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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冰岛宗学院10 ...

  •   扶晟道:“不知宗主所指何意,属下实是愚钝。”

      “你不懂,这天底下就没人能懂了。”黑暗中,闻人无极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不明白,当初你为何要背叛我,我们不是说好了,这天下,一起打;这条道,一起走。现在却只有我孤零零的呆在这个如荒原一般的死寂之地。”

      “当年将你放逐,其实是希望你能更好的回归,可你呢,在齐云地界,一呆就是二十年,你知不知道这二十年,别人都在背后说些甚么。他们当面越是不敢说,背后就越是肆意的去辱没你。”

      扶晟却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会在乎这些么。而宗主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都拉下马的人,我想也不会在乎人言可畏吧?”

      闻人无极道:“是,你说的也没错。我是谁,这百年来,达观人生,洞明世事;胸有宏志,腹有良谋;弄潮翻海,乘风破浪。但你也不想想,倘若不是这样,我又有甚么资格站在这顶峰。我闻人氏历百年来都在致力于‘道’,简简单单的一个‘道’字,在我看来,就没有比这更难翻越的大山。当你站在峰顶,脚下的一切都如蝼蚁,你又岂能不担心,那些蝼蚁,终有一天也能撼动大山。”

      “人间苍生~都不过蝼蚁,你我亦不外如是。”扶晟道,“更何况,你连仙骨都没有了,又何来与我论‘道’?”

      一句话说得闻人无极哑口无言。

      躲在床底下的唐凌,听着犹如惊天霹雳,难道仙门第一的闻人无极竟然没有仙骨么?没有仙骨,也就与常人无异,看闻人无极模样英俊,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但其实已年逾百岁,若真如扶晟这般说法,想必也不剩多少寿元了。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是,我是已失去了仙骨,一旦决定要成为走上顶峰的人,不但注定孤注一生,也必将失去所有,闻人氏能有今日的地位,那不都是这些牺牲换来的。”闻人无极的声音在空气里显出了一丝细微的颤抖,他继续道,“这百年来,我闻人氏斩妖除魔维护世间匡扶正道从未有懈怠,自认为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亦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先皇已驾崩,你还能风光到几时?”扶晟的话犹如泼出一盆冷水,瞬间将闻人无极的气焰浇得奄奄一息。

      闻人无极干巴巴的笑了几笑,道:“是,如今新皇登基,失去了先皇庇佑,阿猫阿狗都敢背对着我指指点点了。现在连你,也是如此?!”说到这儿,闻人无极才有了一丝怒意,道,“你好好想想,这到底是谁的错。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当年为何要放走那猫妖,又为何呆在齐云一蹶不振,你知道我为了你,封了多少人的嘴。可你知道的,这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人的一张嘴。”

      所以闻人无极果然与先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二十年前,扶晟与闻人无极果然是受先皇之命,活埋了那些村民。一想到这儿,唐凌不寒而栗。

      扶晟却是云淡风轻的道:“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并且享受着站在顶端的这份孤独,看来不是如此。”

      闻人无极道:“你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你就算不顾及闻人氏,你也应该替你扶氏想想,你我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难道不想恢复你扶家的荣耀了?昔年扶家何等风光,冰岛亦有你扶家的一半。你忍心让扶家荣光败在你手里?!还有,你们姐弟当初是何等英豪,初出茅庐便在白山黑水双剑合壁大战十万妖魔,那时,世人如何说你扶家?扶家后继有人,必定兴旺。扶晟,你曾立誓,振兴扶家,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怎么就像个废物一样,连家族门楣都不顾了呢?”

      扶晟捏着酒坛的手,慢慢攥紧,他道:“你还敢提我姐姐,她离开这里是因为谁,你心里没数么。”

      闻人无极亦是沉沉一叹,语气古怪的道:“罢了,罢了,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他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我兄弟之间会有形同陌路的那一日。斩妖除魔那是你我的本分,猫妖一事,既然你下不了手,我便替你做主罢。你别犯傻,只要你在河清海宴上承认是你亲手诛杀了猫妖,你就还是我冰岛人人敬仰的副宗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若不愿,那就是离经叛道,与猫妖无异,人人得而诛之。”

      扶晟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屑与怜悯,他早就知道廖沉鱼的下场了,只不过没有把那猫皮扔在闻人无极面前,他怕暴露唐凌的身份,只是道:“你不是已经替我做主了吗?又何须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是怎么知道~~”闻人无极一愣,即便被当场戳穿也毫无羞愧之心,随即道,“知道了也好,一只猫妖,也值得你堕落于斯?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谈何振兴家族!”

      这虚伪至极的伪君子,听他说话,唐凌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扶晟跟他一样,对廖沉鱼又如何没有恻隐之心,然而黑暗中,又怎能看出扶晟的心哀,他只是道:“宗主说完了么,我乏了。”

      闻人无极却追着不放:“你还是不知道我来找你究竟为了甚么?”

      扶晟垂下脑袋,道:“我真的乏了。”

      闻人无极拿扶晟没办法,他没想到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扶晟还像个废物一般提不起兴致,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中,却也只能软下口气来,道:“今时不同往日,先皇是个甚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他生前利用我巩固了他的皇位,死后又怎会任由人眼睁睁看着我闻人氏一门独大成为新皇的威胁。据密探来报,现在的新皇,正在秘密拟定一份佛寺造书,想来第一步,就是利用佛门来打压削弱我冰岛的力量。我希望你能重新振作,帮我坐稳这天下第一,一起对付新皇派。”

      听着他可怜巴巴哀求般的语气,扶晟自嘲般的笑了笑:“这些年来在齐云地界,外界的风风雨雨,业已疏于谋略,诚如你所见,我连一只猫妖都对付不了,何谈大业,罢了,宗主请回吧。”

      闻人无极见这小子如此不识好歹,气得拍案而起,破口骂道:“混账!废物!一点小小挫折,便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我闻人氏能走到今天这地步,你以为全是靠别人么,我几次给你机会你都不放在心上,到时候我看你如何去面对扶家的列祖列宗!哼!”说罢,风度全无的一脚踹开凳子,就要离开。

      而被撞在床柱上的凳子吓得一哆嗦的唐凌,在床底下发出了一点儿响动。

      闻人无极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停住脚步,往床底下看过去。

      唐凌小心翼翼的往里缩了缩,屏住呼吸,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他心想这下完了,闻人无极这面善心狠的伪君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处置他。

      就在最关键的一瞬间,扶晟处变不惊的道:“宗主难道就不能容我再多缓两日,非要现在问个清楚么?”

      闻人无极一见扶晟还有归顺的心思,便也顾不得床底下的动静,拍了拍扶晟的肩膀,一转之前怒气冲冲的样子,欣慰的道:“你是我内弟,又打小跟着我出生入死,在我眼里,你跟文渊一样,都是我在这世间仅存的血浓于水的亲人,我又怎会苛刻于你。你好好想清楚吧,届时在河清海宴上,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让那些说我‘闻人氏连一只猫妖都对付不了’的人统统闭嘴。届时,你还是我冰岛副宗主,这冰岛,仍有你扶家一半。”

      扶晟微微颔首,看着闻人无极渐渐消失在园子里的背影,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酒坛,若有所思。

      待闻人无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雪地之中,唐凌才从床底下出来,看着门外道:“我说为何非要杀了廖沉鱼,还将你软禁在此,原来只不过是为了成全他的‘道’。还让你对外说甚么闭关,也都是他的说辞,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你怎么还在这里?”

      扶晟没来由的一句,听得唐凌一愣,他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扶晟道:“你方才没听见他说的话么,你还不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逼迫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何不能......”唐凌忽然明白了方才扶晟在闻人无极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愣道,“刚才你的妥协,是为了我?你是不是怕他发现我的身份,然后以此要挟你?”

      扶晟道:“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危,廖沉鱼已经死了,你不是也亲眼看见了么。”

      唐凌道:“我不走,我的命都是你捡回来的,还有甚么可怕的,大不了还给你就是了。”

      扶晟一个巴掌拍在他头上,道:“师父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了?!让你滚,你就赶紧给我滚。”

      唐凌向他吐了吐舌头,退出大门道:“门禁时间快到了,我现在是该滚了,但不会滚出冰岛。你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的,更何况,小白也在这里,丢下他我更不放心。”

      扶晟追出大门,心想说:“这院子外头就有护卫把守着!”但为时已晚,唐凌已经被人发现了。

      “甚么人,站住!!”

      唐凌闻言,撒腿就跑,一个翻跃遁入花丛中,奈何腹部还是被射中一箭。

      他在迷宫似的殿群之中很快就失了方向,原本还可以按照星辰来辨别方向,但现在星辰都被漫天极光遮住,更何况,他们这些弟子,平日除了宗学院哪儿都不能去,他对宗学院以外的地方陌生得很,慌乱之下便更找不到来时之路。

      晻曀的残月下,刺骨的寒风中,身后的人紧紧追着,动静引来了很多的护卫,箭支如暴雨一般追在他身后,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射成个筛子,唐凌越跑越踉跄,虽有漫天极光,林中却是晦涩得很,他冷不防绊了一脚,身后一支短箭便擦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唐凌一抬头,这才发现这片林子,乃是晴明紫竹林。

      他急中生智,寻着王爷所在的凤栖阁而去。

      身后那群人跟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潜入了阁中,就猫着腰躲在房梁上,像只壁虎一般,紧紧的攀附在那逼仄的空间。

      那些人不敢踏入凤栖阁,便向月台上那人问道:“敢问王爷,可曾见一名刺客闯入?”

      王爷正靠在月台的美人塌上煮酒赏景,见了这些人,不甚厌烦的道:“你们好吵!”

      那些人相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方才的确有人闯入此间,为了确保王爷安危,还请王爷允许我等进去查看一番。”

      王爷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狭长的凤眼轻轻一斜,那说话的人便瞬间失了颜色,不敢说再进去查看,却也没有就此退去,只是向周围的人使了个眼神,几人便心领神会,迅速退开一圈在王爷看不见的地方将凤栖阁包围起来。

      王爷眯了眯眼,继续赏月,浓醇的酒香飘浮在整个月台上,钻入唐凌鼻中,居然勾起了他肚子里的谗意,他以为人都退去了,便一跃而下,哪晓得会与云想姑娘撞个正着。

      云想姑娘想都没想,直接出手。

      屋子外头的人听见动静,纷纷闯入。

      结果却见,云想姑娘正满屋子上蹿下跳,逮捕一只红棕色的黄鼬。其他人影,却是半点踪迹也无,难道方才都听错了?那些人立马向月台上的王爷道歉。

      王爷面色清冷,已是艴然不悦,那几名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一人敢言。

      倒是王爷先开口道:“冰岛的人,都是这般不懂规矩的么?”

      几人惶恐,纷纷垂首道:“是小的办事不力,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王爷手持着滚烫的酒壶,轻笑一声道:“惩罚~倒也不必了,你们冰岛的人,也轮不到我来责罚。再说了,不都是为了本王的安危嘛,这凤栖阁,你们想搜便搜罢。”

      那几名护卫一听,自以为心中有数,便道:“既然王爷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打搅王爷清净,小的实在不该。”

      “哎,你们这就走啦?都不陪我抓这畜生么?”云想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喊了句,等到那群人彻底离开,她忽然变了脸,盯着王爷身前那张桌子下匍匐着的人,道,“你还不滚出来?”

      唐凌艰难的从矮桌底下爬出来,该有的谢意还是要表示一下,微微俯身道:“谢王爷,谢云想姑娘搭救,唐凌感激不尽。”

      云想姑娘道:“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问你,你为何会被这些护卫追杀?”

      唐凌惭愧的道:“我只是在宗学院呆得太闷了,想出来走走。我也没想到冰岛禁制森严。”

      这么烂的借口,云想明显不相信,道:“再不说实话,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云想卷起衣袖作势要揍他。

      王爷抬手止住了她,轻悠悠的道:“你先退下吧。”

      云想不愿意:“王爷,这小子诡异的很,我在空幽谷的时候就一直看他不顺眼,万一他混入冰岛就是有所图谋,你若包庇他,依照宗主的性格,难免也会对您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叫你退下。”王爷深吸一口气,道,“我自有分寸。”

      云想咬着唇,盯着唐凌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吞了似的,最终忍气吞声的道:“奴婢遵命,王爷若有甚么需要,随时吩咐,云想就在门外候着。”

      云想走了之后,唐凌一屁股坐在酒桌旁,一手捂着腹部,一手端起一杯酒仰头饮尽,赞道:“好酒!”

      华容亦抖了抖衣袍,坐回榻上,漫不经心的道:“你将这月台弄得一片血腥味,打算甚么时候给本王清理干净。”

      唐凌看着腹部的指间流出来的鲜血,没想到居然沾到了他的地板上,他笑嘻嘻道:“容我先喝两口,我等会就擦干净。”

      华容瞄了他一眼,又瞄了瞄他腹部的伤口,嫌弃的道:“吃酒赏景的兴致,全都被你扫光了。”

      唐凌嘿嘿一笑,道:“王爷怎么不问我为何会被这些护卫追杀呢?”

      华容道:“没兴趣。”

      唐凌看着他,疑惑道:“我第一次来到雪海梧桐的时候,见王爷望着脚下这片雪海梧桐,上回在紫竹林挖笋的时候,又见王爷望着这片雪海梧桐,这回见您,您仍是望着这片雪海梧桐,这雪海梧桐到底有甚么好看的,看习惯了我觉得也就那样,难不成还真有凤凰会从里面飞出来?”

      华容将目光转过来看着他,慢悠悠的道:“凤凰都几百年没有现世了,我还真不指望能在这儿看见他。”他低头嗤笑一声,自顾自的道,“再说了,有我在这儿,想必他也不愿见到我。”

      唐凌愣了愣,道:“你认识凤凰?”

      华容道:“世上熙熙,人间攘攘,我与他,又何止认识~”

      唐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道:“这么说,你也活了几百年了?!!”

      华容轻轻一笑,偏头道:“观察了我这么久,你都看不出来么?”

      唐凌被戳穿,心里不是滋味,摸着鼻头称谎:“王爷说笑呢,我哪有观察你,你又不是个姑娘,有啥好看的。”

      华容突然俯下身,唐凌下意识的往后一倒,将手挡在对方身前。

      华容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你还说你没有发现?”

      唐凌知道自己已露陷,方才他挡住的,不是华容,而是华容胸前那把剑,那把剑,寻常人是看不见的,自然也不会以为它会撞到自己,但唐凌看得见,所以他总是下意识的在华容转身或俯身之际避开那剑柄,生怕那剑柄会打到自己。

      他蹭的一下从地上起来,伺机逃离,却被华容抓住一把扔在地上。

      华容道:“这酒还没喝完,你就想跑?”

      唐凌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看见你真身的,我敢保证,这件事,我从未对外泄露半句。”

      “无妨,就算你说了,你觉得会有人信?”原来华容在乎的并不是这个,他问唐凌道,“你到底是甚么人?”

      唐凌也疑惑他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修士。”

      华容眯眼打量着他:“哦,是么?”他不觉得,因为唐凌身上~有一股潜在的能量,那股能量强大到连他都不可窥探,他对唐凌有点儿兴趣。

      唐凌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华容所有所思的笑着,只要他一发笑,唐凌就起全身的鸡皮疙瘩,他怕华容生气,遂又灌下一杯酒,半晌,犹豫着问华容道:“敢问王爷,小的还有活着从这儿走出去的希望吗?”

      “你有的。”华容半阖着眼,朝地上看了一眼,“不过呢,得先把这地儿擦干净,我不喜欢血腥味。”

      唐凌忽然倒在地上,装死,撒泼打滚:“哎呦,我的腰,我的肾,我的心肝脾肺,都疼啊,我一个伤员,王爷你不说给我包扎一下,还好意思让我给你拖地么~”

      王爷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受的不过一点皮外伤,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唐凌觉得没劲儿,悻悻坐起:“王爷,你好厉害,甚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那你猜猜,我屁股上有没有伤口。”

      王爷看着提着裤腰带的唐凌,脸色古怪的道:“你想干嘛?”

      唐凌道:“脱下来给你看看啊?”

      王爷道:“放肆!”

      唐凌嘿嘿一笑,说脱就脱,王爷赶紧别过脸去,再转回来,发现月台上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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