一个丸子放入口中,尝了尝,继而道:“小白......不吃肉,他可能是误以为这是一道素菜。”

      “啊?!”小柒惊叹,盯着桌子上的红烧扣肉,咽了咽口水,“不吃肉的话,生命中岂不是少了许多美味。”

      闻人莫离朝着小白跑去的方向看了看,道:“这菜是我点的,他不会有事吧?!”

      唐凌摇了摇头:“上回误食一小块兔肉,躺了半月之久。”

      闻人莫离起身而道:“这么严重!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就转入了后堂。

      良久,小白捂着肚子出来了。

      闻人莫离紧随其后,道:“白老弟,我要早知道你喜欢吃素,,,,,,”

      小白回头瞪他一眼,道:“谁是你小老弟!!”

      唐凌笑道:“还能骂人,说明不严重,没事了没事了,既然都吃饱了,那就撤吧。”说着就挪了挪凳子要站起来。

      小白坐回原来位置,不甚利索的捡起筷子:“我还没吃饱,你站起来干嘛?”

      几人目目相觑,是方一笑,又都坐了回去。唯有站在一旁的小柒满脸疑惑:“你既不是左撇子,又要用左手夹菜,等你吃饱了岂非黄花菜都凉了。”

      唐凌调侃他:“嗯?!如今改用左手吃饭,莫不是觉得右手练剑还不够?!”

      小白深吸一口气:“闭上你的嘴!”

      唐凌笑道:“要我闭嘴,那可难了。你右手怎回事?被门夹了呀?!”

      小白不理,自顾艰难的夹起一棵小白菜来。闻人莫离接话道:“这......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小白与我切磋,我下手太重伤了他右臂。”

      小白秀致的眉头忽地一皱,嫌恶的冷笑一声:“你下手太重?!”

      闻人莫离点点头:“嗯?!”有说错甚么嘛?

      小白又字字着重的道:“你下手太重?!”

      闻人莫离再点点头:“嗯?!我说错甚么了嘛?!”

      小白道:“你的脸不照样也被我刮花了吗?!”

      小柒忙转到闻人莫离另一侧去看,闻人莫离想遮掩却是慢了一步,小柒见他左侧脸颊几道刮痕,啧啧啧的叹个不止:“公子,你们当真动手啦!不过这伤痕,我从未见过,既非刀伤剑伤,也非针鞭所造成,嘶~白兄弟,你用的甚么法宝伤的我家公子,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呢!”

      小白自然不会说那是他指甲造成的,而闻人莫离也绝对不会说出小白的手臂是被他用腿夹伤的。

      见小白不说话,小柒又问:“快说来听听,我好奇的紧,我家公子相识满天下,从来不与人动手打架的,你是第一个不仅跟他打了,而且还是第一个伤了他的人。”

      闻人莫离抬手止了他的步步追问,道:“说是切磋,但起了刀兵就难免有所误伤,小白身手不错,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闻人莫离的朋友。”

      小白含着一棵小白菜,神情恍惚,不明就里,他何时有意与他结交了?他做了甚么让他误会成这样?!

      他吱溜将菜吸到嘴里咽下,正要开口辩解,闻人莫离却站了起来:“外头无需再盯着了吗?!”而后自问自答道,“我看未必,你还是随我一同去转转罢。”

      说罢,朝着唐凌虚虚俯了俯身,便脚底抹油似的逃出了客栈。只留小白咋呼呼的坐着。

      唐凌道:“你照看菜头,稍后我出去买菜头爱吃的芙蓉鱼露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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